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們,怎麼可以……”
毓嵐風整個人都如墜雲霧之中,連聲音都是虛飄飄的,如夢似幻。
“東家,您別這樣,老太太實在是出自一片好意,並不是存心讓您爲難。”
崔福看着毓嵐風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由急急切地開口道,所有坦白在這一刻傾吐而出:
“您那時爲了凌娘子整日頹然,連生意都不管,真是把老太太愁得不行。您是她唯一的指望,她怎麼可能看着您如此頹廢下去。有一日您醉酒不醒,被擡進府邸的時候痛哭流涕,口口聲聲叫着娘子的名字,老太太守了您一夜,也想了一夜,纔想出這樣一個法子,派我拿着娘子的畫像花重金去求了這一副人皮面具,想假冒娘子給您安慰,好讓您重新站起來。事實證明,老太太的法子起效了,您也確實因此而振作,結局倒也不壞……”
“不壞?”
毓嵐風喃喃自語道,而後垂眸看向崔福,嘴角揚起一抹悽清的笑意:
“的確是不壞,我被你們耍的團團轉,然後像個傻子一樣的被你們擺佈,繼續成爲毓家的賺錢工具,可不是不壞……”
他低低說着,猛然爆發出一陣狂笑,而後緊緊捂住胸口,任由眼眶微微灼熱。
的確是不壞,這段時日他都過得好似神仙一般,因爲只要想到自己已經擁有了珍兒,他就覺得人生都很完滿。
那一晚的旖旎直到如今還在他的腦海中盤旋,所有一切全都清晰在目。可是如今,一切都變得好似一個笑話一般,令他顏面掃地,再無臉面擡起頭,尤其是在他心心念唸的那個女子面前。
其實,期間過程又怎會沒有破綻,無非是他人沉溺於那份幸福無從關注罷了。
這麼長時日,他每每提起要到素珍家去提親,總會遭到崔福的反對,理由千奇百怪,總之就是不讓他去。
有幾次他執意要去,卻總是被鋪子裡接二連三的事情拖住,每次都分身乏術。如今看來,這都是爲了瞞住他而使的伎倆。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將身子倚在門框上,好讓自己不至於跌倒。
“東家,您莫要如此說。老太太真真是一片好意,不忍見您爲了一個女子自毀前程。就算法子有些過激,但都是本着愛孫心切來行的,希望您可以理解……”
“理解?讓自己的孫兒與她中意的孫媳婦未拜堂就行周公之禮,讓我理解,我真真是做不到!不行,我現在就要去找奶奶,我倒要問問她,爲何要如此對我!……”
毓嵐風猛然大叫,然後徑自起身,準備朝門外而去。
“東家,老夫人沒有那份心思!是您自個按捺不住,怎麼可以賴上老夫人!”
崔福猛地拽住準備奪門而出的毓嵐風,眼不由漾起一抹急切,同時還夾雜着憤懣:
“今個,表小姐的父母全都在府裡,您如此去鬧,讓表小姐日後如何做人!那日是您非要抱住表小姐,不讓她走,您這樣,只會冠上薄情寡義的名聲……”
“薄情寡義又如何?又如何?”
毓嵐風大聲問道,整個人已經不管不顧:
“我那日留的本就不是她!不是她!她爲何如此不自愛,非要配合奶奶做出這種事,是她!是她讓我連一點留在珍兒身邊的機會都沒有了!我已經失去一切,如今還有何畏懼!”
說完,便甩開崔福,跌跌撞撞朝前而去。
然而就在腳步還沒邁過門檻的時候,一個嬌小的身影猛地衝到他身後,而後用力拉住他,力道竟然很大,毓嵐風始料未及,整個人不由踉蹌了幾步。
而就在此時,一個清脆的巴掌揮到他的臉上,指尖犀利,亦在他臉上留下劃痕。
“毓嵐風,你混蛋!”
珍珍淚流滿面,肆意大叫,眼神裡充滿了滔天的怒火,多日來積攢在心中的鬱結終於爆發,令她再也無法隱忍。
“我爲何要如此對你?你還不清楚麼?世上有哪個女子願意做另一個女子的替身,聽着他在自己耳畔喚着其他女子的名字,卻一聲不吭。我自小就鍾情於你,直到如今一顆全都放在你的身上,如今已經將最寶貴的給了你,而你怎能如此待我!
是,阿婆的提議我是不該應允,但她老人家那麼低聲下氣地求我,讓我救救你!我又怎能坐視不理!本來我們的計劃中是沒有過夜那一段的,是你強行拉住我,怎麼也不讓我走,我纔會一時心軟,給了你機會!”
毓嵐風捂住臉,眼神呆怔,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其實你真的分辨不出來嗎?那一夜,你是可以分辨得出來的!我和那個女人,身子有明顯的差異。那牀榻上的嫣紅根本就來不及抹去,你看後怎會不生疑慮?你真當自己是受害者麼?比起我們,你受的傷害太少太少,無非只是我們不願意看着你痛罷了。”
珍珍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向下砸,聲音滿是沉痛,身子如同篩子一般打着抖。
“你不是要去找阿婆嗎?正好咱們一道去,因爲我要告知阿婆和我的爹孃,我有了身孕,破了婦道。他們是要將我沉塘還是如何,悉聽尊便,反正我已經覺得一切毫無意義,正好來個了斷,也是件後好事。”
說完,便徑自推開毓嵐風,跌跌撞撞朝外而去。
“表小姐!少爺,您別傻站着了,趕緊去追吧!您難道沒聽到表小姐的話麼,她有了身孕,要是磕着碰着了那可就不得了了!”
崔福猛然大叫,迅速從地上起身然後去追。結果卻看到毓嵐風傻站在原地,於是便用力拽住毓嵐風,帶着他奪門而出。
“娘子,我們……”
廂房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很快便消失殆盡。屋子裡,站在角落裡的楊泉擡起頭,聲音有些沙啞,卻擋不住那抹難以抑制的震驚。
“都走了,咱們也走吧。”
素珍望着那扇微微顫動的朱漆木門,神色好似沉在一片潭水之中,吐出的聲音也是幽遠無比。
“是。”
楊泉看了眼素珍的神色,不敢再多說,於是便徑自推開門,讓素珍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