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管家,上次我讓您留出來的一筆錢款,現在立即支出一部分,在鎮上購置一套宅院,不用很大,最好離教授樂天課業的夫子近一些,儘快收拾停當,不要讓我等太久。”
素珍對徐管家吩咐道,眼眸中的冷光漸漸消卻,被深邃幽深所覆蓋,令人再也看不清晰,徒生驚懼。
“娘子,您這是何意?好端端的爲何要買房子?我不甚明白……”
如槿急忙問道,眼睛裡帶着一抹難以置信。與其說是沒聽明白,倒不如說是不願明白。芳嫂和茹嫂亦是如此,立即開口勸阻:
“娘子,老夫人並非您所想的那個意思,同爲一家人,何必要如此……”
“一家人?你們真是用了一個好生窩心的詞語,只可惜,如此詞語對於我們目前的情況已經無法適用,所以還是莫要再說得好。”
素珍徑自打斷他們,不留絲毫餘地,顯然心意已絕,不容任何人予以置喙。
“你到底是啥意思,把話說清楚!”
牀榻上,淩氏亦起了怒氣,雖然不如其他幾人已經將素珍的言外之意瞭解得甚是靈透,但卻也看出了端倪,聲音擡高,刺耳不已。
“一直都不和俺明說,讓俺猜,俺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咋能事事都讓你滿意?你且說,且讓俺明白明白,別老讓俺這一顆心總是懸在空中,咋都下不來!”
說罷,便大口大口喘着粗氣。但眼神卻凝在素珍身上,沒了以往的顧及和害怕。
其他幾人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樣子,都不禁暗自嘆氣,而後垂頭不語。
或許淩氏剛剛那一番話不說,一切尚有挽回的餘地。此刻話一出,箭已發,再去勸阻只是多說無益。
唉,這老夫人啊,也真是讓人腦袋疼。若不是她一顆琉璃心碰撞不得,很多事情自然早就和她言明。
之所以一直不說,無非是怕她平添煩惱罷了。而她明知自己這般,卻還要去觸碰那紛擾,着實令人無可奈何。
真是太磨人的耐性了,娘子真是不容易。
“想明白明白?自然是沒有問題的。”
此時,不容易的凌娘子開了口,神情中再無顧惜,腹中話語亦再無修飾,徑自傾倒而出:
“我讓徐叔購置房舍,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要帶着樂天離開這裡。鎮上有他每日要去的學堂,有我要去照看的鋪子,更有滿足我需要的人員調配。而這裡的鄉田事宜,我大可以讓他人來管理,我定期巡查即可,根本不必****到此。
況且,這個村子沒有留給我絲毫的美好回憶,於情於物,我都沒有理由留在這裡,以我的性子,我是想舉家遷徙的。這一點,我平素亦向您透露過,而我之所以到現在都沒走,理由是什麼,您難道還不清楚嗎?”
素珍緩緩而言,淡淡而語,完全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好似在說別人的事情一般,但所說所言都扎人心頭,錐心刺骨。
“俺,俺……”
淩氏的臉色猝然煞白,嘴脣微微泛着青色,不甚好看:
“既然您想將所有都攤上臺面,那我就如您所願。剛剛我們說到理由,其實再簡單不過,因爲您不願離開這裡,您害怕面對新的環境,而我則礙於這一家人的頭銜,認爲既然是一家子,就不應該分開,哪怕是咱們家中有了新的成員,我亦沒有想過要分開,爲此,我付出了多少心血,遭受了多少非難,可謂是罄竹難書。而如如今,一切已然水到渠成了,您卻鬆開了我的手,主動說了分割。看來,我這一場,終究還是徒勞了。”
“別說了,別說了……”
淩氏跌在牀沿,胸脯劇烈地起伏着,上氣不接下氣。茹嫂幾人全都看向她,雖然眼中多有不忍,但無一人過去。
因爲他們普遍都覺得,這淩氏也該是受受這些了,不然她永遠不會體諒娘子的一番苦心,只怕日後還會橫加阻礙,令日子無從安生。
“爲何不現在距離明明白白還有一段路程,怎能半途而廢?”
素珍低笑了一聲,聲音繼續走溫淡的路線,卻開始發冷:
“娘,您與我之間的相處,我已是盡力。不愉快的時候實在太多,想想都覺得煩悶,我能做到的只是對您不離不棄,但您要明白的是,並不是非你不可。您我之間的紐帶,只在於樂天而已,若不是那小傢伙一口一個阿婆阿婆的叫着,只怕我亦不能如此隱忍。
而您如今,似乎對我這份格外不易的忍耐嗤之以鼻,既然如此,沒有以後。剩下的日子,您好自爲之,我亦不會讓您過上不舒服的日子,這家,就散了吧。”
說罷,便轉身離開,衣衫決絕,頃刻便沒了蹤影。
“娘子!娘子!”
如槿叫道,徑自跟了出去。芳茹嫂子亦看出事態的嚴重性,看了一眼淩氏,最後還是咬牙追了出去。
徒留徐閔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神情雖從容,卻也黯淡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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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
旁邊的客房之中,樂天滿臉淚痕地自語道,嘴脣已經咬得七零八落。突然間,他挺起身子,然後徑自下炕,準備衝出門去。
但是還沒碰到牀沿,一襲掌風卻將他推了個跟頭,跌在柔軟的錦被上。
“你幹什麼!幹什麼!我要出去找我娘,你攔我做什麼!”
樂天將腦袋自錦被裡擡起來,而後對着不遠處的姬墨謙怒目相向,所有不滿的情緒全都爆發開來。
“剛剛爲何要將我帶到這裡,既然找到我,直接將我送回去不就好了,不然哪裡會有這麼亂的局面!她們之所以吵,還不是因爲我……”
樂天說到這裡,猛然住口,面色驟然驚詫,大大的眼睛裡寫滿了不安和惶恐。
還不是,
因爲我的失蹤。
心中一個小小的聲音將剛剛未完的話接了下來,終於完整無缺。
樂天的眼眶重新蓄滿了淚水,但他強行忍着,竟給逼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