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靜君真人答應幫忙之後,顧長月心中安適了不少,就好像把握住了一張最爲保險的底牌,再也不擔心會有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這種感覺有些奇怪。
事實上,如果說柳氏此行真的是爲了她,想要查清楚柳氏的陰謀,完全可以交給師尊去處理,她相信以師尊的實力不可能查不出來,也不可能保護不了她。
然而不知爲何,她的心中就是有種強力的預感,覺得這件事情不簡單,至少一定要有一名德高望重的真人出面,否則一定會出大事。
她的心情一直很忐忑,一直都是七上八下,直到現在方纔緩解下來。
她想,這應當就是所謂的直覺。
女人的直覺往往不會騙人。
既然靜君真人答應幫忙,她也就鬆了口氣。
這廂從天樞後山出來,天色尚早,天空蔚藍,白雲朵朵,難得有閒暇,她也就不急着回搖光峰,乾脆給木紓發了個傳訊符,約她一起觀賞浩然美景。
五六月份的景色正好,天空中霧氣也少,到處都是綠油油一片。
木紓回訊很快,卻說正在修煉,抽不開身,字裡行間透露出幾分急躁和鬱悶,向來就喜歡玩耍的人,見着旁人清閒,而自己卻要老老實實的關起來修煉,這滋味當真是有些不好受的。
顧長月笑着安慰了幾句便御器而起。
只是方一御器自半空之中,便見天樞峰七彩幻橋下頭,兩名真人帶着十多名弟子,怒氣衝衝地踏上七彩幻橋,往天樞大殿而去。
所過之處,所有內峰弟子紛紛埋頭行禮,有實力弱小者,直接跪倒在地,七竅流血。
顧長月漂浮在半空,依舊感覺到一股強烈的靈氣牽動,不得已之下只好自半空降下,落入一羣彎腰行禮的弟子中間,直到兩名真人遠遠離去方纔掙脫那股壓迫的威勢,擡起頭來,望着兩名真人的背影。
兩名真人在浩然派都具有非凡的地位,她也都認識,其中一位姓馮,掌控着整個浩然派的防禦體系,包括弟子們的巡邏任務分配,另一位姓周,正是前世將陳傾舞收至門下的周真人,與丹王周真人一母同胞,如今專門負責浩然弟子歷練安排。
此番,也不知道被何人惹成這副模樣。
正想着,耳邊響起弟子們的討論之聲。
“咦,兩位真人難得如此,今兒這是怎的回事?”
“我看兩位真人的臉色都極爲難看,莫不是魔道妖人又有動作了?”
“難說,不過又有什麼?我正道與魔道鬥得還不少麼?久而久之,若是不鬥了,反倒不正常了。”
“哎,趕緊回去修煉吧,若是將來與那羣魔道妖人對上,可不得了。”
衆人似乎想要散去,卻聽到一聲大叫,一個男修舉着符紙道:“出事了出事了,當真出事了,我師兄就跟在兩位真人後頭,他方纔給我傳訊,說上次出去歷練的那批弟子被魔道圍攻,死傷慘重。”
另外一個弟子道:“我也收到消息,好像半途遇到一個心狠手辣的魔道結丹真人帶領一羣魔道弟子,轉吸人血,這一連吸了數十名弟子,我師叔他們稱是嗜血老怪。”
“我天,這麼狠毒,還真當得起嗜血老怪的名號,只不過以前似乎沒聽過魔道中有這號人物。”
“是後起之秀……”
“呸,一個歹毒的魔道妖人,禍害蒼生,還敢說是後起之秀?”
“……”
嗜血老怪…
顧長月聽聞此言,眉頭一皺,前世可沒有這號人物,如今怎麼會莫名其妙多出個嗜血老怪來,還半路截殺了出門歷練的弟子?
想到歷練的弟子,顧長月驀地記起顧長風來。
他不正是那批歷練的弟子之一麼?
