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曾說過,低調不是過錯,但當低調到影響了自己的生活品質,那就得不償失了。
正因爲想通了這一點,她纔會將靈臺之事捅了出來,現在,她的靈臺已經引得所有修士的注意力,而她這個靈臺的主人,也不能有藏着掖着,讓別人瞧不起,這也將是她作爲一個下界女修,真正立足於仙族的第一步。
她立於軒轅仙尊身邊,心神俱明,然軒轅仙尊的眉頭卻皺得更緊。
素和向紫面色也不太好看,明天則憂慮地望着赤水,在她們看來,赤水這樣的舉動實在是太冒失了。
赤水此時則在打量她的對手,充盈精純的魔力,虯結健壯的身材,沉穩內斂的氣息,渾然天成,全身找一個漏洞的站姿,都在昭示着此人的強大。
這是一個魔武者。
所謂魔武者,就是修煉的同時還兼煉體的修士,魔族的本體本就比他族要強橫,若是再專門煉體,其實力可想而知,不然,尊者絕不會此時讓他上場,而東陵正易等人也不會猶豫畏懼。
那位魔武者也在打量赤水。
他的目光冷靜,卻不帶情緒,看得出是個謹慎,又不以貌取人的人,就算赤水修爲只在化虛初期,他也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屑和輕視,只是他自身隱約的強勢氣息隱隱擴散,帶着無形的壓力。
赤水倒不懼,她的態度一直都很平和,說話語氣也不強硬,晃眼看不出任何特殊之處,可她立於那位魔武者對面之時,氣勢卻絲毫不弱給對方,這讓場外那些準備嗤笑她不知天高地厚的修士,都不由住了嘴。
兩位棋手已經到位,軒轅仙尊宣佈:“棋局開始。”
尊者絕有些不悅地看了赤水一眼,和軒轅仙尊一樣各自往後退。
那位魔武者上前,道:“魔族嚴,你的姓名?”
赤水有些意外,答道:“仙族悟星。”
那位魔武者濃眉微動,低唸了一遍,覺得不對,“你的本名?”
赤水頓了頓,“在下赤水。”
“赤水。”這名字有些怪,他念了一遍,確定沒錯後,手一揚,將身側的那盒白棋,往赤水的方向一推,同時手一爪,赤水旁邊的那盒黑棋便往他飛去。
赤水素手輕輕一託,將那盒白棋托住,神識印上去,頓時,猶如結契一般,棋盒表面圖案一閃而過,而盒蓋也悄然而開。
赤水面色嚴肅,看着下方那個諾大的棋盤,這種感覺很奇怪,非當事人不能經歷,就好似她的生命已與這個棋盤相連,不,是與這局棋相連。
戰意升騰而起。
她擡眼望着對面的修士,目光凜冽,這是她的對手,是她宿命般的敵人。
對方同樣不甘示弱,看向她的同時手一擡,一顆黑子從棋盒中飛射出,速度極快地往靠近他的棋盤左下角落去。
赤水自然不能讓他順利落成。
心念意動,神識捕捉到那顆棋子,緊緊纏住。
黑子在離棋盤約有丈餘高的位置,突然停住。
一道黑光出,光弧瞬現,頃刻間就斬斷了赤水的神識。
而那顆黑子則往下落去。
就在這時,一股無形之力擊在黑子上,兩股力量相撞,黑子偏移了預定的軌道,偏偏那作用力太大,黑子速度極快,瞬眼間就落在了預定位置的後一個交叉點上。
這一切都在電光火石間完成,以至於那顆黑子落在了棋面上,兩人才反應過來,他們同時擡頭直視對方。
赤水只覺心口一悶,一股不適感在體內漫延。
她皺眉,她終於明白最剛開始,那位仙族棋士爲何會吐血了,這並非是氣極吐血,而是當生命與棋局綁定後,棋局對她本體的反噬,相反,她若下子堵住了對方氣機,對方也一樣難受。
她手結訣,捲起一顆白子送入棋盤。
棋盤上方一陣波動,棋面上空陡現一朵與棋子差不多大的透明屏障。
一道綠光對準屏障擊去。
一縷狂風吹來,白子往側面移去,落定。
兩人再度對視,他們都未能下到自己想下的位置,這算是試探,也算是勢均力敵,空氣中漫延着陣陣火藥味。
祈連沐澤眉一挑,有些意外。
那位魔武者身一沉,似也在適應那種被反噬的感覺,不過他很快就挑起第二顆黑子,新一輪的較量,再度開始。
剛開始是佈局,再加上雙方並不熟悉,二人一直都處於互相試探的階段,因此二人都未盡全力,你來我往,各有失手。
赤水本身執白,就落後對方一手,再加幾回交鋒下來,雖未輸,但也未佔到便宜,好在她看過很多經典棋譜,所佈之局上,優上對方一籌,綜合下來,並未吃虧。
明天雖然早知道赤水實力不一般,但看她幾次應對下來,沉着有序,心也慢慢落回原位。
素和向紫面無表情,卻不自覺地點了點頭,可見對赤水很滿意。
被夾雜在人羣中的東陵正易,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眼神陰鷙非常:不能留,此女絕對是個禍患!
