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
兩道咳嗽聲一前一後響起,一輕一重,明顯不是一個人所發出來的。
鄧寧心蹭鞋的動作一僵,差點兒沒失了重心栽倒下坎,虧得她反應快,身子後仰才堪堪穩住了傾倒之勢。
“咳咳咳……咳咳咳……”
咳嗽聲再次響了起來,鄧寧心再也顧不得什麼有臉沒臉見的事兒,跺了跺腳飛快的跑到了茅屋門口。
茅草屋簡陋得連個門都沒有,鄧寧心一衝過,探頭一看,只見冷冷清清的屋子裡也有許多地方的地面是溼漉漉的,擡頭一看,屋頂上果然有破漏的地方。
茅草屋攏共就一間,門口的地方用石頭砌了個簡單的竈,上面就打了一口鍋,跟野外野炊差不多了。旁邊有張破破爛爛的桌子,上面放着碗筷,並着油鹽罐子。鍋子裡還有一些玉米麪和野菜熬成的稀飯,特別稀那種,鍋鏟上還粘着兩片變了顏色的野菜。
再往裡看,有一張牀,破舊不堪的牀單與被面洗得還算乾淨,上面是補丁疊着補丁,幾乎看不出來原來是個什麼花樣子的。隨着被子裡兩個人的咳嗽,被面跟着顫抖着,看的鄧寧心眼淚汪汪。
輕輕跨進門,把手裡的東西輕輕的放在了門口,緩緩朝着牀邊走了過去。
“爸爸,我……我難受……”
耿天賜覺得自己的喉嚨好痛,渾身都痛,嗓子還幹,想要吞一口口水,卻發現嘴巴里連口水都沒有了。
耿淮西迷迷糊糊聽到兒子的話,哼了兩聲才一把掀開了被子,像是在給自己起牀的勇氣一樣。
“等着,爸去給你燒水……”
誰知道掀開被子一坐起來,就看到鄧寧心靜靜的站在自己的牀前,嚇得耿淮西捂着胸口就咳了起來。
“咳咳咳……咳咳……你……你……你怎麼來了?”
耿淮西沒想到鄧寧心會來的,這麼多年了,她從來沒來過……
“你怎麼病得這麼嚴重?病了多久了?”
鄧寧心順着他蒼白的臉色往下看,就看到只穿着一件明顯不合身的橫條紋套頭衫的耿淮西瘦得肋骨都清晰可見……
耿淮西看着鄧寧心眼中的淚光,忍不住抿了抿嘴,淡淡開口。
“沒多久,你……你坐會兒,我去給天賜燒點水。”
說着,就要朝着鍋子那邊走去,誰知道走了沒兩步,腳下一個不穩,整個人一個踉蹌,朝着牆壁上就倒了下去。
鄧寧心急忙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將他給穩住了。
“都病成了這個樣子,還逞什麼強?去躺着吧,我去燒水……”
說着,把人望着牀尾一按,轉過身就朝着鍋邊走去,一邊走一邊擡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
如果今天自己不來的話,他們……他們會變成什麼樣子?
鄧寧心動作很快,就着屋子裡的柴禾和水,給兩個人燒了一大缸的開水,端到了牀邊。
又看兩個人的脣色都燒得泛了白,裂了口,可見是等不及要喝水了。
忙又取了兩隻碗,先舀了一些開水,來回倒騰吹氣,涼了之後就先給耿天賜喝了一些。
“來,天賜,喝水了。”
耿天賜一睜眼,看到一個陌生的人,渾濁的眸子怔了一下,還是乖乖張開了嘴巴,喝了起來。
剛喝了兩口,就皺着眉頭眼淚汪汪的朝着耿淮西哭了起來。
“疼,爸爸,我疼……”
一邊哭,一邊用手掐了掐自己的脖子。
鄧寧心一驚,忙讓他張開了嗓子看了一眼,就看到耿天賜喉嚨裡那個扁桃體又紅又腫,上面還有許多的小水泡。
這可不是疼嘛。
鄧寧心急忙撫了撫他的後背,“你忍一會兒啊,一會兒我就去找藥給你們煎水喝。”
說完,扶着耿天賜重新躺了下來,又用碗倒騰了一大碗溫水,瞅着耿淮西遞了過去。
“你喉嚨沒事吧?有點疼,但熱水要多喝一點,你慢點喝。”
儘管耿淮西已經二十七了,鄧寧心卻沒有改變口吻,那溫柔輕緩的語氣,聽得耿淮西胸口一熱,眼眶發酸。
但一想到自己都這麼大了還流淚,太丟人了,忙一低頭,接過了她手裡的水喝了起來。
看着他願意喝自己遞過去的水,鄧寧心不由更覺得心疼了。
“都病得這麼厲害了,爲什麼不去找我?上次去找我要的錢,是不是就爲了看病來着?”
耿淮西搖了搖頭,“嗯,天賜病了有些時候了,本來都要好了的,可是這幾天下雨……”
耿淮西說話的聲音十分黯啞,語氣也清淡的很,彷彿沒有什麼能夠引起他的情緒波動一樣。其實只有他自己心裡知道,看到她,他有多意外,多驚訝。從小,他就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也知道她在哪裡,可他不能去找她,她也不可能來看他的。
“你都病成這樣了,幹什麼不找個人給我帶個信去?我……我要是今天不來的話,你是不是打算一直都不告訴我你病了?”
“我想去,可是我……我實在是走不動,天賜雨又發熱,我……我怕我走了,他出什麼事……”
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樣子,鄧寧心只覺得心口跟刀子割一樣。
發熱……發熱……
鄧寧心腦子裡忽然就想起了沈凌雲那一夜高熱不退的情景來。
雙手一伸,直接按住了耿淮西的肩頭,“你躺下,你先躺下來休息,我出去給你們找藥去……”說着轉身就跑,耿淮西急忙伸出手想要叫回她。
找什麼藥,他聽了村子裡好多老人的話,找的藥還少嗎?
可鄧寧心沒給他說話的機會,飛奔朝着田埂上面走去。
早知道他們病了,她就在家裡扯一些鋪地貓過來好了,現在回家弄肯定是浪費時間的,不如自己去找一些。
好在鋪地貓真不是什麼稀罕之物,兩個村子又是相鄰的,鄧寧心很快就要河坎上找到了不少,她顧不得乾不乾淨的事兒,趴在地上就夠着手扯了起來,扯完之後就着河邊的水洗乾淨,才快步回到了茅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