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後,赤水的小山谷,鄭大廚目瞪口呆的看着山谷裡的一切,距離他上次離開還不足一個月,這裡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精心準備的美麗花園已經不復見,就連枝葉都已經看不到了,土地似是被翻新了一遍,偶有幾株花草的根莖歪歪斜斜的裸露在外。谷裡的山壁上,到處都是激戰的劃痕,劃痕很深,看得出是用盡了全力。
他眉頭一皺,心情沉重了下來,難道,赤水的瘋魔之症已經嚴重到這個程度了?他小心的瞄了瞄站在旁邊的赤水。
赤水自是曉得這谷裡的一切都被那兩隻妖獸破壞了,這可是鄭大廚用心給她準備的,她頓時有些歉意,只好尷尬的衝他笑了笑。
鄭大廚見此,頓時釋然了,雖然他沒有看出赤水一點不正常的情況,但料想她也是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爲,纔將這裡破壞成這樣。
幸好,這只是在山谷裡,就是她將整座山削平了,在他現在的勢力範圍內,也不會有人追究的。
他又看了看那些劃小痕,略有一些驚異,赤水現在的攻擊力已是這般厲害了麼?因爲這處山谷是他精心挑選,對谷裡的一切,他是最爲熟悉的,那山壁岩石,比起普通的岩石來說,可是要硬上數倍。
就是他全力一擊,也無法劃出這個一道痕跡,而這滿山壁上,這樣的痕跡成千上萬。
難道那套功法真的那般厲害?聽說越是厲害,瘋魔得也就越快,他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一抹擔憂。
赤水邊請鄭大廚到小竹樓裡就坐,她自己也在主位上坐了下來,並未注意到鄭大廚的臉色。
鄭大廚自是不便提起,也就細問起赤水在此地是否住得慣,還需要什麼物品,儘管給他提等。
赤水不經意間,便提起何春來,鄭大廚便道:“數年前,他路過此地,曾見過一面,當時他尚停留在等第層,怕是還未得到築基丹,不知道現在又在何方?”
赤水聽之,略微一笑,問道:“他沒有向你問起,從何而得的築基丹?”
鄭大廚一聽,以爲赤水有責怪之意,連忙說道:“他問了,只是我並沒有說,你儘管放心,我從未向任何人提起。”
只要涉及到築基丹,這其中的厲害關係他又怎會不明白,赤水能將築基丹給他,已是對他天大的恩慧,他又怎可能到處宣揚,進而給她招來禍患。
赤水點點頭,怕是何春從那之後,就一直潛伏在這雁城,暗地裡監視着他的府門。因此,她到此地不久,他纔會很快找上門來。
一切都已塵埃落定,她並未再細想,便轉移話題,說起她離開千雲門之前,楊蘭也要去闖黃階秘境的事。
果然,鄭大廚的注意力便被轉移了過去,他們又閒聊了一會兒後,赤水才向他提起,她要出一趟遠門,怕是很久不能回來。
鄭大廚聽之有些驚訝,在他認爲,他尋得的此處就是最佳的隱居之地了,就是鬧出再大的動靜,也沒有人知曉,而以赤水現在的情況,怕是並不適合遠行。
但他看赤水似是去意已堅,便不再挽留,只說此處會一直給她留着,她隨時可以回來住。
赤水點了點頭,心裡一絲暖意滑過,在送鄭大廚離開後,她才望着那位黑衣前輩的洞府沉默不語。
之前,那位黑衣前輩已是同她說起,因爲此行較遠,加上任務並不簡單,怕是花費數十年工夫都有可能,讓她在增進修爲的同時,作好充分的準備。
這使得赤水本就忐忑的內心,更是七上八下,不得安穩。
她曾問過那位黑衣前輩,任務有多大的危險?那位黑衣前輩倒是說得直白,“危險是有的,但看你的臨場反應能力,不過,本君就是看中你的這一點,相信你不會讓本君失望。至於任務,現在卻是不能告訴你,你只需要做好充分的準備就好。“
至此,赤水卻是再無法問出其它有用的信息,無奈也就只好放棄。
她摸了摸頸間一直戴着的護身符,想起她的爹孃,若是一去就是數十年,怕是等她再回來時,是見不到他們了。
都說修仙之人,須斬斷塵緣,最忌被塵緣所擾,否則輕則境界無法突破,重則心魔滋生,喪失自我意識。
可她有父有母,有姐有弟,血緣骨肉親情哪是說斬就能斬得斷的?