軒轅仙尊目光一直停留在棋盤上,神色未有絲毫改變。
赤水擦了擦額際沁出的汗水,眸色還算平靜。
就算她在境界上,落後對方兩個小境界,但她的靈力量和神識,卻可以與對方一拼,只是考慮到先前素和知玉那一局,結局太過殘酷,所以,若是能在棋盤上解決還好,若是不能,就算和對方拼得神魂俱滅,她也奉陪至底。
她佈局完成,目光堅定,等待接下來真正的較量。
顯然,對方也明白。
就見那位魔武者身形一正,一顆黑子就要飛射入赤水的領地。
赤水運力一擋。
那顆黑子一擊不成,往旁飛去,划起一道長長的圓弧。
赤水一看,不對,中計了,這纔是那黑子真正欲落之處,她神識迅速出擊。
對方早有準備,一道黑弧一閃而逝,將她擋了回來。
赤水見那顆棋子落地,冷哼一聲,手一揚白子飛起,光芒一閃,整顆棋子平平往棋面落去。
那位魔武者艱難小勝一手,也有些成就感,又見對方接下來這顆棋子慢慢悠悠,便有些驚異。
他覺得不對勁,仍是本能地去阻攔。雖然他和此女並未多交談,但他們幾下交手下來,已經達成了共識:不到萬不得己,他們不會直接拼鬥,因此,那種二人逮着一顆棋子死磕的情況,自然不會出現。
就見那顆白子,在觸碰到他的黑弧之前,輕輕一躍,看似極慢,卻躍過了他的防衛,進入了他的領域。
白子還未落下。
因爲那片地域太重要,他不得不打破那個共識,將白子定住。
並不是只有他有武器能切割神識,赤水眸光一動。
黑針陡現,又一閃而沒。
頃刻間,卻出現在了白子旁邊。
“啊!”嚴驚呼一聲,神識一縮,白子落下,殺入黑子範圍。
“嗯。”數道氣機氣阻,嚴悶哼一聲,驚呼道:“那是什麼?”他目中驚色還未褪去,剛纔那股似被焚燒了一般的灼熱,來自那根黑針?
他驚疑不定,場外也是一片沸騰。
“啊,那針?”
“……剛纔怎麼回事?”
“那黑針是什麼來歷?”
“真看不出來,這女子還有點本事,不過,此女逞得一時之利,恐怕……”
……
赤水神色不變,黑針對於修爲越高的修士,掣肘力越強,對其神識也有感應,但並非真能灼燒神識,那不過是她做的小小手腳——是一種幻覺,當然關於這一點,她不會說破。
場外修士竊竊私語,場中尊者絕盯着那根黑針不語,而軒轅仙尊則是眸光微動,似是想到了什麼,驚光一閃,又再度消失不見。
此時,那位魔武者嚴,已經恢復平靜。
他目光掃過棋盤,神色變了變,良久才捲起一顆黑子,選擇鞏固自己的地盤。
這一次,赤水沒有阻止。
輪到她時,她執起白子,也穩穩落下。
他們又相互落了數子,氣氛看上去極是祥和,讓場外的修士驚訝不已。
“什麼意思?本座怎麼看不懂了……”
“這就不打了?”某人驚奇地問道。
“就比棋?”有人明顯不信。
……
師傅?”明天不解。
素和向紫道:“他們已對對方的實力,有了一個直觀的認識,在沒有明顯的勝負面前,他們沒必要耗費靈力,畢竟最後……”
將靈力留待最後的對決嗎?明天看着赤水的身影,明白了。
不只明天,其他未想通的修士聞言,也反應過來了。
現場安靜下來。
赤水看着棋面,極是專注,她的腦海正在飛快運轉,局局棋譜在眼前晃過,各種下棋之法的優勢和弊端也一一閃現。
其實她每一次落子,都是有章有據可行的。
嚴邊思考着棋局,邊落子,餘光還不時掃過赤水。
他發現,她下棋的風格詭異多變,還未下到中盤,她的棋風就已變了數種,看上去還有繼續變化的趨勢,這樣的棋手他還從未曾遇到過。
他看了後方的尊者一眼,見尊者絕對他微微搖頭。
他復看向赤水,目光中帶着些許不確定。
他當然不希望,將結局弄得太過慘烈,如之前那一局,那位魔修氣量狹小,訴之武力,最後弄得神魂俱滅,實是愚蠢至極的行爲,但他也不怕武力對抗,雖然他承認此女確實實力非凡,但她畢竟是比他小兩個小境界,除非此女妖孽到逆天……
他想着,目光不經意地瞟過對方手上的黑針,眸色漸深。
赤水手裡把玩着那枚黑針,心裡有些暢快。
棋局下得如此順利,超出了她的預料。
顯然,黑針的震攝效果還是不錯的,雖然這是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但是相當管用。
她現在已不介意黑針的暴露,因爲隨着她對神銘文的瞭解,再配合黑針本身的屬性,她已經有了更好的使用方法。
還有也是最爲重要的一點,就是這黑針的特殊來歷。
她相信在場修士見多識廣,說不定會有修士能認得出來,但是那又怎麼樣?他們拿黑針沒轍,就算搶去也無用,她自可放心大膽的使用。
她想罷,舉子落定,靜等最後的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