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事情便是在目光所及的整片竹林之中尋找不同的圓圈,爲了能夠迅速完成任務,幾人分頭行動。
四個方位,顧長月和無涯負責東面,尋莫尋啓負責南面,臨芷臨修負責西面,臨宜臨媛負責北面。
除此之外,尋莫用符紙化出的獨角獸伏着昏睡的尋西便作爲幾人出發的中心,而獨角獸四肢分別綁了一條修真境常劍的隱靈絲,一端被拽在四個方向的兩人手中,避免陣法中途發生變化,大家全都走散。
如果陣法沒有變化,幾人只要按照一個方向行走,不打亂陣法運行方式,那麼出事的機率不大。
顧長月擔憂幾人會因別的原因而打亂陣法,還特意叮囑了幾次,衆人紛紛應下,方纔折身離開。
走之前,她感覺到一道目光從自己的身上掃過,回頭望去,卻是尋啓正好帶着尋莫轉身離開,林子裡清風吹拂。
顧長月暗自搖了搖頭,帶着無涯向東面走去。
整個林子,青蔥一片,若不是在幻境空間之中,倒是頗爲心曠神怡。
將周圍的環境掃視一圈,她纔開始尋找光點形成的不同圓圈,一路下去,將近半個時辰卻並無所獲。
她沒有回頭,繼續向南行走,哪想走着走着,周邊的景色便開始變得熟悉起來。
築基中期的修士雖然還未曾達到過目不忘的水準,但是記憶力卻是比一般人要強上許多,她看着前面的景象,自己剛剛纔走過一遍。
不,分明是和她剛剛走過的地方一模一樣,每一個角落都一模一樣,就是每一顆青竹,其開展的枝葉,隨風飄揚的姿態都沒有差別。
確切點來說,她所站的位置就彷彿放置着一面偌大的鏡子。
“鏡子”裡照應着方纔走過的整片竹林,只不同的是,現實中的鏡子是沒辦法穿過去的,而這面“鏡子”,她卻能夠緩緩穿過。
不僅如此,她緩慢地前進,發現自己慢慢回到了出發點。
整個竹林被那面“鏡子”重新“反射”回來,也就是說,這是一個無論怎麼走都會走回原點的死陣。
事實上,從竹林中風的狀態便可知曉。
每一陣清風都是從左吹到右,後又從右吹到左,來回循環,就像是撞到了什麼東西,後又彈了回來,也就是說,四面八方看似通向遠處,其實都沒有出口。
而更奇異的是,就連她手中的隱靈線也被其折了個方向。
這個幻陣是真的不一般。
既然如此,能夠輕易出去麼?
她的心中也沒有多大的把握,畢竟陣法不是她的專長,再加上自從看到“折射”整片竹林的“鏡子”,她心裡便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但是她一時之間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過她也知道糾結無用,乾脆直接跨步就往前走。
無涯緊緊地跟在她的身後,彷彿能夠感受到她心中隱隱的不確定,忽然在她耳邊道:“你是主人,我會保護你。”
顧長月頓了頓,然後輕輕笑了起來,說出自己自進入幻境空間後最大的心事,“這個幻境空間其實一直就給我一種不確定的感覺,說是恐懼卻也不怎麼像,但是總是會影響到心緒……不過你若在身邊,我會更安心的吧?”
她緩緩地說着,像是在自言自語。
無涯的臉藏在白色風帽下頭,終究沒有迴音。
顧長月也不奢望他會回答,她繼續往前走,又重新尋了一遍光點圍成的圓圈,過了約莫半個時辰的樣子,一無所獲,但總算是看到出發點就在竹林掩映之中。
遠遠地她便看到尋莫的用符篆化出的獨角獸呆呆地靠着一顆竹子,旁邊立着一男四女。
顧長月目力不錯,即便隔得老遠也能夠清楚的看到,那一男四女正是尋啓、尋莫、臨媛、臨宜以及已經從昏睡中醒來的尋西。
向來尋啓四人都已經檢查完畢各自的方向,並沒與收穫。
臨媛臨宜都站在較遠的地方,對尋西的甦醒不感任何興趣。
尋啓和尋莫則分別蹲在尋西的左右,而尋西則盤膝坐在地上,背靠筆挺的青竹,即便已經醒來,但是眼中卻蒙着白色的霧氣,一片迷茫和疑惑。
尋莫關切地望着尋西,問:“方纔你和我都被幻境所惑,多虧了路過的顧道友救了我們,謝天謝地你總算醒來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尋西頭腦似乎很不清晰,她努力地搖了搖頭,低下頭舒緩了許久,彷彿好不容易纔知道自己現在的情況,開口道:“方纔?怎麼會是方纔?”
她的聲音就彷彿陳年不用的木門被貿然推開,嘶啞地可怕。
說完話後,便是猛烈地咳嗽起來。
尋莫趕緊從納戒走取出水袋遞給她,道:“師姐昏睡了幾個時辰,剛剛醒來,所以有點不清晰吧?要麼再吃顆醒元丹?”