想到此,她不由撇了撇嘴,就是那些真斬斷了塵緣的修士,也沒見有人能夠突破到渡劫期,就是元嬰期後期的修士,也才數人而已。
她的思想自是不同於一般人,現代的教育教會了她去思考,去質疑,她的心裡,自有一杆秤,她認同的,纔會去做,她要不認同的,就算那是世間公認的真理,她也會哧之以鼻。
她決定,在她跟隨那位黑衣前輩離開之前,先回一趟家,看一眼她的雙親。修真之人,時間觀念極爲淡薄,她沒有什麼感覺,掐指一算,卻是已有三十餘年沒有回過家了,怕是她的雙親,已是老邁。
而她,從童年起,就已離開,從來未在父母牀前盡過一次孝道,想起她的雙親,雖然與她並未有什麼更深層次的交流,但他們養育了她八年,給了她一對普通的父母能給子女的無限關懷,心底掠過一絲酸楚,對親人更是掛念,恨不得馬上就飛回家鄉。
不過,一會兒後,她又冷靜了下來,她想起了那位黑衣前輩的話,因爲她是提前突破,境界並不穩固,雖然她這半個月來一直都在潛心修煉,也僅是稍微穩定而已,卻仍是有可能再度崩潰。
要想完全穩固下來,她尚需要一段時間,她轉身,往自己的小竹樓走去。既然如此,她自也不會強求,那一段時問,她等得。
數個月後,江南郡,赤水順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往秦府的位置行去。
待來到秦府的一條偏僻後巷,赤水趁着四下無人之際,輕輕一躍,踏上屋頂,隨意找了一處視線隱蔽處坐下,感知往府內一掃,頓時,所有人的情況皆印入她的腦中。
她的臉上掠過一抹笑意,因爲她發現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那坐在秦府主屋書房裡的人,若是她沒有看錯的話,那應該是秦康。
看來,現在的泰府,是秦康在當家,她將目光移向遠方,想起她剛入秦府時的情況,誰又能想到,當初那個幾歲的小毛孩,會是現在的當家人呢?
那些之前費盡心計,爭破了頭的人,怕是腸子都悔青了吧?
看這府裡的一如井然有序,僕從也不比她以前在的時候,那麼混亂,可見,現在的秦府被打理得很好。
她點了點頭,感知往廚房探去,她對那裡最是熟悉,不過瞬息的工夫,就已經找到了人,那應該是袁丫吧?眼角已生皺紋,但臉色卻是紅潤,微微有些發福,看來過得不錯。
看袁丫的衣飾,已是管事的衣着,赤水微微一笑,就見一個約十四五歲的粉衣丫頭跑跑跳跳地奔至袁丫面前,“娘,弄好了沒?我餓了。”
袁丫一臉的慈色,溫柔哄道:“知道啦,你先回去吧,幫你大嫂帶帶虎頭,娘馬上就好。”
那粉衣丫頭有些不願,嘟囔道:“虎頭最是煩人啦,我不要帶他啦。”
不過在袁丫一瞪之下,終是乖乖的離去。
赤水就看到袁丫將手裡的工作料理好後,便往秦府後門走去,不久,便出了後門,進了不遠處的一座三進庭院裡。
在那裡,家人早已做好了可口的飯菜,就等着她,隨即一家人圍坐下來,共享飯食,有老有少,和樂融融。
