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 艾薇貼着毛拉的牀單低聲說,她躺在那裡,以便寧香寒能照顧她的傷口。"通常情況下,我希望你能保持安靜,在沒有人注意的時候出手。"
"你希望我站在一邊看着--"寧香寒的話音剛落,她握着奶油罐的手就顫抖了起來。
"受到懲罰,無論對錯,對一個奴隸來說都是正常的,"艾薇喃喃地說。
"我什麼時候把你當成過奴隸?什麼時候--"
"我很幸運,有你做我的女主人,但你不應該干涉。"
艾薇的聲音異常堅定。寧香寒知道她擔心林肯以後會報復,這種擔心是有道理的,但她把注意力集中在艾薇背上縱橫交錯的破皮傷痕上。她儘量輕輕地塗抹藥膏,當女僕把雙手挖到牀角時,她能感覺到艾薇的痛苦。
"我想這是件好事,總是爲我的擦傷和瘀傷準備藥膏,"寧香寒半心半意地開玩笑說,她覆蓋了最後一道沿着艾薇臀部的傷口。
艾薇露出了一個虛弱的微笑,但她的下巴仍因疼痛而緊緊咬着,靠着牀單不穩定地呼吸。
寧香寒低頭看了看藥膏罐,曾經的白色藥膏現在變成了渾濁的暗紅色,她用顫抖的手指合上了藥膏。"接下來的幾天你要靜靜地躺着,"她從牀上站起來時指示說。
"我哪怕休息一天,我就會被你父親或你哥哥再次鞭打。"艾薇一邊抗議,一邊把自己推了起來。一聲尖銳的痛叫阻止了她的努力,她又癱坐在牀上。
"你不會聽話嗎?" 寧香寒呵斥道。
艾薇慢慢地轉過臉去,但在寧香寒看到她臉頰上的淚水之前。
"聽着,"寧香寒坐在艾薇身邊的牀上,輕聲說,"今晚沒有人會對你有什麼期望,所以你就留在這裡,趁機休息。我下去吃飯的時候會把門鎖上的。"
"但是你呢,女主人?" 艾薇迅速問道。
"那我呢?"
"林肯少爺也打了你。"
寧香寒嘆了口氣,她從牀上站起來,對着鏡子檢查她裙子後面被撕裂和沾染的布料。"這--不是那麼糟,"她指出。
艾薇臉上難以置信的表情提醒了寧香寒,她對身體疼痛的免疫力是多麼詭異。
"好吧,我也無能爲力。你不能動,我也不能自己治療。" 寧香寒把藥膏放在她的桌子上,轉身去打開她的衣櫥。
一陣敲門聲把他們倆嚇了一跳。艾薇掙扎着想站起來。
"你敢!" 寧香寒離開牀時不耐煩地說。她向後滑開門閂,轉動鎖,並打開了門。
當她看到海倫娜夫人站在那裡,臉上帶着苦惱的表情時,寧香寒驚訝地眨了眨眼。"是嗎?"
"我是來確認你已經--康復了,"海倫娜夫人僵硬地說道。
"恢復了?我-" 寧香寒猶豫不決,她想弄清這段奇怪的對話。"我們正在處理。"
"你治療過你的傷嗎?"
"沒有......?"
