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從未見過姜淑蘭板着臉說重話，沈華羣被鎮住了。
眼眶裡熱淚依然翻滾，鼻子翕翕合合，卻不敢再嘀咕着要找媽要回家了。
只是那雙受傷的眼，卻讓姜淑蘭的覺得渾身一震，那神態，那表情，跟華音死前的委屈無助一模一樣。
雙手一張，就把人納入了懷裡，輕聲安慰起來。
“華羣乖，四嬸兒不該兇你的，你乖乖的，四嬸兒找點兒東西給你玩兒好不好？”說着，鬆開了沈華羣的肩膀，轉身去抽屜裡翻找起來。
找了好半天，卻沒找到什麼好玩的東西。
忽然，她的視線落在了胡亂在抽屜裡摸到的銅錢上面。
帶着一些淡淡綠色的銅錢已經有了一些年代，與後世的一元硬幣差不多大小，中間有一個方形的孔，孔的四周鐫刻着四個漢字。
她拿起來仔細一看，一個上面寫着什麼元寶，還有一個寫着什麼通寶……
她將銅錢拿在手裡掂了掂，然後撿了兩個放下了其他的，回頭又從自己的針線笸籮裡找了一塊黑布，以及針和線，回到了沈華羣的面前。
“華羣，走，四嬸兒給你做個好玩的東西去。”
沈華羣看着她手裡拿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小孩子本就注意力淺薄，一下子就被她說的話給吸引住了。
兩個人牽着手來到院子裡，沈凌雲和沈建新正在院子裡忙着打紙，沈凌雲負責坐在被銼刀銼得毛毛糙糙的條凳一端，一手拿着銼刀，一手拿着小錘子，叮咣，叮咣的敲砸着。沈建新坐在另一邊的椅子上，將一大塊的毛邊紙疊成了固定的寬度，然後用剪刀裁成固定的大小，然後交給沈凌雲打出半月型的孔眼。
姜淑蘭牽着沈華羣朝着二人望了一眼，脣角勾了勾，拉着沈華羣就朝着沈凌雲早上殺雞的地方走了過去。
殺雞之後，拔下來的雞毛並沒有扔掉，而是用一個破破爛爛的撮箕裝了起來，姜淑蘭拿出了爛撮箕，蹲下身就拉着沈華羣一起在裡面翻找起來。
“來，幫着嬸兒一起找找，找這樣的雞毛，看起來最漂亮，也最長的，一會兒我給你扎個毽子玩兒。”
雞毛毽子，是這個年代女孩子最喜歡的玩具，沈華羣也不例外。
但卻因爲家裡條件不好，一年到頭都未必能殺一隻雞，所以她一直都沒有一隻屬於自己的毽子，平時出去玩兒都是玩別人的。
此時此刻，聽到姜淑蘭要給她做一個，她立馬忘了剛剛的委屈，咧開嘴笑了。
“好，我要毽子。”
做毽子這種事情，對於姜淑蘭而言，完全是輕車熟路，上輩子她也沒少做。
挑選雞毛的事情見沈華羣已經領會到了要點，找的都是可以用的雞毛，她便在裡面找了一個最初的翅膀上的大羽毛，剪下了下端透明的白色管子，用剪刀把其中一頭剪成了四瓣兒。
剩下的，就是先用黑布包着兩個銅錢縫在一起，然後再把羽毛管子縫在銅錢上，等她縫好了，那邊沈華羣的雞毛也挑揀得差不多了。
姜淑蘭看她還在不停在溼乎乎的雞毛裡面翻來翻去，姜淑蘭急忙伸手攔住了她。
“夠了夠了，華羣，走走走，咱們把這些雞毛拿到火桶裡面烤乾了，毽子差不多就要做好了。”
沈華羣低頭一看，就看到雞毛毽子的另一頭姜淑蘭已經做好了，她一把拿過去，捧在手心裡，愛不釋手。
“四嬸兒，你好厲害，這麼快就要做好了。”
姜淑蘭笑了笑，搖了搖頭，“這個並不難，這些雞毛我放在這裡，你等曬乾了自己過來再挑揀一些雞毛放着，等什麼時候四嬸兒不忙了，你來我家，我教你做，好不好？”
沈華羣聽了，急忙笑眯了眼點了點頭。
“好，謝謝四嬸兒。”
姜淑蘭再次笑了笑，擡手摸了摸沈華羣略有些稀疏泛黃還毛糙的髮絲。
“不用客氣，走吧，進屋吧。”
沈華羣重重點了點頭，捧起自己挑揀出來的雞毛，蹦蹦跳跳的繞到了沈建新和沈凌雲的面前。
“哥哥，哥哥，四嬸兒要給我**毛毽子了，我也有毽子了。”
沈建新一直是個很疼愛妹妹的哥哥，看到沈華羣開心的樣子，他不由得抿了抿嘴角，朝着沈華羣微微笑了一下。
“那你可高興了，記得聽四嬸兒的話，不要亂翻知道嗎？”
沈華羣點了點頭，“嗯，知道了。”
說完，小丫頭轉過身，蹦蹦跳跳朝着姜淑蘭跑了過去。
沈凌雲擡起頭，摸了摸額頭上的汗水，看向了姜淑蘭那邊，就看到她笑得一臉寵溺，眸子裡一片溫柔繾綣看着身旁的沈華羣，那模樣，讓他忍不住心頭一蕩。
她看起來好像很喜歡孩子，也許……他們也該生一個孩子了。
“四叔，我能不能以後多帶着妹妹來找四嬸兒玩兒？”
沈凌雲脣角正飛揚着，打算着怎麼讓姜淑蘭早日生一個孩子，就聽到耳邊傳來了沈建新的聲音。
那聲音，低沉中透着濃濃的祈求，語氣裡的穩重與他這個年紀截然不符，沈凌雲脣角的弧度瞬間收斂，眸子一縮，看向了沈建新。
“你……”
這孩子，莫非已經明白，二嫂的日子不多了？
“四叔，我媽病得很重，她可能活不長了，這些我都知道。她以爲她和我爸瞞得很好，其實我早就知道了，我已經十二歲了，不是小孩子了，尤其是這幾年饑荒餓死了那麼多人，我更明白死是什麼意思。”
沈凌雲聞言，心內大驚，但面上卻沒有多少變化。
“小孩子別想得那麼多，你媽還活得好好的呢，你怎麼知道……”
“四叔，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媽已經開始咳血了，我親眼看見的，我還看見她偷偷的哭了。”說着說着，沈建新的聲音跟着哽咽起來，眼眶也紅了起來，眼淚不爭氣的落了下來。
“我已經十二歲了，如果媽不在了，我是沒什麼關係的，可是妹妹……妹妹才五歲，平時都是跟媽在一起，要是媽沒了，我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