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香寒認爲海倫娜的悼詞足夠好。在她看來,巴里神父把這位貴族婦女的短暫人生亮點變成了頌揚聖女的仁慈佈道,這有點太過沉重了。不過,子爵似乎還是同意了,他沉着地點頭,幾乎是熱情地配合着牧師的演講,最後以莊嚴的祈禱來結束。
寧香寒睜開眼睛,壓抑着嘆息。至少現在已經完成了。
哈娜的手再次滑過她自己的手,寧香寒感激地捏了捏它。
"尊貴的大人和女士們,"巴里神父在他的講壇上喊道。"我代表溫斯萊特男爵夫人,她收留了海倫娜的女兒毛語蘭女士,我宣佈,將在溫斯萊特莊園舉行午餐會。歡迎大家參加,伍瑛瑤夫人非常希望感謝大家今天的出席。"
他向伍瑛瑤夫人點了點頭,伍瑛瑤夫人低頭回應,並做了一個安慰毛語蘭的動作。"那麼,我現在請求允許海倫娜夫人的家人首先上前祈禱,向逝者告別。" 巴里神父合上了他的聖書,挪到了棺材後面,他雙手合十,默默祈禱,而唱詩班則唱起了哀悼的聖歌。
"你想上去嗎?" 哈娜轉向寧香寒時輕輕地問道。
"不,還不行,"寧香寒回答說,她看着毛語蘭想站起來,只是在子爵站起來的時候被伍瑛瑤牢牢拉回了座位。
當海倫娜的父親邁着謹慎的步伐走近棺材時,房間裡陷入了沉默。雷卡背對着會衆,盯着蒼白的橡樹木材看了一會兒。然後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條鑲有閃亮藍寶石的項鍊,小心翼翼地把它放進棺材蓋上的一個小方抽屜。
在最近與蒂凡尼的談話之前,寧香寒對這種做法並不熟悉。活着的人給死去的人送上一個信物,讓他們在下一世識別對方。這是情人、朋友、孩子和父母與他們所愛之人的靈魂團聚的一種方式,無論他們在重生後採取什麼形式。
這是一個感人的傳統,也是寧香寒願意相信的傳統,因爲她自己也是奇怪地來到這個世界。
子爵轉過身來,從長椅上取回他的帽子和手套。當珀西從座位上站起來時,他淡灰色的眼睛朝寧香寒的方向閃了閃。雷卡先是看了一眼,沒有再說話,悄悄地離開了禮堂。
"毛拉小姐,"珀西轉過身來,伸出手。"該我們了。"
寧香寒挑了挑眉毛。在什麼世界裡,年輕、混血的女兒會走在長子、合法的女兒之前?她的答案是,伍瑛瑤再一次把毛語蘭拉回她身邊的長椅上。寧香寒皺了皺眉頭,嘆了口氣。讓我們把這件事做完吧。
她接受了珀西的手,並允許他引導她走向海倫娜的棺材,會衆目光的無形壓力加強了。珀西撫摸着她的手,現在她蜷縮在他的手臂上,當他們在鮮花簇擁的木製棺材前停下時,珀西堅定地保證。
寧香寒茫然地注視着拋光的鑲板表面,默默地希望毛拉能在這裡,但那個鬧鬼的幽靈仍被困在宮殿的堡壘牆內,寧香寒想知道這個幽靈是不是不想離開。
"你沒有帶離別的禮物嗎?" 珀西靠向她時輕聲問道。
"我不知道該帶什麼,"寧香寒淡淡地嘆了口氣回答。我沒有什麼可以給她,也不希望從她那裡得到什麼。
珀西點了點頭,把手伸進口袋。他掏出兩個白色的小貝殼,把一個壓在寧香寒的手裡。"有時候,死人和活人最好都能忘記。" 他把他的貝殼扔到子爵項鍊旁邊的開口處,鼓勵地對她點點頭。
寧香寒盯着那枚小小的空白貝殼,當她輕吻它時,感到肩上的重量減輕了,然後把它丟進了珀西的抽屜裡。"那就忘記我吧。"
把我們倆都忘了吧,下輩子做個更善良的人。
珀西的手臂從她的手中滑開,保護性地環繞着她。當他俯下身子親吻她的額頭時,寧香寒擡頭瞥了他一眼。"記住,你不孤單,"他低聲說。
寧香寒在他直起身子時眨了眨眼,措手不及,而且許多重要的貴族家庭都目睹了他的親暱姿態。當她專注他們面前的棺材時,她猛地呼出一口氣。"我想現在離開,"她低聲說。
珀西讓他們轉過身來,不置可否地領着她沿着過道向出口走去。哈娜從她的座位上站起來,迅速地跟在後面,低聲的交談聲充斥着整個長椅。
"這不是那個混血兒嗎?"
