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幾日,我就會帶着我未過門的妻子離開這裡,估計日後再見面實在很難,所以有些話此時不說,日後恐怕在無機會。我覺得其他的倒還好,但是這句道歉,是無論如何也要說的。”
素珍聽到毓嵐風的話語,不由停下來,而後回頭去看他,眼神裡充塞着淡淡的訝異。
她真的沒有想到,毓嵐風那樣一個性子彆扭傲氣十足的人,也有道歉的時候,而且這歉還是衝她道,若說她不驚訝,真的就是鬼扯。
今個是怎麼了?日頭打西邊出來了?
想到這,她不由將視線投向毓嵐風,實在有些費解。
“以前,我一直覺得,只要我鍾情於你,就沒有錯。我費盡心機,討你歡心,甚至做了許多傻事,卻始終得不到你,讓我一度很痛苦,亦很是不甘,執拗地認爲你纔是過錯的那一方,這些過往,如今令我想起來,都不由覺得汗顏。”
毓嵐風沒有看她,而是徑自將視線垂在地面,令人看不清期間的情緒,整個人看起來有些頹然潦倒,但在素珍看來,卻是比以往哪一次看起來都順眼得多。
心至清則眸清,心至豁則容達,就是這個道理。
“自你那日離開後,我想了很久,似乎都沒有任何與你之間美好的回憶。如今想想,每次都是我那不知收斂的性子令好好的氣氛徹底毀壞,我纔是那個真正的罪魁禍首。若不是我一直都聽不進去你的話,只怕日後離開,我也仍有諸多的回憶共我品茗,直至很久很久。又或者,你我跟本就不會到這一步,我仍舊是這瑞福的東家,亦可以遠遠地看着你,讓你在我的心中閃閃發光。”
“嗯?你說什麼?你不是瑞福的東家了?這是怎麼回事?你離開這裡是因爲這個嗎?”
“如今,我已不是了,東家由二叔家的長子來接替,不過他似乎並不準備然與你這邊相結合,所以我也就沒同你說。”
毓嵐風說道,眉眼間自有一番溫潤,但心中的愁苦令他呼吸一窒。
這一切,皆是他咎由自取,根本賴不得旁人,已不足以爲外人道。自作孽,不可活的的道理他還是清晰而明瞭的。
本來,他的阿奶不會這麼突然就離世。雖然她已經病重在臥,但若是沒有他煞氣十足地前去質問她爲何要找番冒犯品的珍兒來狂騙他,逼他如此,阿奶也不會當晚就被氣得背過氣去,徹底撒手西去。
阿奶驟然離世,令整個毓家都亂成一團。
家族間的紛爭像是一場無聲無息的瘟疫一般,立即覆蓋在毓家的老宅上方,待發現之時,已經悔之晚矣。
家中的族叔們,皆咬住他此番對奶奶大放厥詞的事件,將他列爲不孝之列,不配爲家中產業的繼承者。
他無力辯駁,亦不願意辯駁,畢竟奶奶的死同他有無法擺脫的關係,他實在是難辭其咎。
也由此,他知道了自己近來的荒唐令阿奶在這幫豺狼虎豹之間周旋得多麼艱難,每一步都是如何的步履維艱,如履薄冰。
爲了保住他的東家之位,奶奶付出了太多,亦承受了太多,而她每次都在他這裡碰釘子,那份心酸和絕望,直到如今令他想起來,心頭都是一片痛楚。
如今爲他遮風擋雨的大樹轟然倒下,他才知道自己所處的是一個多麼險象環生的環境之中,亦知道了他自己沒有了支撐,什麼都不是,每一步都很難。
不出意外地,他的東家之位因此不保,接下來二叔的兒子會來接替他。儘管他百般不願,但又能如何?族裡人全都同意,他又有何反駁?
所以來之前的那一段時日,對他而言則是地獄一般的煎熬以及折磨,也藉此,他明白了許多,亦知道了誰纔是需要自己去守護和珍惜的人。
“那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素珍看到他眼底流露而出的哀傷,亦看到他不願意多說的拒絕,於是並沒有在那個問題上深究。
雖然她並不知情,卻也看出這毓嵐風此番受了不少的苦,想必與他家中的事情脫不了干係。
對方若想說還算罷了,若是不想說,自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期間分寸,她覺得應該拿捏好,所以也就轉了話題。
“一個離這裡有些遠的城鎮,亦是我未來岳父所舉的的地方。珍珍她肚子已經顯形,不得再拖,所以我正好同她回去將親事辦了,而後再陪她到生辰之時,便會接手岳父家的一間小酒樓,好好經營,重新開始。”
毓嵐風說道,眼神不由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柔和。
“是上次那個女子嗎?”
素珍問道,語態也不由柔和。不得不說,毓嵐風的這一點卻是容讓她滿意的,敢做敢認,願意負擔責任。
哪怕開始得並不光彩,但是終了卻是完滿,終究還是不錯的。
“嗯,是。奶奶去世的這段日子裡,都是她陪着我。如今她一個未婚女子頂着個肚子,而且還有我的責任,我自然要給她個交代。”
毓嵐風不由微微笑道,眼眸散着淡淡的光暈:
“而我,也確實不想再待了,離開這裡亦是最好的選擇。所以,這份賀禮,你就收下吧。”
說完,便將手中信封遞了過來,語態真誠:
“信封裡面的,是一張鋪子的契約,就在鎮上的另一頭。這是我本來想要做其他用處的,但是如今再無用處,索性不如贈與你。我剛剛看你那鋪子,估計在鎮上開個分店是指日可待的事情,所以定能派上用場。此外,還要附上一張銀票,是你在瑞福做股東時應得那部分紅利,你上次不就要那個嗎?我這回連着一道給你帶過來了。”
“你……’
素珍有些怔忡,看着那信封有些不知所措,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怎麼,還不願意收下嗎?其中可是有一部分是你的酬勞啊。上次你不是義正詞嚴地找我要麼?”
毓嵐風有些哭笑不得,舉在半空的手都有些酸了,準備甩一甩再繼續。
但就在此時,素珍的手不由伸過去,徑自將信封接過,勢如閃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