想到此處,擡手便捏了個傳訊符扔出去,不想傳訊剛剛脫手,便順勢捏住一張從外頭來的傳訊,展開一看,正是顧長風揮毫的字跡,只有四個字:安好,勿憂。
她盯着符紙看了半響,最終長長地吐了口氣,唸了聲還好,便招手揮出紅菱法器。
無論那嗜血老怪如何,似乎都並不關她的事情,儘管心裡多少會有些疑惑,但是這也不能代表什麼。
自重生之後,她所遇到的變數已經不少了,正如紫靈兒那般。
紅菱法器破空而起,發出尖利的呼嘯。
這時似乎有人反應過來,驚道:“咦,方纔那個不是顧長月麼?”
又有人疑惑道:“顧長月?誰是顧長月?顧長樂、顧長風我倒是聽過,顧長月是個什麼人?”
那吃驚之人道:“你竟然沒有聽過顧長月?就是尾峰真人的親傳弟子。”
“既然你都說是尾峰真人的弟子了,我爲什麼還認識?又不是什麼天賦異稟的怪胎。”
“不是,這個顧長月前不久纔在神兵庫中取出了無涯劍,無涯劍你知道吧?我才聽人說,那是當年浩然第二人用過的本命法寶,曾爲浩然派立下過無數功績……”
“喔,喔,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往日總聽人說是顧家的人,卻不知道是什麼名字,對了,她方纔就站在我旁邊,模樣可好看了,我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呢。”
“也是,真的挺漂亮的,那等模樣在我浩然派當真是數一數二了。”
“漂亮?越是漂亮心腸越是歹毒,難道你們沒有聽說麼?自她拜入浩然派以來便做了不少缺德事,尤其是搶奪別人的機緣。”有個女修的聲音插了進來,道,“喔,對了,被她搶了機緣的人正是你們這些男修心目中的女仙子顧長樂,呵呵,你們怎麼能說顧長樂的仇人漂亮?若叫顧長樂知道,可不是會傷心死了?”
“切……”
顧長月並不知道自己在浩然派的名聲倒是挺大的,重新御器起飛之後,按照原來的計劃,在浮蚩山遊覽了一番,直到夕陽西下才折身回到臨月閣,一切就彷彿什麼也未曾發生過。
第二日清晨,還是依舊按時出現在小師叔的山頭。
與上次不同,這次過來,她受到了一定的阻攔,於一大羣怪戾的骷髏中折騰了一陣,好不容易纔落在那間普通住宅的門前。
門依舊半掩,裡頭似乎早早兒便發覺了她的到來,待她落地之後,便道:“進來。”
是葉釋寒清清冷冷的聲音。
顧長月依言,回了聲:“是,小師叔。”
說罷,便行了進去。
屋子裡的佈置沒有變,只是桌子上的殘肢已經不見蹤影,阿甲穿了一套潔白的衣衫,晃着雙腿坐在上頭,黑髮柔柔地披在身後,低垂着雙眼,臉龐奇異的美麗,嘴角彎起淡淡的弧度,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天真單純的漂亮孩子。
它的旁邊還坐了個女童,與它同高,穿着鮮豔的紅裙,紮了兩道小辮子,同樣也低垂着雙眼,臉龐白皙粉紅,顯得更加可愛。
顧長月怔怔地看着,上次拼湊這個女童的時候,她覺得模樣和她很像,可現在多了幾分生氣之後,她才發現,分明就是她幼時的模樣。
是小時候的她。
而兩個小孩子就這般並肩坐在一起,沒有絲毫詭異的氣息,亦沒有絲毫血腥的殺意,看起來甚是美好。
葉釋寒站在桌子後頭,一隻手裡拽着線,線的另一端連接着女童的後心。
見顧長月進來,便指着女童道:“阿丁。”
頓了頓,似乎想解釋什麼,又開口道:“我小時候也是這個模樣,阿甲的模樣。”
他一邊說着,手指輕輕動了動,女童擡起頭來,望着顧長月。
女童有着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眼球是懾人的綠色,周圍的眼白微微發青,就如同一顆閃亮的夜明珠,但是即便如此,與阿甲比起來,顯得呆板木訥了許多。
她看向顧長月,咧開嘴巴,笑了起來,甜甜的,很可愛。
顧長月一陣恍惚,忽然清清楚楚地記起自己小的時候。
記憶之中,自己似乎永遠都流着鼻涕,臉又黑又花,衣服穿的是顧長樂穿小了的,上面被刻意沾滿了污漬,髒兮兮的叫人不願意多看一眼。
顧炎看着她往往都是一臉厭棄。
雪氏則根本就不管她,她從來就沒有這般漂亮過。
而且那個時候她很愛哭,哪裡有過這樣可愛甜美的笑容?
