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戰爭年代,但是火車站的人並不少。主要是因爲阿納姆是西歐地區的集散中心,不僅僅是物資,還有駐紮各地的士兵,一般也會在這裡轉運。
候車廳裡,在地板上坐的整整齊齊的士兵按照目的地的不同,分成了一片一片。周南的出現引起了大多數人的注意,除了因爲他是一個黃種人,還因爲雄壯的約翰卻搞笑地挎着一個籃子。
這些士兵大部分都還沒有周南的年紀大,略帶純真的眼神裡,卻充滿了一個身爲德國人的自豪。
不過,嚴格的管理制度讓他們不會無聊地上前來挑釁。實際上,大多數的德國平民都相對平和,並沒有太強烈的民族排斥感。
這一點,跟幾十年後的祖國也是一樣,雖然各種運動讓人彷彿失去了本性,但是實際上,大部分人依舊還是非常平和的人。
火車就要開了,周南並沒有在候車廳裡耽擱,在進站口重新又檢查了一遍行李,周南就在一幫好奇的德國士兵的眼神裡,來到了站臺。
這列火車不像後世,客貨車已經分開了,在火車的前半部分是客運,後半部分卻是貨運車廂。能夠供人乘坐的車廂只有六節,在最前面,是一節燒煤的蒸汽機頭。
雖然停在站臺邊,但是燒煤的黑色灰煙和蒸汽的白色煙霧組成了一組黑白分明的畫面,非常具有衝擊力。
這種蒸汽火車頭在另一生已經有幾十年沒有見過了,周南的腦子裡想起了一個網絡上的詞語:蒸汽朋克。這真是非常貼切的形容。
頭上還纏着繃帶的周南,加上一個同樣吊着一條斷腿的約翰,這一人一狗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不過,沒有人把他們當做危險分子,他們只是好奇在這裡能遇到一個行動自由的亞洲人。
周南的車票在二號車廂,這是一個一級車廂,能夠乘坐這種車廂的旅客,都不會是普通人。周南的票是通過阿納姆軍政府訂購的,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拿到這種貴賓票。
負責檢票的是一個漂亮的德國女人,穿着正規的鐵路制服,在高聳的胸前掛着一個銘牌。不過周南不好意思看她的那個部位,只是在視線的餘光裡看到了她的姓氏克萊恩迪克曼。這個姓氏在德語的意思是小胖仔,還真是名副其實啊!
“霍夫曼先生,你的座位在車廂的中間,需要我帶你過去嗎?”
“不用,謝謝你的好意,我自己能搞定。”周南從約翰的脖子上取下了提籃,右手提着行李箱,左手提着提籃,身後還揹着裝了笛子和竹簫的布袋。
他率先登上了車廂,約翰也迅速地跟在他的身後上了車。身後又傳來了那位小胖仔小姐的的聲音。“霍夫曼先生,如果可以的話,請給你的狗繫上狗鏈……”
周南轉身輕輕點了點頭。“謝謝你的提醒,我會的……另外,我的姓氏其實是chow,而不是霍夫曼,霍夫曼是我養父的姓氏。”
“請原諒,我不能拼讀出chow的讀音。”
“沒關係。”周南笑了笑,轉身走進了車廂。
這個年代的車廂,不像後世大部分是鋼鐵和新型材料。雖然車廂是鋼鐵底板和框架,但是車廂裡面卻使用了大量的木材。
普通車廂裡面,就連座椅都還是木製的排椅,但是一級車廂的座椅,卻是後世ktv那種直背的雙人沙發,跟後世普通的火車座椅相差不大,只是更舒適一點。
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周南將行李箱塞進了座位的下面,並且給約翰鋪開了一張毛毯,當它的小窩。周南摸了摸約翰的背,從手臂上取下了牛皮的狗鏈,掛上了它的肩帶,然後綁在了座椅的支撐架上。
約翰用頭在周南的手心裡摩挲了幾下,順從地臥在了毛毯上,將頭擱在了地板上假寐起來。
“你是……日本人?”周南這一人一狗引起了車廂裡旅客的注意,許多人都好奇地張望着。直到他忙完了這些,坐在他對面的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德國人才低聲問道。
日本和德國在二戰時期是盟友,在德國,最多的亞洲人就是日本人,所以他纔會這麼猜測。
周南並沒有覺得被冒犯,他看了看這個有些肥胖的德國男人,他的身邊還坐了一個年紀差不多的女人,像是他的夫人,此時也好奇地看着周南。
“不,我是中國人。”
“哦,我知道中國,二十年前,我還曾經在島城跟日本人打過仗,但是那場戰爭,我們輸了。”
周南應了一聲說道:“我的家鄉就是島城,那裡依舊被日本人佔領着。”
周南的身份勾起了他的談興,開始跟周南還有他的妻子談起了在島城的歲月。這個話題也引起了附近坐着的旅客的注意,幾個年輕人甚至站了起來,趴在椅背上聽他講着故事。
