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側而立,總會比遠距要容易尋找契機。人無完人,總會有睏倦打盹的時候,而如此的懈怠,就是趁虛而入的好時機。
錦瑟隨蘭後入宮已有數十載光陰。作爲娘娘身旁的主事婢女,她平素打交道打得最多的就是這位展公公,與之累積的交情亦足以令她對他了然不已。
所以,當娘娘提出要藉助一個特殊的契機將這展昭海收爲己用,以完成她暗中籌謀的計劃,她雖持反對意見,但卻並沒有激烈以對,甚至到最後默認了娘娘的決策,不然她也不會站在這裡,同這落水狗說上如此多的話。
不過如今看來,娘娘的這招棋走得並不差。若是以此模式發展下去,所有目的全都會水到渠成。
“錦瑟姑娘,雜家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一番。”
展昭海撐起身子,面容間仍舊攏着一層蒼白,聲音亦是無力:
“事已至此,想必姑娘應該知道,這裡是雜家同那些侍衛們相約回宮的地方。如今這裡已無人煙,無一人等候雜家。若是雜家回去,只怕再也無法得到皇上的信任。如此情境,只怕就是娘娘再如何從旁進言,暗中籌劃,也是無法改變的。
況且,若是說甚了,極有可能引火燒身。就算榮寵集於一身,也難逃厄運。娘娘久居深宮,風浪皆歷,理應明白雜家所說……”
“展公公是不是覺得娘娘派我前來介入此事,毫無意義,而且極有可能弄巧成拙?”
錦瑟將思緒抽調回來,嘴角暗暗揚起一抹笑容,徑自在面容之間蔓延開來:
“但若是我告知公公,那些侍衛們稍後便會迴歸,且對公公被困南宮府這件事情完全不曾留意,繼續按照之前的約定,與公公一道回宮。而且,皇宮之中的所有勢力皆不會對此說出半個字,不知公公可還會有如此的想法?”
“你說什麼?此話當真!”
展昭海失聲叫喊,神情之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錯愕之意,令他徑自僵直在原地,連動彈都動彈不得。
“公公大可選擇相信,因爲我誇下如此的海口,毫無用處不是嗎?且再等一會兒,一切便可見分曉。”
錦瑟說道,而後自衣袖之中拿出一枚黃澄剔透的玉牌,放到展昭海面前,言語之中揚起一抹輕蔑之意:
“公公應該對着玉牌記憶猶新吧。自嫁予皇上之後,這玉牌以及娘娘的過往全都被盡數封藏,再未見於天日。但玉就是玉,不會因爲時間的流逝而化爲頑石,再無光彩。如今娘娘再次令它重見天日,公公可還會懷疑娘娘行事的真實性?”
“娘娘她,她竟然……雜家信,雜家信!娘娘既願拾起過往,奴才這區區小命又如何保不得?奴才謝娘娘搭救之恩!”
展昭海渾身到下都泛起層層疊疊的雞皮疙瘩,用盡全力跪倒在地,而後對着那玉牌磕了個頭,聲音誠惶誠恐,呼吸也跟着急促。
過往雖已塵封,但並不代表記憶會將那番驚心動魄盡數抹殺。
十二年前,蘭後爲了轅帝將古玉塵封,與過往告別。而今,她卻重拾過往,而且矛頭直指轅帝,只怕宮中定會有一場血雨腥風在等待。
只是他不明白,帝后一向鶼鰈情深,和睦之至,爲何會突然如此,當真令人匪夷所思。
“展公公客氣了,只要你專心做事,娘娘必定不會虧待於你。”
錦瑟微微一笑,而後將那黃玉收入袖中,徑自彎身,對向那展昭海的眼睛,低低而語:
“看公公如此疑惑,我實在是於心不忍。所以,便想解答一下公公心中的疑問,以免公公做事一頭霧水,延誤了效率。
想必公公心中定有疑問,娘娘如此深愛皇上,爲何會針對於他,甚至不惜將那些塵封的過往盡數掀起,甚至準備捲土重來。
其實原因真的很簡單,十二年前,娘娘將那些人和事塵封,是因爲蒼生濟濟需要聖上傾力扶持,娘娘所掌控的勢力雖然助他得到了天下,但若是共享治理,只會令大好的局面變得混亂不堪,令那正氣凜然大爲折損。
可是如今,皇上身上的正氣已經消失殆盡,餘下的戾氣和煞氣倒是越發濃濁。謙王爲國報效,一心盡忠,他卻爲了那根本就無法稱之爲藉口的藉口屢屢打壓於他,甚至勾結外賊,將其陷入困境。
如此君主,當真無藥可救。若她再不採取措施,只怕泉下有知的列祖列宗們必定不會放過於她。”
錦瑟說到這裡,不禁擡起身子。視線再次居高臨下,令那已經瞠目結舌的展昭海情不自禁地瑟縮幾許,顫顫巍巍地問道:
“所以,娘娘此番是要幫王爺,反皇上?”
“正是如此。”
錦瑟點頭,笑意嫣然叢生。
展昭海徹底無言以對,渾身到下的力氣全都被抽走,只餘下口鼻那縷氣息緩緩飄出。
剛出虎口,又入狼窩。看來所有事情不能應允得太過草率,不然當知曉真正實情之後,餘下的只有無盡的悔恨和苦楚。
可他又能如何?只要他還想喘着這口氣,如此情況卻是必定要承受的,不是嗎?反正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再糾結也是無用不是嗎?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只要留下這一條命,日後總有機會翻身不是嗎?
想到這,他的眼中揚起了些許堅定,語氣也沉定下來,不再縹緲無依。
“奴才明白了。奴才只想活命,所以必定會守本分,做好事。所以請姑娘告知娘娘即可,奴才不會讓娘娘失望的。”
展昭海在宮中混跡,可謂風生水起,說起來也是人精中的人精,話語出口自然甚是到位,令人舒心。
錦瑟剛剛同她事無鉅細地對他闡述他們行事的緣由,無非是向他表明,就算他起了異心也無妨。
既然敢讓他知道,便不是把柄。若他不識分寸對其過分在意,只怕他的下場定是悲慘之至。
畢竟,明明白白地死和糊糊塗塗地死都是一個意思,都是去見閻王,沒有絲毫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