赤水也看到了那粉衣丫頭口中的虎頭,確實長得虎頭虎腦,只有一歲多,已能開口發簡單的音節了,就聽他依依呀呀,兩隻小胖手不停亂揮,逗得衆人直樂呵,而他自己似是不知般,睜着溼漉漉的大眼,茫然的看着衆人。
赤水忍不住樸哧一笑,真是太可愛了,讓她都忍不住想去逗逗。
“誰?”一聲低喝聲傳來,赤水一愣,感知就探到秦康身影似箭,射出書房,往她的位置躍來,耶?這是什麼輕功?身姿飄逸,速度也不慢,配上白衣,出奇的和諧,竟似那仙人,凌空踏步而來。
她僅是失神了一瞬,而秦康卻是已經快躍至她面前,她連忙回神,就對上秦康瞪大的眼,她尷尬一笑,衣袖一拂,以比秦康快數倍的速度,往遠方奔去。
同時,她在心裡忍不住抱怨,都怪那個虎頭太可愛了,讓她忍不住笑出了聲,差點被抓了個現形,還好她閃得快。
秦康目光直直要着她幾下閃落,身影便消失不見,良久,才喃喃道:“是你嗎?”
沒有人回答他,他便擡起手,蓋住自己的雙眼,復低低的說了一聲,“謝謝。”
只不過,他的這聲謝謝,赤水是聽不到了,就算她聽到,也不會認爲是在對她說,她現在,正往青山鄉的方向極速奔去。
越來越接近家鄉,看到袁丫一切安然無恙,她便有些迫切的想見到自己的家人。
一日後,赤水站在後山村她家的屋門外,竟有些近鄉情怯。
良久,她才上前敲了敲門,卻是無人答應。赤水這才放開感知往裡一探,卻發現屋內並沒菲任何人在。
她有些驚訝,按理說這個時候,總有一人會留下來守着屋子的,怎的卻是一人都沒有?難不成發生了什麼事?她復看了看屋子,雖然有人不久纔打掃過,但看起來並沒有多少人氣,怕是已久沒有人居住。
她將感知全面放開,都沒有找到任何一個家人,頓時有些急了,躍至袁丫家,想了想,施了一個幻形術,變成一個約二十來歲的小婦人,這才上前去敲門。
這幻形術,只能針對凡人使用,若是修真人士,一眼便會被識破。她之所以這樣,自是因爲她現在仍是十八九歲的模樣,確實不適合在熟人面前出現,若是被認出,怕是要引起極大的風浪。
前來應門的果然是熟人,正是袁大娘,只見她鬢髮已是全白,雙眼略有些茫然的看着赤水,看了很久,才問道:“姑娘,你找誰啊?”
赤水頓時有些心酸,如幻化的明明是婦人的形象,她卻是招呼她爲姑娘,看來,她的雙眼已花,怕是早已看不清楚了。
赤水便向她問起她家人的去處,還好,袁大娘雖然眼晴看不大清,但神智還走清醒的,細細同赤水說了她家人的去處。
原來,赤水的小弟,讀書勤奮,文采出衆,現在已是青山鄉里有名的教書先生。
他們一家,也就搬到青山鄉里去了。
赤水的心,這才安定了下來,她想了想,掏出一個瓷瓶,遞給袁大娘,說道:“大娘,這是袁丫讓我轉交的,裡面有兩顆藥丸,專治百病,你和袁大叔可一定要服下。”
袁大娘聞言,眼睛一亮,緊緊抓住赤水的手,問道:“你認識袁丫,她已有一段時日未回來了,不知現在可好?”