尋西卻一把推開她的手,打翻了水袋,“你在說什麼?什麼幾個時辰?你到底在做什麼?這裡哪裡?咳咳……”
緊接着,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
尋莫慌亂地將水袋撿起來,又伸手去扶幾乎咳得彎下身子的尋西,道:“師姐你別激動,我們現在還在幻境空間中,好在顧道友聰慧,尋到了開啓環境空間的法子,只要等顧道友或者臨芷姐姐他們找到觸發點,我們或許就可以出去了,到時候我會讓爹給你好好看看,一定會沒事的。”
哪想尋西根本就不領她的情,再次重重地推開她,語氣忽然變得激烈,“千尋莫,你到底想怎麼樣?你用歪門邪道的法子將我困在神識中便以爲我醒不來了對不對?呵,別再裝了,我已經受夠了被困的日子,兩年,兩年啊,我的修爲卻毫無長進,現在你滿意了?”
她頓了頓,忽地笑了起來,“呵呵,你這卑鄙小人,老天也在收拾你,兩年了,你不也毫無長進?”
尋莫怔了怔,也不知道被她激烈的言辭嚇到還是什麼,輕輕地喚了一聲:“師姐?”
其實不僅尋莫,便是尋啓以及一旁事不關己的臨媛臨宜都是怔了怔。
要知道前些日子與尋西同行,尋西給他們的印象就是嫺靜溫和,而且對尋莫極是遷就,此番怎的一下就變了個模樣?
尋啓的眉間已經皺成了一個川字,他伸手搖了搖尋西,道:“尋西師妹你冷靜一點。”
尋西被他這麼一搖,彷彿纔看到除了尋莫以外的他和臨媛臨宜二人一般,臉上的猙獰全數凝固,片刻之後化作委屈和悲哀。
她看向旁邊焦急無措的尋莫,沙啞地問道:“師妹,我尋常待你不薄,你爲何這般對我?”
顧長月發現,桐清門培養出來的弟子,除了煉丹術而外,最擅長的便是虛僞假裝。
臨芷會裝無辜清純,這尋西假裝賢淑也是頗有一手。
原先沒有完全清醒的時候,衝着尋莫便暴露本性,當漸漸清醒,發現身邊不僅只有尋莫一人的時候,便立刻換了另一幅模樣,就彷彿方纔大喊大叫的人並不是她一般。
嘖嘖,不錯。
她暗暗地豎起大拇指,卻是突然提高聲音,問道:“你方纔說你被困了兩年?”
桐清門內弟子間的事情與她無關,她唯一關心的是尋西所說,她在自己的神識之中困了兩年。
隱隱約約間,顧長月覺得自己好像能夠搞清楚自己心中那種不確定的感覺從何而來。
尋西擡頭望着她,眼神陌生而警惕。
而尋啓與臨媛臨宜二人則都有些奇怪。
顧長月爲了讓尋西明白髮生了什麼,將幻境空間裡的事情都解釋了一遍,包括自己爲什麼要打暈她。
尋西臉上的神情漸漸變得不可思議。
她道:“我分明在自己的神識中被困了兩年,我能夠感受到,那兩年是真實存在的,因爲這兩年裡,我完全不能動彈,只能默默地數着日子,每一天每一個時辰,都那般耗費過來。”
說話的時候,她看了眼一臉無辜的尋莫。
尋莫對尋西的話驚訝不已。
顧長月則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有一點我沒有想到。”
尋啓等人全都將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她繼續道:“既然幻陣能夠將空間虛化,將無變成有,將有變成無,那麼時間在這裡也是一樣……”
她剛說到這裡,尋啓便脫口而出,“你是什麼意思?”
顧長月道:“我的意思是,我們呆在這個空間裡,所感受到的時間和別處不同,這裡是幾個時辰,事實上,外面已經過了兩年,尋西道友的神識未曾被幻陣侵佔,所以應該以她的時間爲準。”
是的,這就是她心中不確定的感覺。
尋啓頓時臉色一白,有些激動,“意思就是,我用這幾個時辰浪費了兩年?”
尋莫的臉色也蒼白如紙,嘴裡念道:“浪費了兩年,浪費了兩年……”
說着說着眼中沁出淚水,拉着尋啓的衣袖大哭:“尋啓師兄,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
尋啓面如死灰地回頭看了她一眼,一把甩開她的手。
尋莫不死心,又去拉他的衣袖。
他冷道:“你明明知道我只有不到三年的時間,卻讓我在這裡耽誤了兩年,外面的兩年……”
冰冷的殺意,像是山風般席捲開來。
尋莫被他的殺意嚇得瑟縮一下,怯怯地哭道:“尋啓師兄,是我不好,你放心,回去了,我一定讓爹想辦法研製丹藥,一定會治好你的,你相信我,我有辦法說服爹的。”
“沒有幻蓮草有什麼用?有什麼用?都怪你這個蠢貨,你去死吧。”尋啓忽地出手,襲向尋莫。
所有的虛情和假意在性命的危機面前,全都化作泡影。
尋莫臉上掛着淚水,卻傻傻地愣在原地。
以前尋啓時常生氣,卻從來沒有這般。
她明顯感覺到,他想殺她,真真切切地想殺她,而且,他還罵她蠢貨。
顧長月見此,不由出手,用掌風推開尋啓。
她的力道本來不大,尋啓卻是被感寒冷,再加上心中蔓延的絕望之感,一時間便無力地倒在一株青竹旁邊。
尋莫那個傻子還驚慌不已地喊道:“尋啓師兄。”
顧長月有些怒其不爭,她的臉上雖帶着笑意,卻是冷冷地道:“好了,我們所有人都不一樣浪費了兩年麼?若是你們還想出去,當務之急不是在這裡哭哭啼啼,相互抱怨,而是尋找出口。”
這時,靜默的臨媛道:“對了,臨修師兄他們還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