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釋寒雖不喜過問正魔之事,卻也不是莽撞之輩,對於赤焰魔君他並沒有下死手,只不過是出手教訓一番而已。
而赤焰魔君原本便不是常人,這廂緩了許久,又吞服兩顆族裡特製的丹藥,很快就悠悠轉醒,接着吐了口涼意,眉心妖異的火蓮光芒閃爍,算是真正清醒過來。
徑河見他轉醒,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神女不計較你方纔的行爲,那鐵索不會再攻擊你,但希望你莫要再胡來,否則我便也保不下你的。”
赤焰魔怔了怔,目光投向顧長月。
顧長月感覺到他的視線,笑盈盈地衝他挑了挑眉,然後擡起手指,指着他的裙袍。
她現在再也不會畏懼於他,而之前發心魔誓與他一起救出徑河,事情已經完成,她也不會再受他任何威脅。
赤焰魔君極爲厭棄她此刻的嘴臉,心裡也清楚明白她的意圖,但儘管如此還是沒能忍住,順着她的手低頭瞅了一眼,頓時血氣上涌,哇地一聲又吐出一口鮮血來
。
他自來喜淨,平常饒是沾上一粒灰塵都叫他好生難受,如今見自己原本乾淨的紅袍沾滿了妖獸血跡以及地上的泥濘,皺巴巴的,又髒又臭,更是無法忍受。
徑河皺眉道:“感覺沒曾好些?”
赤焰魔君只虛弱地催道:“扶我起來。”
一邊說着,一邊去拂自己的衣衫,可怎麼拂也拂不乾淨,反倒沾了滿手,不由感覺身體冰冷,搖搖欲墜。
徑河與他相處五年,也不是不知道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骯髒,先前接受的事情太多沒曾想到這一層,現下倒是恍然間明白過來他的意思,伸手將他扶起。
茗婼對危害神女之人沒有好感,冷冷地看着徑河與赤焰魔君,開口道:“族長,你的子民還在神女冢等你,希望你快些解決個人的事情。”
徑河攙扶赤焰魔君走出屍堆,道:“去神女冢。”
茗婼沒有多說什麼,打量了赤炎魔君幾眼,“你好自爲之。”
赤焰魔君白着臉,形容狼狽。
他一生之中不曾受過這般大的屈辱,自是懷恨在心,暗暗發誓,有朝一日定要討回今日的一切。
他是個能忍之人,雙目向下一垂,掩住了所有的陰毒和算計。
小花道:“赤焰魔君的恨意太強,他的本命法寶盛火紅蓮氣息外涌,便是我也感受到了。”
顧長月平靜地對小花道:“此人原本便陰險毒辣,不容小覷,不過他與我結了仇,將來,我不會放過他。”
說罷,這才收回目光。
茗婼拄着柺杖,巍顫顫地過來,道:“神女左臂受傷不輕。”
顧長月不在意地道:“無礙,養養便好了。”
茗婼也不多說,更不問她去了哪裡,經歷了什麼,只道:“斯圖子民都聚集在神女冢墓室,去看看吧。”
顧長月也不提自己的事情,點了點頭。
幾人各懷心思,一路無話,踏着岩石一步一步踏上神女冢。
經過雷雨的洗禮,通往神女冢的神奇天梯竟不曾有絲毫損毀,自下而上,神女冢周圍的一切亦都完好無損,唯有神女冢前,一根黑色鐵索自撕裂的天空,穿過一層一層往上漂浮的階梯岩石,紮根在神女冢上頭的一塊岩石中,魏然不動。
此番細細望去,若是要踏着岩石去往上層,還當真必須接觸這根鐵索。
而隔得近了,立刻便感受到其黑暗陰沉的氣息,若是一不小心,即會沉入無邊無際陰冷的絕望之中,無法自拔。
或許正是因爲太過詭異,長老們在此佈下陣法,將氣息隱了大半。
茗婼幾人經過之時,竟都不願意踏上岩石,反是御着法器,刻意繞大半個圈子才落在神女冢前頭的平臺上。
顧長月對這點氣息並不覺得畏懼,倒是在幾人的目光下,踏着岩石飛掠至神女冢前頭,方一落在平臺之上,“羅生萬象冢”五個字再次閃現在她的眼前,瞬間即逝。
這五年來,她也是常常出入神女冢,而每踏上此處一次,都會在前頭的懸崖上看到五個字,她也是琢磨了五年,並未發現任何異常,只道這五個字的用處彷彿不在這裡,因此便也不再糾結
。
如今再次看到,她倒是淡定了不少。
待茗婼四人到來,她才朝神女冢走去,率先進入大殿之中。
神女冢寬廣的大殿之中此刻聚集了所有斯圖子民,或是打坐療傷,或是閉目養神,一個二個在經歷了方纔的變故之後顯得精疲力盡,面色蒼白,不過當顧長月以及身後的茗婼幾人走進來,便是紛紛從地上站起來,眼中露出希夷之色。
衾璃面色鄭重地自人羣中出來,衝幾人行了一禮,便恭恭順順地站在了顧長月身後。
她還是如五年前那般玲瓏嬌俏,臉上甚少表情,是個對每一件事情,每一句話都非常認真的姑娘,不管別人要她做什麼,對她說什麼,就算如何荒唐,但凡她覺得值得,她都會去做,顧長月從來不敢與她說笑。
但這五年來,她們相處十分融洽。
不過讓顧長月無奈的是,原先她不曾來到這裡的時候,衾璃以茗婼馬首是瞻,她來了之後,衾璃便對她唯命是從。
茗婼告訴顧長月,衾璃的神魂中有一抹神女殘魂,自出生起便註定效忠神女。
顧長月對此不置可否,她擡頭望了眼三百階梯上頭高大的神女像,沒有過多的情緒,隨後收回目光,道:“通往中上層的結界如今已經裂開,大家這些日子好生調養,我將與茗婼大祭司,徑河族長及各位長老一同衝上去奪得法寶,還大家自由。”
一席話畢,斯圖子民皆是凝滯半響,面上的陰雲隨即緩緩散去,即激動又有些不可置信。
一百八十年的壓制和囚禁,他們似乎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如今乍一聽到這個消息,哪裡能夠不心潮涌動?
