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子緊了緊，沈凌雲急忙別過了視線，不敢再看姜淑蘭那副嬌羞的模樣，掀開被子先上了牀，與姜淑蘭一起肩並肩坐着。
手裡，一本最最簡單的三字經泛着一抹經年久月的黃，彷彿透着歷史的光芒一樣。
姜淑蘭看着那本書的封皮，一時之間有點怔忪。
這就是她上輩子錯過的東西，這就是她與沈凌雲漸行漸遠，最後形同陌路貌合神離一輩子的東西。
這輩子，她將不再錯過。
“這書好舊啊，我都不敢翻開了。”
姜淑蘭撫摸着書皮，本打算翻頁，可剛試着翻了一下，就沒能翻開，反而不小心將書皮上本就裂開的口子拉大了一些，嚇得她差點兒就把書扔給了沈凌雲。
沈凌雲見她如驚弓之鳥一樣嚇得一動不敢動，忙忍不住笑了。
“你別怕，書舊了就是舊了，只要裡面的東西你都學會了，便是翻得爛成了油渣那也值了，要是擱在櫃子裡一輩子不去看，放在那裡保管再好，也是暴殄天物。”
聽着他的話，姜淑蘭的膽子大了一些，伸手輕輕撫了撫封皮上依稀可見的三個字。
三字經，三個字。
她只認得其中一個三字，那還是因爲經常下地幹活，每天都要去隊長那裡記工分，她才把那個三字給認住了，其次她還認得一些阿拉伯數字，再多的就不認識了。
“這個字我認識，念三，那剩下這兩個，念什麼？”
她用手撫着那兩個字，眸光裡，閃爍着名爲貪婪的光。
那一分貪婪，不是對金錢的貪婪，也不是對名利的貪婪，而是對她渴慕了幾十年的知識的貪婪，渴望……
看着她眼中閃爍的光芒，沈凌雲忙接過了那本書放在自己豎立起來的腿上，再拉着姜淑蘭睡下，枕在自己的臂彎裡，一言一語的念道。
“這是三字經，是古往今來很多讀書人的開蒙用書，我就用這本書先教你認識一些簡單的字吧。讀書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不是短時間的事，你能堅持住嗎？”
“能，肯定能，你教我吧，我聽着呢。”
見她信心滿滿，沈凌雲也不羅嗦，徑自翻開了書的第一頁，一言一語的教了起來。
“人之初，性本善。”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習相遠。”
“性相近，習相遠。”
教了兩句，姜淑蘭讀起來還算朗朗上口，沈凌雲聽着也覺得悅耳，但讀書可不是隻讀，就教了這麼短短兩句，沈凌雲便停了下來。
“如今沒有紙筆，咱先不教多了，咱們先來說說這一段話的意思。”
姜淑蘭目不識丁，自然沈凌雲這個老師說什麼就是什麼。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這段話的意思就是說每個人剛出生的時候，本性都是善良的，都是一樣的。但隨着生活環境的變化和受到不同的影響，每個人的習性就會產生差異。”
這一句話的意思，用白話一說，十分容易理解。
可扛不住姜淑蘭初學，鑽起牛角尖來也是讓人有些頭疼。
這不，沈凌雲剛說完，她便接過了話茬。
“嗯，是這個道理。像我們家姐妹好幾個，小時候看着都差不多，可是現在長大了，每個人都不一樣。可是不對呀，我們明明都是一個父母帶大的，爲什麼我跟我姐姐妹妹會不一樣？”
乍一聽她的話，沈凌雲都愣住了。
忙將書拿了起來，認真的瞅了一眼後面的註釋。
才注意到，書本上的解釋並不是說隨着環境的變化，每個人就會變得不一樣。
有些時候，同樣的環境，帶給不同的人的影響也是不一樣的，自然而然，習性也會變得不一樣。
他自己先默默理解了一番，然後才理清了思路，給姜淑蘭做了一番解釋。
姜淑蘭聽了之後，皺着眉頭想了許久，似乎有些消化不了沈凌雲的講解，沈凌雲也不催促，反而放鬆了身體靠在牀頭，眉目舒展的靜靜凝視着她。從前他對她沒了耐心，極少有這樣靜坐着看她的時候，竟沒發現她認真思考的樣子看起來格外生動。
眉頭一顰一簇，鼻翼翕翕合合，以往總是低垂的眼眸凝望着前方，煤油燈下，本就漆黑的眸子更加顯得水靈有神。
“是不是就像我之前在廠裡幹活的時候一樣，我性子木訥老實，看在張亞姐她們那些人的眼裡，就覺得我可憐，可看在樑姨的眼中，我就成了好欺負，於是便當着我的面，也敢把你和她的女兒湊成一對。而在你眼中，我那個樣子，卻是給你丟臉，讓你討厭……”
姜淑蘭說話的時候，本來想盡量平常心的對待。可說着說着，就不由想到了她第一次出門找工作，第一個那麼信任一個對她態度十分和藹的長輩，卻換來了人家的算計和利用。
心情，有些鬱郁。
她很喜歡製衣廠裡的那份工作的，可是沒想到卻只幹了那麼點時間就不得不放棄了，不得不說，她是心有遺憾的。
可再遺憾，她也忘不了自己重生一回，最想要抓住的東西是什麼。
聽着她有些低落的語氣，沈凌雲微微愣了一下，回過頭，掰着她的頭與自己對視。
“例子舉得還算不錯，也算是理解到了這句話的含義。可是，我沒有討厭你，更沒有覺得你給我丟臉，更何況，你不是還動了腦筋，用辦法將我拴住了嗎？”
說着，手沿着姜淑蘭的肩頭，胳膊，慢慢的抓住了她的手，輕撫着她手指頭上的傷痕。
“就是這個辦法笨了點兒。”
他的聲音低沉又黯啞，與平常說話的時候截然不同，明顯的充滿了耐心和溫柔，讓姜淑蘭只覺得心裡頭像是被柔軟的鵝毛不停的刷動着一樣。
“我本來就很笨嘛，我……我能想到這個辦法就已經不錯了。你都不知道我當時有多害怕，我當時就想，要是我扎穿了手指還是阻止不了你，我可怎麼辦？”
“對啊，要是阻止不了我，你會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