"那就讓我進去吧。"
寧香寒驚訝地眨了眨眼,這是海倫娜第一次對她的傷勢表現出興趣。這也是她第一次對毛拉表現得像個關心她的父母。雖然寧香寒懷疑海倫娜的意圖是如此的母性,但她還是慢慢地打開門,退到一邊。
海倫娜走進去,研究了一下週圍的環境,好像她發現這些環境很陌生,她可能是這樣,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特恩貝爾家族的成員進入毛拉的臥室了。至少自從寧香寒換了鎖,不讓她哥哥進來之後,就沒有了。
"管家說你已經有了治療軟膏?" 海倫娜評論說,她的眼睛眯着,看着牀上艾薇顫抖的身影。"她是什麼--"
"桌子上的藥膏,"寧香寒一邊回答一邊關上了門。她的手指在門閂上猶豫了一下,但她沒有去管它。"讓我來幫你拿。"
寧香寒拿起留在桌上的藥膏瓶,突然愣住了。毛拉的另一段記憶在她心中顫抖。寧香寒在擡頭看向鏡子的時候,反射性地把手伸向她的臉頰。
"只是燒傷而已,孩子--沒必要這麼大驚小怪,"海倫娜站在蜷縮在房間角落的毛拉身邊說。"雖然這很不幸,但現在沒有什麼可以爲你做的。這裡--"她抓住毛拉的手,把一罐藥膏壓在上面,"用這個來幫助止痛。"
這段記憶就像它出現時一樣迅速消失了。寧香寒摸了摸臉頰上毛拉燒傷的那一大塊褐色斑點。
'對了,即使海倫娜是毛拉的母親,也沒有理由相信她這種突然的母親般的關心。
海倫娜在她身後不耐煩地嘆了口氣,然後走上前去,從寧香寒的手中搶過罐子。"天哪,孩子,別磨磨蹭蹭的。脫掉你的衣服!"
寧香寒警惕地看了一眼海倫娜手中的藥膏罐,默默地服從了。這項任務有點困難,因爲鈕釦都在後面,通常艾薇會幫她解開她夠不着的鈕釦。
寧香寒繼續着她無聲的、尷尬的掙扎,她的注意力在艾薇和海倫娜之間遊移,艾薇把牀單拉到她暴露的傷口上,而海倫娜則專注打開藥膏罐。隨着一聲不耐煩的嘆息,寧香寒瞥了一眼鏡子,試圖用鏡子的反光作爲指引,找到那個難以捉摸的按鈕。
"哦,我的天哪!" 海倫娜邊哭邊喊,她把打開的藥膏罐子扔了出去。當海倫娜後退並捂住她的嘴時,被玷污的紅膏滴到了地板上。"什麼東西--爲什麼會有這麼多--血?"
"我用它來治療艾薇的傷,"寧香寒解釋說。"有些血混在裡面了。"
"我看出來了!" 海倫娜尖銳地回答。"你爲什麼要在你的奴隸身上浪費這麼昂貴的藥--"她吸了一口氣,把顫抖的手指按在眉間。"不,別管了。我讓女僕送上一罐新的。"
"好吧,"寧香寒一邊嘀咕着,一邊彎下腰來收拾殘局。
"別管它,"海倫娜呵斥道。"說實話,毛拉,你至少可以試着表現得更像一位主人,而不是像一個僕人。"
寧香寒吸了吸下脣,忍住了反駁。
"讓女僕好好處理一下傷口,"海倫娜夫人最後看了一眼牀上的艾薇,補充道。"在她血流滿牀之前,把那東西從你的房間裡拿出來。"
一個小時後,寧香寒的背部已經被清洗乾淨,用一瓶新的藥膏進行了處理,並用輕薄幹淨的紗布進行了包裹。女僕朱迪思還幫寧香寒換上了適合吃飯的衣服,並整理好了頭髮。
"都弄好了,小姐,"朱迪思放下刷子後宣佈。"還需要什麼嗎,小姐?"
