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時間,砂鍋在熱火上越發滾燙,滋滋而升的熱氣肆意灼烈,任憑再有韌性筋骨的物什也被徹底融化,而後糅合在了一處。
素珍小心翼翼地掀開鍋蓋,任鍋內的團團熱氣迷濛了雙眼,儘管躲得很是及時,但眼眸還是被灼得絲絲拉拉的疼。
鍋中,被放入的木耳已經徹底軟爛,混合在白瓷瓷的大米粥中,黑白相間,好不分明。素珍用木勺攪合了一番,覺得已經可以,便熄了竈火,將切好的鮮嫩蔥花和香菜放入其中,又放了一小勺鹽,而後再次攪勻,便叫魏嬤嬤去拿瓷器,而後盛入其中,端向飯廳。
走在鄰水迴廊之上,魏嬤嬤跟在素珍身後,嘴裡的話語一直都沒有消停。素珍基本上予以迴音,但是內心卻頗有一番爲微詞,心裡不由揚起一抹煩躁。
因爲從頭至尾,話裡話外,魏嬤嬤無不在旁敲側擊她剛剛如何會對她下了這樣一番結論,而且對於素珍的回答並不滿意,大有一種刨根問底的意思,弄得素珍甚是無語。
試問,她要如何告知她期間的緣由?難道和她實話實說,稱這樣子的情狀對於她一個醫學博士來說是小菜一碟?只怕這樣的話一出口,這位多疑的嬤嬤定然會認爲她胡言亂語,心中疑慮更加深刻。
這位嬤嬤在王府之中定然佔據着舉足輕重的地位,不然阿墨亦不會千里迢迢將她帶往這裡,而後還讓她近身照料。
這樣的人對她而言意義非凡,若是拉攏得當,只怕很多事情都可以遊刃有餘,也就不必讓她費盡腦筋,所以她不想因爲着點事情同她鬧翻了臉面。
雖然阿墨對她並無二心,但她很清楚,關於他的身子恢復情況,以及診治結果,他都不會對她全部坦誠。
她並非他肚子裡的蛔蟲,哪能對他的所有決策都詳盡瞭解,很多時候,註定是後知後覺,例如她假裝昏迷的時候聽到的那番事實就說明了所有問題。
她明白阿墨的苦衷,亦明白阿墨的定奪,但是若是讓她裝作渾然不知,不爲他做些什麼,她當真做不到。
所以,她註定要費上一番工夫,而這魏嬤嬤就是唯一的突破口。
但現在看來,她取得突破的方式並不高明,顯然將自己帶到了一個溝裡,而且這溝壑還有越加塌陷的意思。
“娘子,這山貨竟有如此好處,若是您在無疆城中推廣,定然會受到廣泛的歡迎。相信許多同老奴一樣症狀的中年女子都得到了福音。只是買物皆講究個清楚明白,您日理萬機自然無暇給她們一一解釋,不如就讓老奴代勞,老奴必定能順利完成任務……”
魏嬤嬤仍舊絮絮叨叨,腳下步子不曾有絲毫停歇,以至於素珍突然轉身面向她的時候她險些停不下腳下步伐,徑自撞上去,手中托盤險些從掌間滑落,腕部肌肉閃過陣陣僵直,險些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娘子,您這是做什麼……”
魏嬤嬤掌間的僵硬立即蔓延,令她不禁一驚,聲音裡亦夾雜着一抹幾不可聞的顫抖。
“做什麼?當然是告知您答案啊,魏嬤嬤!”
素珍端着瓷器,而後一臉沉靜地看向她,視線不禁落到魏嬤嬤的手腕上,令她躲都躲不掉,不禁心生窘迫。
“相信您自己也發現了,你的手指和手腕在用力之時皆會僵直,雖然不甚嚴重,但只要有心觀察,不難發現。剛剛我無意間發現了您腕間的異狀,心中便有了懷疑,於是便掀開您的衣袖,發現上面橫着淺淺的肥胖紋。
這兩樣異狀,皆可以說明您體內的血運已經不夠順暢,血液之中已經有了一些難以化解的雜質,不過尚算不嚴重,可以用藥膳和食療予以改善,木耳等山貨自是最佳選擇。”
素珍說了如此多,其實歸結到前一世的語言,只用一個詞便可以概括,那便是高血脂症。而這項病症,對於像魏嬤嬤這樣進入更年期又在府中好吃好喝的中年女子來說,實在是家常便飯。
她在鎮上,聽聞這一世的富貴人家中,總有男男女女突然身形不協,有的厲害的,中藥還未下去幾帖便直接兩眼一蹬,而後便見了閻王。
以這一世的醫療條件,得了此病便等於身子沒入了黃土。就算是素珍,亦是無能爲力,畢竟巧婦難爲無米之炊,這個朝代連西醫是何都聞所未聞,自然無計可施。
所以,素珍想了許久,只想出瞭如今作用在魏嬤嬤身上的這個法子,儘早預防,將正異狀的苗頭扼殺在搖籃之中。
“難以化解的雜質?那些都是什麼?會有什麼後果?”
魏嬤嬤不禁有些緊張,聲音低低的,語調之間揚起陣陣焦灼。
“嬤嬤在府內勞心勞力,但這玉盤珍饈定然也是不少吃的。期間,有些不好消化的油脂並未得到身體的真正代謝,從而滯留在體內,開始變質。您定然也是知道那些突然身形不協的人,他們就是由此演變的。所以,您如今已經有了先兆,必須開始調理您這副身子。”
而且眼前這女子亦進入了更年期,在這期間,所有女子都脆弱不堪,容易徒生多種疾病,所以食補更是重要之至。
“您說什麼?您可別嚇唬老奴,老奴膽寒!”
魏嬤嬤不禁哆嗦,心中不由懊悔自己的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有何膽寒的?素珍不是說您只是有了先兆,只要積極預防就好,不必太有負擔!”
就在這時,鳳清塵朗聲笑着從轉折處走了出來,手中摺扇翩翩揮動,眉目之間含滿笑意。
“二爺,莫要站着說話不腰痛!不過,您不是同王爺去議事了嗎?怎麼就您一人出來了?王爺人呢?”
魏嬤嬤苦着臉看向鳳清塵,準備大吐一番苦水。但是很快便發現了期間的不對勁,而後急急問道。
“魏嬤嬤莫急,你家王爺是同我議事不假,但是論完之後他便起身離開,說要去飯廳吃飯。我跟在後面匆匆而來,卻發現早已經沒了他的影子,你們可否看到他?”
鳳清塵說道,言語間明朗爽利,但只要細細發現,不難發現期間的強顏歡笑,令看在眼底的素珍不由心頭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