火車震動了一下,緩緩啓動。因爲猛烈的震動,約翰一下子被驚到,有些迷惑地站了起來。它的威猛也嚇到了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他大叫了一聲,連忙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但是,這個小插曲並沒有影響這個德國男人的興致,他依舊賣弄地講述着遙遠的亞洲,那個有着悠久歷史的古國。
雖然他對那裡瞭解的並不多,但是其他人對那裡更是陌生,所以不少人聽的津津有味。
整個旅途就在他的喋喋不休之中緩慢度過,就連那位列車員小胖仔女士,也被這個話題吸引,不時駐足傾聽。
這個時代的火車,時速最高可以達到六十公里,但是今天的時速最高也只有四十公里,並且在旅途中還時常緊急停車。
當火車抵達提爾堡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鐘了。這三個小時,才走了八十公里。火車在提爾堡一直停靠了將近一個小時,據說是因爲荷蘭人的罷工,鐵路扳道工短缺,影響了火車的行進。
周南的心裡也有點焦急,要是按照這樣的速度,雖然總共行程只有兩百公里,但是抵達布魯塞爾恐怕要到半夜了。
或許是時間的耽擱終於影響到了對面這個男士的談興,他終於安靜了下來。不僅是周南,就連他身邊的一個年輕士兵,也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火車終於又慢慢啓動,因爲他沒有再講故事,其他人都散開了,不少人靠在座位上休息。但是這個時候,列車上的廣播響了起來,通知列車上的晚餐已經準備好了。
車廂裡登時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所有人都興奮地準備着零錢,等待購買食物。
在這個萬事都要依靠票據的時代,有錢也買不到東西。只有在火車上,只需要錢,不需要票,就能買到食物。所以,列車上的食物雖然貴一點,但是大部分能夠乘坐火車的旅客,也都不會缺這點小錢,等待着購買晚餐。
列車員推着餐車走進了車廂,食物只有兩種,一種是漢堡,一種是大桶裝的蘑菇湯。不過,列車上不提供飯盒,想要喝湯,必須自己要有飯盒。
所以大部分人都只是購買了兩個漢堡,不是不想多買,而是每個人限購兩個漢堡。幾乎所有的人都購買了兩個漢堡,哪怕自己吃不下,也可以裝起來帶回去給其他人吃。
這種漢堡非常實惠,比後世快餐店的那種巨無霸也差不了多少,漢堡中間還夾着德國香腸和生菜葉子,味道也相當不錯。在這個時代,這樣一頓晚餐,可以稱得上是奢侈了。
周南一路上一直保持的比較低調,不僅僅是因爲他心境淡泊,與世無爭。更因爲在這個時代,他這個外國人在歐洲屬於是另類。
雖然這個車廂裡的氣氛看起來比較祥和,但是誰知道會有多少秘密警察。這個時代,可沒有什麼人權之說,要是被這些秘密警察注意到,不死也要脫層皮。
他也隨大流買了兩個漢堡,但是卻不敢給約翰吃。他自己吃了一個,另一個放進了提籃裡,裝作要帶回去吃。
約翰的飯盒也帶着在,裡面裝的是昨天吃剩下的烤兔子。給約翰餵飽之後,在荷蘭和比利時交界處的巴勒納紹臨時停車的時候,周南下車在站臺上先就着水管喝了一些水,然後又給約翰接了半盒水,算是填飽了肚子。
坐在周南身邊的那個士兵,不知道是不是探親回家,將所有的錢都留在了家裡,一路上,他什麼也沒有買。也許,他就是一個在火車上監控的秘密警察,所以纔沒有買食物吃。
天色暗了下來,火車裡面並沒有燈光,周南將自己的點心和漢堡遞給了他。他楞了一下,看着周南偷偷遞給他的漢堡,說了一聲謝謝,然後跑到了車廂的盡頭,三口兩口吃完了漢堡,然後才又回到了座位上。
也許是因爲吃了周南的漢堡,他的態度親和了許多,問道:“我叫穆勒,托馬斯穆勒。你是要到布魯塞爾嗎?”
托馬斯穆勒,這個名字可以說是德國最普通的名字,就像王建國,張愛國一樣爛大街的名字。聽到這個名字,周南越發懷疑他是秘密警察了,也更加小心了。他可不認爲,一個漢堡就能收買了一個秘密警察。
“我是約納斯霍夫曼周。我的教父是一個軍供商人,我也一直在阿納姆負責德國本土和比利時之間的物資輸送。”
“這可是一個肥差……”他的眼睛在黑暗裡顯得非常明亮。“難怪你的衣着和行爲不像一個普通的中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