寧香寒瞥了一眼鏡子,注意到朱迪思臉上的厭惡表情。"沒有了,就這些了。"
朱迪思僵硬地點點頭,給艾薇發了一個凋謝的眼神,然後迅速離開了房間。
寧香寒已經習慣了與海倫娜夫人的其他孩子不同的待遇。僕人們對林肯和毛語蘭畏畏縮縮,或奉爲他們的"少爺"和"少奶奶",但毛拉只是"小姐"。僕人們也不把她當作一個貴族。
爲什麼呢?因爲他們都知道毛拉不是毛津大人的女兒。
在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寧香寒在一個叫喬伊的老女僕幫助下,拼湊出了毛拉出生的可恥細節。在艾薇作爲毛拉的女僕來到特恩貝爾莊園之前,喬伊就被分配了照顧毛拉的艱鉅任務。
"從女僕到私生女的奶媽,"喬伊認爲沒有人在聽的時候經常嘀咕。
喬伊經常抱怨,這也是海倫娜把她換成一個更年輕、更聰明的女僕的原因。而當喬伊不抱怨的時候,她就和家裡來來往往的其他女僕們閒聊。
她們的低聲討論往往圍繞着海倫娜和毛津之間的激烈爭吵展開,這通常標誌着莊園又有一個女僕被解僱了。
當他們不討論毛津的眼神和手,或林肯與他父親驚人的相似時,新來的女僕會詢問毛拉的父母親。
"這是海倫娜女士不願意讓我們討論的事情,"喬伊會嚴厲地指出,然後她笑着哼了一聲,愉快地分享了這些骯髒的細節。
毛津大人在遇到海倫娜之前一直是個花花公子,她的父親是個子爵。無論是爲了愛情還是爲了地位的提升,毛津都在追求她,向她求愛,還與她私奔。他們戲劇性的愛情故事的結果是海倫娜被她的家人拋棄,除了貫丘梅姨媽。
"相信你,如果不是因爲貫丘梅夫人的繼承權,毛津大人可能不會在這裡逗留這麼長的時間來見證林肯少爺的誕生,"喬伊一邊說,一邊鄭重地搖晃着她的羊毛灰髮。
很明顯,毛津一直指望從他的婚姻中獲得經濟利益。但相反,他發現自己要養活一個妻子,而且沒有嫁妝來幫他開始貿易業務。這對年輕夫婦靠着他們微薄的收入和姨媽提供的最低限度經濟支持安頓下來,不久之後,毛津又恢復了他追逐裙子的舊習慣。
當林肯和毛語蘭只有四歲和兩歲時,海倫娜遇到了一個平民,他聲稱毛津是她幼年兒子的父親,還要求賠償。海倫娜被背叛和羞辱所征服,離開了她的兩個孩子,到首都的一個朋友那裡尋求庇護。她在一個月後纔回來。無論是因爲她父親的堅持,還是因爲毛津無休止公開道歉的壓力,還是因爲她想念她的兩個孩子,都無關緊要。
"當她回來時,海倫娜站在毛津面前,像一片樹葉一樣顫抖着告訴他,'在過去的兩個星期裡,我一直和另一個男人親密接觸。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不要問,也不打算再見他。""喬伊解釋說,戲劇性地模仿海倫娜的聲音,音調高而嬌媚。
"什麼?" "不!"其他女僕會心一笑。
"而毛津當時臉色鐵青,我告訴你,"喬伊睜大眼睛低聲說。"我以爲他當時可能會把她打倒在地,但吉爾溫子爵在場,毛津知道最好不要在海倫娜的父親面前虐待她,不管她對他有多大的過錯。"
"後來怎麼樣了?"女僕急切地問。
"他們在不同的房間裡睡了三個月,五個月後,毛拉出生了。"
"所以她真的是一個私生子。"
"當然,你見過那雙藍眼睛和那頭暗淡的棕色頭髮嗎?是從她的那個父親那裡得到的,不管他是誰,"喬伊嘀咕道。"而且人們只能猜測那個人犯了什麼罪,讓毛拉的臉被打上如此可怕的烙印。"
通常在這個時候,女僕們會想起毛拉就在附近的某個地方,在聽得見的地方。她們會喃喃地說着同情的話,但她們的眼睛很少反映出人類的同情心--相反,它透露出她們無情的好奇心、憐憫心,更常見的是她們薄薄的厭惡。
在艾薇到來後不久,喬伊被進一步降級爲女傭,她的閒言碎語和抱怨很快讓毛津本人把她趕到了街上。
喬伊昂首闊步地離開了,她的背因爲年齡的增長而彎曲起來,再也沒有出現在特恩貝爾莊園的門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