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房,昏暗的睡房裡,張秀琴又把錢匣子抱了出來,一毛一毛,一分一分的再次數了一遍。
“家裡就剩一百多塊錢了,這上樊家提親,禮金花了八塊,零零碎碎的東西花了七八塊,這攢好幾年才攢這麼點兒,花起來幾下就沒了十幾塊,娶個媳婦可真難。”
沈茂追仰躺在牀上,忍不住吭哧一聲笑了起來。
“你知足吧。咱們就這一個兒子,還沒有閨女,你瞧瞧前些年二嫂打發他們家慧清的時候,自己的嫁妝差不多都摺進去了,你再看看凌雲和淑蘭結婚的時候,家裡都窮成了什麼樣子,淑蘭家裡還陪嫁了不少東西。這年頭,娶媳婦可比嫁閨女便宜多了,你還不滿意,想怎麼樣?想上天吶?”
聽着沈茂追那優哉遊哉的口氣,張秀琴頓時氣得朝着他就是一腳。
“我想怎麼樣也得男人有本事啊,你呢?有那本事嗎?”
沈茂追頓時面色一黑,瞪了張秀琴一眼,轉過身不再說話了。
張秀琴對着他的背影,再次狠狠剜了兩眼。
沒用的男人,窩囊廢!
她這輩子,怎麼就嫁了這樣一個人?
無視父母的動靜,沈凌風仰頭坐在椅子上,雙目仰望着黑壓壓的屋頂,只覺得無形的壓力一重一重往身上壓下來。
娶個媳婦,是挺難的。
別說錢的問題,就是這一等再等的等下去,都能把人憋瘋了。
更何況還要天天聽他媽唸叨錢的事兒,心累啊……
“媽,等春芳過了門,我讓她好生孝敬你,你放心吧。”
他知道,他媽爲了他娶媳婦兒的事兒,沒少操心,可他也經不起她這天天唸叨啊。
張秀琴白他一眼,“得了吧,你這兒子我沒靠上什麼,我還能指望兒媳婦?我只是擔心你以後管不住那個樊春芳,你是不知道,那天咱們去提親,她那個堂妹叫……叫春花吧,居然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數落你四嫂。”
張秀琴原本也覺得姜淑蘭被人針對是件好事兒,就當做是別人替自己出氣了。
可是姜淑蘭後來那幾句話卻讓她幡然醒悟過來,她姜淑蘭再不好,那天也是代表着沈家去的,是去給她張秀琴的兒子撐門臉的,樊家縱容一個丫頭片子這麼針對她沈家的人,不就是把她的臉子扔在地上踩嗎?
那天,男賓和女賓可以分開的,後來張秀琴也沒提這事兒,是以沈凌風父子倆還不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
這會兒聽張秀琴說起,沈凌風眉頭一皺,忙不迭挺直腰板坐了起來,目光深邃的盯着張秀琴。
“媽,樊春花和我四嫂吵架了?什麼時候的事兒,我們怎麼不知道?”
張秀琴白了他一眼,“你就記着討好你老丈人去了,那還管我們的死活?不就是去的那天,你們幾個男人被樊家的男人拉去打牌的打牌,吹牛的吹牛,我們就被領到了屋裡。聊了沒幾句,那個樊春花就沒大沒小的朝着你四嫂去了。”
想到這裡,張秀琴急忙白了沈凌風一眼。
眸光,陡然犀利起來。
“不對呀,她們從來沒見過你四嫂,怎麼會一見面就針對她?是不是你,你是不是偷偷跟樊春芳說了什麼?”
對着張秀琴犀利的目光,沈凌風急忙轉開了眼,避過了她的試探。
“哪……哪有……”
他只是在之前託人帶了口信,說了他四嫂不願意換房子的事情而已。
看着他閃躲的目光,張秀琴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當下氣得拍了一下大腿,“你這個媳婦還真是個不省心的,虧得那天你四嫂硬氣,不然咱老沈家的臉都讓他們給踩稀碎。我可告訴你,以後她過了門,可不許你只顧着她,不聽老孃的,不然的話,老孃打斷你的腿!”
沈凌風聞言,忙皺了皺眉頭,不悅的瞪了張秀琴一眼。
“媽你這說的什麼話?就算這事有春芳在裡面摻和,那也是聽我說了你跟四嫂不合的事情,爲了給你出氣來的。媽,難道你就不氣四嫂?明明只要她點個頭,咱們就能住上他們的大房子,可她就是不答應。”
一提起這件事,張秀琴就不由想起了自己捱了一鍋鏟的事兒以及王啞子那件事,當下心裡升起對姜淑蘭的那點兒好印象灰飛煙滅,只剩下濃濃的嫉恨。
“那……那也不能那麼下咱們沈家的面子,以後……以後你讓她注意點,尤其是過了門後,對我和你爹,必須尊重。”
沈凌風忙扯了扯嘴角,“行了,你是我媽,我不向着你向着誰?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是來找你們商量,我四哥給我找的那活計,我是去幹還是不去?”
“去,當然要去!”
張秀琴一拍錢匣子,眼珠子瞪得直直的,就差噴出火來。
那陣仗,嚇得沈凌風整個人都愣了一下。
隔了好一會兒,沈茂追才緩緩的回過頭來,“他要是進城去幹活了,那家裡的工分,就我一個人去掙嗎?”
他們一家人的工分不少,難道要靠他一個人去搶嗎?
“工分工分,你眼裡就只有工分是不是?你看凌雲,家裡四嫂和淑蘭兩個人搶了多少工分了?還不是靠着凌雲的工資攢起來,等年末的時候結算工分,差的用錢買?他們可以買,咱們爲什麼不可以買?更何況凌雲工資才十幾塊不到二十,凌風這一去就能一個月掙二十,不比搶工分輕鬆些?”
沈茂追聽着聳了聳眉頭,“可是你沒聽兒子說嗎?凌雲說了,那活不輕鬆,碼頭卸貨,你以爲那麼好乾呢?二十塊,你眼裡就只有二十塊了,把兒子累壞了可怎麼辦?”
張秀琴哽了一下,還是覺得機會難得,梗着脖子朝着沈茂追瞪了回去。
“那……那就先去試試唄,如果成的話,就幹,不成,就再回來唄。那地裡的工分又跑不了,可這活計就不同了……”
沈茂追張了張嘴,還想說點兒什麼,那邊沈凌風就點了點頭。
“媽說得對,我先去試試再說吧。實在不行,我回家來就是了,媽,那就說定了,我明早就跟四哥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