赤水便細細同她講起所她看到的一切,講完後,就聽袁大娘略欣慰的連連道:“這就好,這就好。”
天下父母,皆是如此吧?不管相隔多遠,總是掛念着自己的子女。
她辭過袁大娘後,不再遲疑,復往青山鄉奔去。
並沒有多久,赤水站在一處五進大院外,感知放開,就見到她的爹孃,正在屋裡閒聊。旁邊,三個年歲不一的小孩,正在相互打鬧玩耍。
赤水她娘笑眯眯的望着那幾個小孩,一臉的滿足。
赤水仔細打量着她的爹孃,雖然不比袁大娘老態,但也是頭髮半白,皺紋雖也爬上了臉,但看上去精神氣卻是挺好。
她的心裡略鬆,就聽她娘緩緩說道:“我也該滿足了,子孫繞膝,這已是天大的福氣。”
話落,便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稍緩。
赤水她爹掃了她一眼,磕了磕煙桿,問道:“你又想起赤水了?”語氣很是平常,似這是經常發生的事一般。
赤水她娘停頓了一下,才又嘆道:“我是該知足了。”
話雖如此,赤水卻分明從其中聽出了一絲傷感,她的心裡也是一酸,有一種馬上就衝進門去相認的念頭。
但她現在的容貌,怎麼解釋?若是讓她像對袁大娘那樣施加幻形術,她又不願,對自己的父母,她不想有任何的欺騙。
赤水她爹聽到此,也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三十多年了,一點消息都沒有傳來。”
赤水在外面聽之,頓時很後悔,她早前遊歷的時候就可以回來看的,可是她卻是沒有,一直等到了現在。
她的爹孃,盼着她的消息,怕是盼了很久了吧?
想到此,她不再猶豫,身形一閃,頓時躍進她爹孃所在的屋裡,衣袖一揮,給三個小孩施加了一個睡眠術,同時雙手結印,在屋內佈置了一個隔絕一切的結界。
做好了這一切,她才轉過身,紅着眼眶,望着她的爹和娘。
赤水她爹和娘就見一個黑影一閃,接着,他們的三個孫兒就全都癱倒在地,頓時大驚,連忙衝上前將三個孩子護在身旁,恐懼的望着那個黑色的人影一番動作後,屋裡就被一層透明的光罩罩住。
他們更是驚恐,這是仙人?傳說中的仙人到了他們屋裡?他們沒有驚喜,只有恐懼,這個仙人要幹什麼?
待見到那個黑色的人影轉過身,赤水她娘身體一顫,緊緊抓住赤水她爹的手,激動問道:“老頭子,是我眼花了嗎?”
赤水她爹連眨了數次眼,才喃喃道:“我也眼花了。”
赤水嘴角微勾,出聲叫道:“爹,娘。”
赤水她爹和娘俱都是雙眼瞪大,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雙口大張,竟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赤水見此,便感知探出,輕輕托起三個小孩,脫去鞋子,放在牀鋪上,用被子蓋上。小孩抵抗力比較差,睡地上終是不好,而且,她也要給她的爹孃一個緩衝的時間。
接着,她便扶起兩位老人家,往坐位上走去。
也直到這時,赤水她娘才稍微清醒過來,抓住赤水的手,確認似的叫道:“赤水?”臉上似驚似喜。
赤水點了點頭,“娘,是我,我回來了。”
赤水她娘這才仔細打量着她,沒有放過一絲一毫,良久,纔有些遲疑道:“你,你怎麼成了仙人?”
赤水微微一笑,她見她爹也清醒過來,目光直直盯向她,等着她解釋。
她便從她離開家說起,細細地講述了她之後的經歷,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她纔將她入得修仙門派的過程講完。
赤水她爹和娘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消化完赤水所說的話,但等他們反應過來,俱都是驚喜不已。
赤水自是不會同他們講起修真界的殘酷血腥,在他們看來,能夠成爲仙人,是多麼幸運的事,赤水待他們接受過後,便一一細問起家裡人的情況。
赤水她娘這纔開始細細向她講起從她走之後家裡的一切變化,她爹也在旁邊不時的補充幾句。
赤水笑眯着眼,聽得很仔細,就是這種感覺,那麼的讓她溫暖,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