她又髒又黑的形象一直持續到顧長風被帶進顧家。
有了顧長風,她才終於不那麼髒了,也不那麼愛哭了。
大她三歲的小男孩那個時候纔剛剛失去父母,據說是眼睜睜看着整個家族三百多人被人活生生殺害,也眼睜睜看着父母的頭顱被人斬下,他看起來瘦的可憐,眼睛大大的,裡面一片陰霾,卻也每天都記得將她整理得乾乾淨淨,她流鼻涕了,他就用布手絹給她擦乾淨,他臉哭花了,他就打清水幫她洗洗,她衣服髒了,他就笨手笨腳地給她換…
後來雪氏死了,柳氏終於坐上了主母之位,她也終於被打發到了破舊的小院,無人理會。
他怕她餓,常常來看她,還會趁着半夜沒人從廚房裡偷些點心藏在她的櫃子裡,然後拉着她的手,與她並排着坐在小院的臺階上,晃着雙腳吹風。
那情景,就像現在的阿甲和阿丁。
顧長月感慨地嘆息一聲,走過來,伸手去摸阿丁的臉頰。
“小師叔,阿丁的眼睛……”
葉釋寒道:“和阿甲的眼睛一樣,是用神控石做的,只是現在阿丁還沒有實力,所以只能發揮出控神石一般的力量,對人的情緒造成輕微的影響。”
他忽然停住,問:“你剛纔是不是回憶起了什麼?”
顧長月愣了一下,如實回答:“看到阿丁,想到了小時候。”
葉釋寒點了點頭,道:“神控石,讓你看到你眼前的事物,記起似曾相識的畫面,除此之外,它可以容納別的力量,然後釋放出來,就像阿甲眼睛裡的攝魂,是我修煉的功法,別人看到阿甲的眼睛,被會攝魂傷害。”
他一字一句說的並不連貫,但是顧長月卻聽明白了。
鑲嵌阿丁眼中的神控石可以儲存並且釋放力量,若是往後阿丁隨着自己一同修煉死魂境域,那麼它的力量便會藏在眼睛裡,如果有人盯着它的眼睛,便會不知不覺陷入死魂境域的力量之中。
正如阿甲一般,它眼中的是攝魂,但凡有人盯着它的眼睛,就會經歷生不如死的痛苦。
葉釋寒也不說話了,直接抓過顧長月的手,握住她的中指,將透明的絲線繞在她的手上。
顧長月明顯感覺到一陣刺痛,下意識地想要縮手,卻被葉釋寒緊緊捉住。
“有點痛,但很快,不怕。”
也不見他用什麼法子,只見他話音剛落,便有殷紅的鮮血浸出,很快染紅絲線,並順着絲線注入阿丁的後心。
阿丁臉上甜美的笑意慢慢變得魅惑起來,竟與顧長月的神色一模一樣。
顧長月痛得皺眉,她也跟着皺眉。
待鮮血注入得差不多了,葉釋寒才放開手,所有的刺痛和不適頓時撤去,顧長月放鬆地嘆了口氣。
阿丁也放鬆地嘆了口氣。
顧長月覺得驚奇,看向葉釋寒。
葉釋寒道:“阿甲慢慢有了自己的神識,如果不是我特別控制,它的表情和動作都會很隨便,並不和我相同,但是阿丁纔剛剛注入了魂魄,還沒有神識,所以什麼都要模仿你,等以後它就不學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