“阿楓,你給我站住!今個不練完這些你休想睡覺!敢在本小姐的眼前偷懶,簡直就是討打!”
翠林蔥蔥,庭院明麗,一身粉衣的小女孩快速穿過走廊,精緻的面容之上怒氣橫生,還帶着些許奶音的聲色尖銳不已,所有矛頭全都對向前方跑得賣力的瘦小男孩。
瘦小的男孩聽到她的腳步和聲音,跑得更加賣力,不敢有一絲怠慢。但無奈他的身子太多孱弱,跑得再快也是徒勞。
腳下驟然一絆,他的身子瞬間就失去了平衡。他驚叫出聲,耳邊盡是呼嘯的風,而且還有小女孩驚慌失措的聲音,全都朝他襲來,令他的心跳都幾近終止……
“啊!”
一聲叫喊從我的脣齒之間涌動而出。我猛然睜開眼眸,從牀榻之上坐起身來。明亮的光線以猝不及防的力道刺進了我的新房,整個房間裡全都充斥着我的喘息聲,所有的寧靜全都被打破。
半晌,平穩的呼吸才重新回到我的身子之中。我長舒了一口氣,用手揉了揉太陽穴,嘴角不由泛起一抹酸澀的笑意。
春去冬來,一年的時間輾轉而逝。在這一年之中,我難得過得輕鬆愜意,每一晚都可以酣然入眠。也正是因爲這番睡意的昏沉,那些故人都沒有進入我的夢鄉。今個這番夢境,卻是第一遭。卻沒想到夢見的竟是這番場景。
那番畫面之中,粉色衣裳的女娃娃是雨鳶,而那單薄的男娃則是我。至於那番你追我跑的場景,乃是我們兒時主要進行的活動。
說起來算是我的恥辱,雖然隨着時間淡化而逐漸忘卻,但是現在看來,我卻仍舊是耿耿於懷的。
畢竟,哪一個男子都願意在自己心儀的女子面前展現自己強大彪悍的一面,就算不令女子心生崇拜,至少也該讓她認爲這個肩膀是值得倚靠的。
可是他們之間的情況卻與之大相徑庭。這樣的地位關係,若是能擦出愛的火花,就真的是奇蹟了。
*****
我名叫嵐楓,嵐山的嵐,楓葉的楓。
這名字看似高深雅緻,實則是分外隨意的一個存在。在我八歲那年,我和阿姐還有徐叔兒途徑嵐山,卻遭遇了山匪的襲擊。也就是在那一場血腥的混亂之中,我與阿姐徹底失散,眼眸之間再也沒有她的身影。
那羣匪徒是極其殘忍的,無論老弱婦孺,只要沒有利用價值,一律殺無赦。我當時重傷在身,奄奄一息地倒在一棵樹旁,整個人已經同死去毫無區別。
估計山匪們也不想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於是就由着我自生自滅去了。天明天暗,我不知自己經歷了多久。恍惚之間,一雙小小暖暖的手覆蓋在我的頭上,軟軟糯糯的聲音進入我的耳廓,令我心頭被觸動了一下。
“二哥你快來看!這些樹葉全都被這男孩的鮮血染紅了,好似楓葉一般。咱們南疆是看不到楓葉的,卻因爲他看到了這番場景,作爲回報,咱們將他帶回去吧。”
“帶回去做什麼?繼續用他的血製作紅楓?”
低低的笑聲隨之而來,但卻帶着蝕骨的寒意。他聽得真切,卻根本無法做出迴應。然而那個軟糯的聲音又回到了他的耳廓之中,令他整個人不由一怔,腦中一片空白。
“切,他的血我纔不稀罕。二哥你也知道,我一人習武甚是無趣,平素連個說話的伴兒都沒有。你給我安排的人,我都不喜歡。
我就喜歡這個血葫蘆。你今個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我就自己想法子,只是回去之後我就和爹告你的狀,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這樣一番霸道的話語,令他在性命垂危之時獲得了生機。他就這樣被帶回了南宮府,得蒙二公子妙手回春的醫術治療,從閻王手中搶回了一條性命。
說起來,這些事情於他而言都是模糊而迷惘的,處處都顯得渾渾噩噩,但是有一點他卻是記得清晰無比,以至於到如今都銘刻於心。
那個女娃娃,說她喜歡他。其他人,她都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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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剛開始,他真的覺得這份喜歡是種負荷。的確,雨鳶救了他的性命,而她也真心將她看做救命恩人看待,如果能言聽計從絕對沒有二話。
可是,他真的不想老捱打啊。他的身子因爲那番重創而損傷了元氣,以至於之後的練武甚是艱難。加之他沒有什麼練武的天賦,所以老是被雨鳶“狠狠教訓”。
他還手不得,只得用逃跑來逃避皮肉之苦。但每次都以失敗告終。
後來,二公子實在是看不下去,將他送至一個封閉的地方強化訓練,與雨鳶徹底分開。也正是因爲這般分離的時光,令他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那就是自己根本不適應皮肉不受苦的日子。
雨鳶對他身體之上的“教訓”,已經成爲了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一日不挨幾下,他就渾身難受得不得了。
他覺得自己真是有受虐傾向,而且有的不止一點半點,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後來他成年之後才明白,這叫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御二公子並非是因爲心疼他纔將他調離,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所道理的,調動之間皆與佈局有很大的關係。
當時的他,應該已經對他的身世進行了一番徹底的瞭解,也正是因爲這番瞭解,他自有他的一番主張。
或許,謙王府屬下的親眷不足以撼動王府以及王爺的一切,但是滴水穿石,牽一髮而動全身,只要好生運作,數年之後難保不會成爲對方的一大隱患。
而如今的事實也證明,這一步棋,二公子下的甚是高明。但是他也因爲他的這番高明,陷入困窘之中難以自拔,幸而現在得以海闊天空,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些與之相關的人,如何令自己以何樣身份存活於所有人的記憶之中。
尤其是她,南宮家的三小姐,對他而言是最大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