"我聽說她還不知道父親是誰。"
"她來的時候穿着宮廷官員的斗篷--她在爲皇室服務的嗎?"
"我聽說太子妃最近選了她作爲侍女。"
"她就是這樣接近伯爵的嗎?"
"與此同時,可憐的毛語蘭女士被她那個可悲的父親搞得一無所有。"
"我聽說他們可憐的母親在一場火災中喪生!"
"這就是他們封棺的原因嗎?"
"可憐的傢伙。"
"如果你問我,沒有這樣不幸的父母,他們都會過得更好。"
"他們說大女兒已經訂婚了。你認爲溫斯萊特家族是爲了子爵的遺產嗎?"
"但讓一個混血兒成爲男爵夫人?"
"令人震驚。"
"也許她還會升得更高。"
"有了頭銜和財產,要不了多久就會有人向她求婚,她肯定不會嫁給有這種背景的男爵。"
"確實不會,哪個貴族家庭會冒着被混血兒玷污的風險。"
到小教堂門廳的距離似乎不可能那麼長,但寧香寒還是微笑着承受了這一切。珀西握住她肘部的手仍然很輕,但她能感覺到當他們跨過門檻時,他手臂上的肌肉對她的背部變得緊張起來。
"別理他們,"寧香寒低聲說,她轉過身來,向後排的吵鬧女人露出一個玩世不恭的笑容。"他們的話對我沒有影響。"
如果我不是被拉到各個方向,想阻止瘟疫的爆發,修補埃莉諾拉和尼古拉斯之間的關係,確保哈娜的安全,保持我無數個化名的秘密,我會讓他們嚐嚐這個混血兒的財富能做什麼。
"綿羊應該知道自己的位置,"珀西輕聲咆哮道。
寧香寒擡頭看了看他堅毅、緊握的下巴和那雙冬灰色的眼睛,那雙眼睛裡有一種她非常熟悉的寒冷。
"雨停了,"哈娜喃喃自語,她繞過他們,向馬爾科姆示意,後者拿着他們的斗篷迅速跑了過來。"請把馬車開過來。"
"是,小姐。" 馬爾科姆快速地鞠了一躬,把斗篷遞給了寧香寒,然後從堂屋下面走出來,走到小教堂的臺階上。
"這些雨水和馬車輪子已經把地面變成了沼澤,"寧香寒在他們沿着石階前進時觀察到。夏天的雨沒有留下一絲寒意,閃亮的陽光讓潮溼的空氣充滿了溫暖。
珀西向馬車司機示意,移開了他的手臂。寧香寒在穿上斗篷時從他身邊移開。"你會從這裡直接返回皇宮嗎,毛拉小姐?"伯爵邊問邊跟着她。
"不直接,不,"寧香寒回答,然後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我有幾件事要做,我可以利用這個。" 她從皮包裡掏出宮廷通行證,一根細細的金條,上面刻着兩個狼頭,互相對峙。
珀西驚訝地看着金條眨了眨眼。"這些是國王授予的通行證。"
"是嗎?" 寧香寒皺起眉頭,她檢查了授權她離開和返回皇宮的令牌。"真令人驚訝,我以爲是殿下給我們拿得。"
"有什麼區別,無論哪種?" 哈娜好奇地問。"它們不是永久的,我們一回來就得把它們交上去。" 她在他們之間移動,一邊問道:"你確定不要我和你一起去嗎,毛拉小姐?"
