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月上學旁聽的第一天可比洪濤正式多了,她穿上了過節才穿的花衣服,還有一雙紅色的丁字小皮鞋,由於買來的書包太大,金月還背不了,於是洪濤用金月爸爸提供的軍用帳篷布,給金月裁了一個小書包,拿揹包繩當揹帶,書包上還縫了一個紅五星和一朵小花。
洪濤會自己裁剪衣服的事情也已經露餡了,因爲洪濤自己穿的褲子和衣服,從外形上看和別人的都不太一樣,不是那麼肥肥大大的,全都比較貼身,再加上他個子高,就和一個衣服架子一樣,走到哪兒去都會讓人多看兩眼,當然了,如果他能長得再可愛點,人家還會再多看幾眼,一般人家也就是從他的褲子開始往上看,一邊看一邊點頭,等看到上衣領子往上的時候,就開始撇嘴了。
有一天洪濤閒得沒事幹,一邊聽這這金月背漢語拼音,一邊突發奇想,把金月的那條肥肥大大的綠軍褲給改了改,忙活了一下午,終於把面口袋改成了筒褲,結果又把金月弄哭了,這個孩子看慣了那種肥大的褲腿,猛一穿這種還不算修身的衣服,很不適應。
不過好看不好看誰都不是瞎子,晚上回家以後,金月的姐姐和媽媽肯定會開導她,那個父母不希望自己孩子穿得漂漂亮亮的呢,尤其是女孩子,這不是沒轍嘛,現在有辦法了,誰也不會告訴自己孩子說穿着面口袋比穿着帶褲線的筒褲好看,唯一讓金月媽媽不滿意的,就是洪濤把側面開縫的女褲給改成了正面開口的男褲,但這只是個小瑕疵。
現在洪濤可忙了,他不光給自己改衣服,還幫自己媽媽和金月的媽媽、姐姐改衣服,洪濤的父親對這種臭美的風氣很不滿,他堅決不讓洪濤改他的褲子,金月的爸爸這次站到了洪濤爸爸一方,他也看不慣女人、孩子們穿着瘦腿褲子來回亂晃,覺得套着兩條面口袋挺好的。
洪濤不光給金月改變了衣裝,還給她的頭髮做了一個深加工,小女孩本來只有一條向後梳着的馬尾辮,結果讓他給變成了一腦袋小辮子,好幾十根,每根都用彩色的尼龍線綁着,不是洪濤不想用彩色皮筋兒,真沒地方買去。
這回金月沒哭,看着自己一腦袋小辮子樂得手舞足蹈,估計她也看不出那麼多小辮子有什麼好看的,就是看着那些彩色尼龍線高興。可是金月的爸爸快哭了,自己女兒這個形象太出乎他的意料了,這不就是一個怪物嘛!而且最頭疼的是女兒不讓別人碰自己的頭髮,父母也不成,一碰就哭,沒事就站到鏡子面前去晃盪着一頭小辮子臭美。
金月她爸也是個爽快人,既然女兒樂意,那就留着吧,反正都是小孩子,什麼美啊醜的,全都不重要,至於家長會不會丟臉,金叔叔比較看得開,只要沒做什麼丟人的事情,誰說他也不怕。
於是,就在金月跟着洪濤上學的第二天,他們倆就成了學校裡的一個風景。一個瘦高個、眯縫眼的男孩,抱着一個滿頭都是小辮子的女孩,和一幫明顯比他們大很多的男孩子,霸佔着學校裡唯一一個水泥做的乒乓球案子,在打乒乓球。從高中到一年級,從男老師到女老師,都忍不住過來看兩眼,主要是看這個滿頭都是小辮子的女孩到底是何方神聖。至於那個瘦高個眯縫眼的男孩,大家都認識,一般在學校裡學生對他的稱呼就是怪胎,老師對他的稱呼則是白主任的那個學生。
金月和洪濤待了這麼2個多月,在學習上肯定是長進了不少,尤其是在數學上,100以內的加減法已經難不住她了,現在她正在背乘法口訣表,漢語拼音也學完了,正在以每天3個字的速度開始認字。對於自己女兒的這個進步,金叔叔是喜憂參半,喜當然是高興女兒這些日子沒白學,照這個趨勢下去,不用等到上學,小學一年級的課程就能學完了。
憂的是女兒越來越聽洪濤的話了,而且已經是滿嘴濤哥濤哥的叫了,幹什麼都是濤哥說怎麼怎麼滴,越來越不聽自己和她媽媽的話。現在她還小,家裡還能管得住,要是再大一大,估計就沒法管了。最可氣的是洪濤那個壞小子居然帶着金月推着他那輛小竹車,徒步走到了王府井,還去百貨大樓裡逛了一圈。回來之後自己的女兒竟然和家裡隻字沒提這件事兒,要不是正好被她姐姐金星看到,估計這件事兒就一直瞞下去了。
“我這是帶她去開闊一下視野,我爸說了,讀書不能讀傻了,不能死讀書,要一邊瞭解這個世界,一邊讀書,這樣才能更快更深的理解書裡所講的道理,我又沒有錢,不能帶她去故宮裡看歷史,也不能去自然博物館看自然,那就只能去百貨大樓裡看人的生活了,這也算是人文吧。”
當金叔叔向洪濤父親告狀時,洪濤只用了一句話就把父親和金月的父親都給噎得沒話說了,這句話洪濤的父親確實說過,而且不光說,也是這樣做的,金月的爸爸也不止一次的表示支持。現在輪到自己的女兒去開眼界了,你能說不對?那不是當着孩子面說大人都在撒謊嗎!你說對?明天他們倆就敢去頤和園!
