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墨謙俯下頭,接過那隻荷包,然後拉開綢帶,頓時,淡淡的香氣撲鼻而入,令他如潭水一般的眼眸不由掠過一道清芒。
原來,木槿的味道是這樣的。如此幽然,如此恬淡,與他那珍兒,竟是有幾分相像。只消輕輕碰觸,便是雋永深刻。
之前他在樹下徘徊,採擷花瓣放入荷包,只是用它來聊以慰藉,順便愛屋及烏一下罷了,對此並沒有什麼太深的感觸。
畢竟他聞不到,亦感受不到,如此若能喜愛上,難免會被冠上虛假的名號。
但是此刻,面對着這清香的物什,他當真是愛不釋手的。
“你怎麼了這是?聽到我說話了嗎?”
素珍見他看着那荷包發呆,不由有些失笑:
“光看着那花有什麼用,你要多看看送你花的女子纔對!你要是這樣,我可就不送了!”
說罷,便假裝板起臉,然後作勢去拿那荷包。
姬墨謙自沉思中醒過來,下意識地攥緊荷包,然後將素珍伸過來的手握進手掌,五指纏繞。
“我聽到了,一切自會照你所說的辦。”
姬墨謙說道,眼睛一派清明,散着柔柔的光。
“這還差不多。”
素珍微微笑道,眼眸子裡漾起十足的笑意,令她的眉目間閃過一抹嬌俏:
“都說花朵最擅代表人心,尤其是女子的心。木槿一直是我最愛之物,代表我這一顆心自是當之無愧。男女心儀相惜,定是要送些信物的。我送你的,則是這一木槿花枝。替我本人,伴你左右。”
邊說着,素珍的臉上便慢慢漾起一抹紅暈,而且隨着話語的傾吐,越加升溫,而後連耳根子都紅得滾燙。
姬墨謙見她手足無措,整個人赧然不已,心中一沉,而後淡淡喜悅籠上心頭。雙手不由自主地捧住素珍那滾燙的小臉,然後緊緊盯視,嘴角漾起濃濃笑意。
*****
夜色漸深,子時已過。
昏暗的屋子裡,輾轉牀榻的聲音在半空中流淌着,絲絲嘆息自喉嚨中溢出,顯得有些壓抑。
“哎喲,老頭子,你這大半夜的折騰啥啊,都趕上烙餅了!”
土炕上,杜老太揉着惺忪的睡眼,然後自被窩裡撐起身子,看向一旁的杜老爺子。
杜老爺沒言語,只是背對着她,看着窗外那掛着孤月的窗戶,睜着眼睛,毫無睡意。
“咋了這是,怪怪的。大半夜的也不讓人消停。”
杜老太太嘟囔道,重新躺下。然後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就打起了呼嚕。很快,便呼聲震天。
杜老爺聽着那此起彼伏的打鼾聲,心頭不由一陣煩躁。回身轉過去,徑自看着那睡得香甜的杜老太太,手指不由狠狠攥在一起,眼睛在黑夜中閃過一抹狠戾。
如果不是看在這老婆子爲杜家生子養子的這份苦勞,而且眼下亦不是收拾她的好時候,只怕他如今已經伸手過去,掐住她的脖頸,狠狠掐下去,也就算一了百了了。
爲了一己私慾,竟然害得老三唯一的孩兒流落在外,令杜家的骨肉從小就被村裡戳脊梁骨,稱作野種,而且還讓他蒙上了是非不分的罪名,令他顏面掃地,都沒有臉面去面對他那被冤枉的兒媳和孫兒!
日後,只怕他下了九泉,與瀾哥兒相認,他都無言以對,除了愧然再無其他。而這些,全是這死婆娘幹出來的好事!
想到這,杜老爺的呼吸都不甚順暢。多日來一直積攢在心裡的鬱結令他再也無法與旁邊這杜老太同牀共枕,徑自翻身下地,徑自披上一件外衫,而後徑自出了廂房,重重關上了門。
月色皎白,傾灑在迴廊之上,透着一股子清冷。
杜老爺徑自走進書房,點燃書桌上的油燈,而後則端坐在書桌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燈火搖曳,照射在他有些猙獰的臉上,在牆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半晌,他才平復了一下內心的波瀾,而後重重呼出一口氣,用手支着額頭,一抹愁苦的笑意滿溢在臉上,令他看起來苦楚不已。
眼下,這件事該如何處理纔好?
他望着桌前的一豆燭火,心頭一片悽然。
今個下午在凌家所發生的事情涌入他的腦海,令他眼神微微暗淡,神情更爲沮喪。
那攔在他面前的女子字字鏗鏘,舉止得宜,一看便不是尋常俗人。
而那樣的人兒居然自稱是素珍家的下人,着實讓他驚詫無比。看來如今,素珍眼下的實力已非他能掌控。
只怕若是硬來,到時候吃虧的恐怕就是他,甚至極有可能會搭上整個杜家。到時候,可就真的有些得不償失了。
杜老爺如此想着,背脊頓時散出一陣冰涼。心中頓時糾結,一時間已是亂成一團麻。
猝然,他猛地站起身,將桌上書籍就勢揮到地面,頓時地面上一片狼藉。
“想不到,杜老爺竟有如此大的氣性。”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自暗處傳來。緊接着,一襲黑影徑自顯現於光亮之下,將掃落在地上的書籍一一撿起,然後放回書桌上。
“你……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
杜老爺面色慘白,渾身頓時一僵,牙齒打起顫慄。身子正欲朝門口逃去,卻被從窗外躍身而入的蒙面黑衣人就勢擒住,而後狠狠按在老爺椅上。
“你……你們!嗚嗚!”
杜老爺掙扎着,但是終究是徒勞。情急之下,他開口欲言,卻被其中一個黑衣人用布帛塞住了嘴巴,整個人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嗚嗚大叫。
站在他面前的黑衣人徑自走了過去,然後站到杜老爺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黑色蒙巾上面的眼眸子散着懾人的光,在昏暗的燭光裡顯得有些毛骨悚然。
“杜老爺子,我勸您不要再掙扎,我們此番來就是爲了說幾句話,說完便走。”
黑衣人說道,然後自衣襟裡掏出那隻玉佩,遞到杜老爺面前,低聲問道:
“敢問杜老爺子可認識這個?”
“嗚……”
杜老爺擡頭看向那玉佩,看了半晌,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