"不,你應該回到宮裡去休息。我同意讓你一起去,只是爲了消除那些關於你身患重病的謠言,"寧香寒一邊把紫色宮廷斗篷裹在她同伴的肩上,一邊尖銳地提醒她。"你最近感覺好多了,我們不要冒復發的風險。"
"好吧,但你仍然需要一個護衛,"哈娜一邊抱怨,一邊調整斗篷,把它的流蘇繩索捆綁固定在地方。
"我用我的馬車送你一程吧,毛拉小姐,"珀西趕緊建議。"既然如此,我有一件事想與你討論。一件我認爲能幫埃莉諾拉在貴族和平民中獲得更多青睞的事。"
"那你不應該和你的表妹討論嗎?" 哈娜眯着眼睛看着他,尖銳地回答。
"先和毛拉討論我的想法,徵求她的意見,有什麼問題嗎?" 珀西回以一個耐心的微笑。
"我很樂意以後和你討論這個想法,珀西大人。"
他冬灰色的眼睛從哈娜身上轉向寧香寒,露出輕鬆的笑容。"當然,那請告訴我的表妹,我會順便來吃晚飯,和你們兩個人討論這個問題。"
"珀西大人,"哈娜嘶啞着嗓子,她完全轉過身來面對他。"我可以和你私下裡談一談嗎?"
寧香寒從哈娜的憤怒表情瞥到珀西的中性笑容,感到困惑不解。爲什麼感覺他們彼此憎恨?
"當然,哈娜小姐,"珀西平穩地回答,並向小教堂的方向示意。
"我馬上就來,毛拉。"哈娜自信地在肩上叫道,她掠過伯爵,帶頭走向小教堂的臺階。
"到底是什麼?" 就在標有徽章的馬車停在她身後時,寧香寒喃喃自語道。
"我們很幸運,沒有陷在泥裡,"車伕叫道,馬爾科姆用馬車的前輪從駕駛座導航到石子鋪成的走道上。
這位敏捷的騎士放下身段,向寧香寒露出一個孩子氣的笑容,然後他不安的目光落在了哈娜和珀西的方向。"有什麼不對嗎?"
寧香寒吸了一口氣,輕蔑地吐了口氣,然後聳了聳肩。
"你確定我不留下來護送你嗎?" 馬爾科姆帶着擔憂詢問道。"我還是不相信你應該......"
"我有一個值得信賴的護衛隊在這裡和我見面,他可以保障我的行程,直到我回來。"寧香寒用一個堅定的微笑打斷了他的話。"但謝謝你的關心,馬爾科姆。"
馬爾科姆嗤之以鼻,聳了聳肩。"蒂芙尼說你很固執。"
"固執?" 寧香寒揚眉吐氣地附和道。
"好吧,她用的是''意志力非常堅強''這幾個字。我的小妹妹怎麼樣了?"
"蒂芙尼小姐很快就學會了,"寧香寒誠實地回答,她回頭瞥了一眼珀西和哈娜,他們仍在進行激烈的對話。"你更應該回來,這樣你就可以在午餐時陪陪你妹妹了。玫瑰宮有一位出色的廚師。"
"用食物來賄賂我?" 馬爾科姆嘲笑道。
"我一定會讓蒂芙尼知道她的地位比食物低,"寧香寒得意地笑着回道。
"看來他們已經完成了,"馬爾科姆緊張地說。"希望不是什麼嚴重的事情。我不希望站在伯爵的對立面。"
他的語氣中有些東西牽動着寧香寒內心深處的不自在。"你是什麼意思?"
馬爾科姆聳了聳肩。"那些得罪霍桑家族的人會發生壞事。就在上週,有人在店外發現了一個草藥小販,他的眼睛和舌頭都不見了,內臟被烏鴉叼走了。而且他們還在找與他同住的女兒。謠傳說這個店主幾天前侮辱了伯爵和他的一個女僕。"
一個女僕?艾薇!寧香寒吸了一口氣,珀西帶着他一貫的自信笑容,從哈娜身邊擦身而過,走向他們。哈娜在伯爵身後瞪着眼睛,顯然對他們的談話很不滿意,她跟着他回到馬車上。
"一切都好嗎?" 寧香寒一邊問,一邊把注意力重新放在珀西身上。
伯爵好奇地歪着頭。"爲什麼不會呢?"他喃喃地說,但他給她的安心微笑與他眼睛後面洶涌的動盪不相稱。
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