最終的結果還是妥協,洪濤答應下次再帶着金月出遠門,必須提前打招呼,洪濤的父親和金月的父親也不在這個問題的對錯上追究了,全當啥事也沒發生。
“洪哥啊,我怎麼覺得我是把女兒往火坑裡推啊!”金月的爸爸琢磨了半天,還是對洪濤的父親說出了自己的感覺。
“你這可不能怪我啊!當初我就告訴過你,我這個兒子我自己都摸不透,他整天腦子裡想的是什麼我一點頭緒都沒有,這可不是哥哥我坑你吧!?”洪濤的父親也急了,這玩意還帶找後賬的!
“不是,我不是後悔,我就是覺得吧,你們家這個小子和別的小孩不太一樣,你看他和咱們說話時那個眼神,那是小孩子的眼神嗎?他好像看着咱們是小孩子一樣,尤其是衝着我笑的時候,我怎麼看怎麼像在嘲笑我啊!”金月的爸爸趕緊解釋了一下自己這麼說的緣由。
“照你這麼說,我兒子難道是狐仙?要不就是被鬼混附體了?我說老金啊,咱能不能唯物主義一點啊!”洪濤的父親顯然沒有金叔叔這種感覺,就算有,他也不會說出來,還得玩命否認,畢竟那是自己兒子,就算他是個怪物,也是兒子。
“得,不說了,不說了,這個狐仙都出來了,咱們還是下棋吧。”金月的爸爸也覺得這個問題說不清楚,乾脆不去想。
當滿街的楊樹開始向外散發白絮的時候,夏天就就算是宣告來臨了,大家急急忙忙的脫掉了厚重的毛褲、毛衣,然後換上單衣單褲,不過顏色依然是厚重的,就像是看黑白電影,滿街都是藍、綠、白。街上、衚衕裡的小孩子們就像驚蟄之後的蟲子,逐漸開始活泛起來,每天放學之後,到處都可以看到一羣一夥的男孩、女孩,要不就是在拍煙盒,要不就是在跳皮筋。
洪濤從來不去拍煙盒,上輩子他都拍夠了,這輩子就不想再複習複習了,在冬天還看不太出來,到了初夏之後,洪濤和同年齡的男孩子站在一起,保證是最顯眼的那個。不光因爲他個子高,眼睛又長又細,主要是他的那身打扮和看人的眼神,你怎麼看怎麼不像一個小孩,就好像是把一個幾十歲的大人縮小了之後放到了孩子堆裡。
另外他還出奇的乾淨整潔,一身裁剪得很合體的綠色上衣和褲子,永遠都是熨燙得平順筆挺,雖然由於洗得時間長了,綠色已經不那麼純正,稍稍有些泛黃,但是越這樣越能顯出他的與衆不同,一身舊衣服都能穿出毛呢套裝的感覺來。不光是外衣筆挺,裡面那件白汗衫雖然只是棉布的,但也永遠是熨燙得平平整整,領子上面還彆着一個小小的毛主席像章。
其實洪濤對自己的穿着並不太滿意,這已經是他盡最大努力弄出來的衣服了,兩身綠色的、一身藍色的,都是用父母穿剩下的舊衣服改的,目前他也找不到其布料了。的確良他不太想穿,上輩子的人都講究穿麻的、真絲的、純棉的、竹纖維的,化纖的玩意不值錢,不過除了能找到白色的棉布替換的確涼襯衫之外,他還真找不到其它布料可以替代這藍、綠兩種顏色的化纖褲子。
自己有了合身的衣服,必然不能虧待了金月,沒有布料沒關係,咱有手藝,普通的白襯衫也能讓它變個樣,什麼燈籠袖啊、荷葉領啊、各種花邊啊、加幾個布帶子、弄個假腰帶、收腰、捏褶、後背鏤空。。。。。。反正能想出來的花樣洪濤挨着個的給金月改,以至於金月到了後來,居然找不出一件在這個時代看來正正經經的衣服來了,氣得金叔叔和郭阿姨看見洪濤就瞪眼,但也只能瞪眼,好歹洪濤算是金月的輔導老師了,總不能教會了自己家孩子就罵老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