倒是徑河一派的長老們疑惑不定,不約而同地看向徑河。
徑河將赤焰魔君安頓在旁邊,走過來,衝衆人點了點頭,解釋道:“外頭那鐵索不僅破壞了中上層結界,又震懾了中層妖獸作惡,我與神女及大祭司商議,將會帶人一同衝上去,讓我斯圖重歸昔日輝煌。”
話落,大殿之中一時譁然。
其中一名長老道:“族長,我觀那鐵索詭異莫測,又貫穿了層層而上的仙石階梯,我等根本無從靠近,又要如何踏着仙石上去?”
徑河道:“這個莫要擔憂,神女與那鐵索頗有淵源,她會有辦法的,是吧?”
說着看向顧長月。
顧長月面上依舊帶着盈盈笑意,自在從容地道:“的確如此,大家信我,我必會帶大家衝破上層。”
另一名長老亦是提出疑惑:“饒是神女與那鐵索有淵源,但是上層還有蠻夷和妖族,這麼多年來,受到空間中仙氣的浸淫,實力只怕早已非我等所能比擬,我等能夠敵過他們麼?再者,見我等反抗,他們也不會無動於衷,興許已經派人守在上頭,只待我等自投羅網。”
這個問題一出,衆人的神色又都灰暗下來。
的確也是這個道理。
這麼多年過去,往日的蠻夷和妖族在豐富的仙氣之中,實力只怕不斷地上竄,絕非一般修士可比,而相較於他們,斯圖子民還受到了那詭異法寶的壓制。
兩方實力對比明顯。
就怕斯圖子民這般沒頭沒腦地上衝,倒不是在拯救斯圖,而是在趕着送命
。
顧長月料到會有人提出這個疑問,她也想好了說辭,道:“既然想要自由,必將付出代價,這個道理大家不是不懂,難道寧肯苟活也不願衝破束縛?如此,我又何苦回來再帶領大家,奪回昔日斯圖?”
她不敢保證一路跟隨的所有人都會活着回來,畢竟這條路上不可能沒有危險。
至於能否真的衝到上層,奪回昔日斯圖,這一點她卻深信不疑,只要她能夠活着出去,一定可以,畢竟上頭葉釋寒在。
想必他已經將所謂的蠻夷和妖族處理妥當,否則不可能這般明目張膽地破壞結界。
她見衆人遲疑,乾脆大聲道:“和平本就由犧牲換取得來,一個族羣的自由更需要一部分人的熱血來爭取,如今我也不逼迫大家,但凡願意與我一同上去的長老,我希望與你們並肩作戰,一步一步向目的地靠近,當然,若是不願意的長老,留下來保護斯圖子民,我和族長以及大祭司定不會責怪大家。”
茗婼自顧長月身側站出來,道:“此事不會逼迫衆位,看衆位意願,我斯圖不會逼迫任何人。”
哪想她話音剛落,就有脾氣暴躁長老激動地道:“若不犧牲何來收穫?老子在這倒黴催的鬼地方壓制了一百八十年,元嬰中期的修爲卻生生壓制在結丹後期,他孃的若再這樣下去,終究元氣耗盡,如此倒不如拼上一拼,遲早都是死,怕什麼?”
這個火爆長老一表態,其餘長老也都紛紛表態,到最後竟是所有的長老也都願意拼上一拼,不僅長老們,便是一些修爲不錯的斯圖子民也要求加入。
被壓抑得久了,有誰不想透一口氣?
顧長月笑道:“既然如此,我們也不耽擱,就說說接下來的計劃吧,族長覺得如何?”
之後便是大約半個時辰的商討,最終決定,徑河一派借出十五名實力最強的長老跟隨,而茗婼及顧長月這一派則分別請出一名精通陣法、煉丹、符篆的長老跟隨。
此番加上顧長月、徑河、茗婼、純玄,總共二十三人。
其中,除了顧長月和茗婼,所有人的實力都在元嬰中後期,因法寶的壓制,除了三名能夠展現元嬰初期的實力,剩下的皆在結丹中後期。
至於徑河一派以及茗婼一派別的長老,則留下來管理斯圖。
衾璃一直負責守護神女冢,也是留了下來。
安排好了人數後,接着便是爲期半個月的準備。
這半月裡,顧長月要求煉丹長老煉製了不少溫性丹藥,以確保衆人體內經脈被三生輪迴索寒意侵蝕,除此之外還準備了不少固脈丹,復靈丹等基本卻又必備的丹藥,後又讓符篆長老製作了飛符,陣法長老刻模隱蔽陣盤,而她自己則想辦法剋制三生輪迴索的
待安排妥帖之後,纔開始打坐調息,以保持良好的狀態上路。
總之這半月所有人都忙碌不已。
赤焰魔君被摒除在外頭,作爲族外人遠遠地看着整個斯圖忙活。
當然,他更不可能加入隊伍一同衝到上層,在茗婼看來,他隨時可能害死所有人,而對此徑河也不表態。
時間一天天過去,已經臨近出發,他的臉色依舊蒼白,每每想到泥濘就覺噁心欲吐,除此之外,在別人忙碌的時候他都在用淨水咒清洗雙手,用法術彈開衣袍上的灰塵,竟是比往前更加整潔了。
對此,顧長月只是笑道:“活該忙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