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肅然。
周景明這一次鞠躬,直接是讓所有人都呆住了,他們沒想到,這個高高在上、廠長面前的大紅人,居然會對他們鞠躬,他們以前,何曾有過這樣的待遇?
不說別的,在已經設立了質量檢查組的情況下,有老黃坐鎮,趙柯與徐廣祿在背後支持,他們就是想不執行,也是不可能的,無非就是鬧點情緒,最終還是要按照工藝文件的要求來的,誰會跟錢過不去呢?
但是這個大學生,居然在……懇請他們?
站在邊上一直沒有說話的趙柯神情動容,這已經是他看到的周景明第二次鞠躬了,上一次也是爲了工作,請求大家支持離合器的設計變更,而這一次,爲了能提高產量,他又一次彎腰鞠躬,爲的只是工作的儘快完成。
從周景明身上,趙柯彷彿看到了何應尋父親的影子,一想到那個爲了轎車廠犧牲自己全部生活乃至生命的前輩,趙柯頓時就肅然起敬,這也是爲什麼之前何應尋屢次犯錯,廠裡面也沒有開除他的原因。
如果周景明不走彎路的話,趙柯相信他會再次見證一顆赤子之心的成長!
“你啥也別說了,該鞠躬磕頭的應該是我,你要是這麼說,我以後真的是沒臉留在這裡了。”荀友亮臉漲得通紅,讓他這樣的錚錚鐵骨承認自己錯了,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大學生,以後我們都聽你的,你讓我們幹啥我們就幹啥!”
“對!你說的有道理,同樣都是幹汽車的,憑啥南汽那幫傢伙比我們福利要好,我們也想過上好日子呢!”
“啥話也不說了,以後我們就按照你編寫的文件進行裝配。”
…………
車間裡的工人也不是不講理的人,骨子裡,他們還是純真年代那批老實巴交的底層人民,周景明都把話說得這麼開了,改善之後裝配方法的效果又是如此的立竿見影,再說了,連荀友亮這樣的人都服軟了,他們又何必糾結那些變化呢。
“好!”一直沒說話的趙柯,終於是忍不住拍手稱讚起來。
“別的我不敢保證,只要你們按照小周說的去做,不管今年年底,我們能否完成新增的2000輛指標任務,我都會向廠長爭取獎金的。如果廠長不給,那我就拿我自己的工資,給咱們總裝車間所有的同志發獎金!”
作爲一名領導,趙柯深知恩威並重的道理,強制執行工藝,違反者按考覈處理,那是他在展現自己的權威,而現在承諾獎金,則是他在籠絡人心。
一榔頭,一顆糖,這樣的馭人手段,從徐廣祿,到趙柯,再到周景明,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種傳承關係。
如何管理好員工,是一門藝術,更是一名領導的必修課。
有了趙柯這樣的承諾與激勵,工人們更是充滿熱情,整個車間裡頓時傳來一片歡呼聲。
見到這樣的情景,周景明忍不住舒了口氣,總算是解決當前這個最大的麻煩了,日後只要按部就班根據工藝文件的要求執行就可以了。
“行了,大家都散了吧,回去正常幹活。一會兒我和小週會繼續指導你們如何按照文件要求進行裝配的。”老黃這個時候也拍了拍手喊道。
雖然浪費了半個多小時,但是能有這樣的結果,就算是半天,也值!
“媽的!誰他麼欺負我們家小明的,反了你們了,多少天沒收拾你們了,膽子肥了是不是?”
就在大家準備散去的時候,一道怒吼聲突然傳了過來。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滿頭是汗的何應尋,手裡面拿着掃帚,一臉怒容,氣喘吁吁的吼道。而他的身後,則跟着同樣喘不過氣來的吳勇。
“小明,你過來,跟我說說誰鬧事的。我還就不信了,這廠子裡面還有誰敢動我的人?”何應尋一邊喘着粗氣,一邊衝着周景明招了招手。
周景明無奈的苦笑一聲,這是把大尋這個大魔王給招來了?
“大尋,你聽我說完,是亮子他……”吳勇感覺自己已經快不行了,找了半天,好不容易在操場上找到何應尋,自己的話沒說完,大尋就衝了過來,路上還不忘撿個掃帚當武器,都快把他跑死了。
“啥玩意?又是荀友亮你!”何應尋眼睛一瞪,根本就沒等吳勇把話說完,拿着掃帚就往前走。
吳勇乾脆就放棄了,索性癱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氣。
“荀友亮,上次是不是沒把你幹服?你要是不服的話,咱找個地,再幹一架!欺負我室友算什麼!”何應尋一邊說,一邊拿着掃帚指着荀友亮。
“男人就該幹男人!你找我室友有個卵用,細皮嫩肉的,經得起誰幹?”
“何應尋,你別衝動啊!這事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姐上次說過了,你要再敢動手,她肯定饒不了你,你忘了不成?”
果真是一物降一物,一看到何應尋,荀友亮立馬就犯怵。上次就是因爲跟自己幹架,被保衛科抓到,何穎卿不得已才從東北趕了過來。
“荀友亮,我跟你講,這事別說我姐不知道,她要是真知道了,保不準還讓我多揍你幾拳呢,連小明你都敢招惹?”
說着,何應尋丟下掃帚,擼起袖子就要往前衝。打架什麼的,用拳頭硬碰硬那才爽,用什麼武器!
周景明實在是看不下去,再不攔着的話,這貨又得闖禍。
周景明一把抱住何應尋,“行了行了,大尋,亮子他沒有欺負我。”
“什麼?不是他!那是哪個癟犢子玩意!這廠子要變天了不成!”何應尋又是一聲怒吼。
周景明這遮住耳朵,等到他說完才慢慢鬆開手,“沒有任何人欺負我,我就是在調教他們。你能不能別那麼衝動,看給你鬧得。”
“沒人欺負你?那吳勇他找我的時候急急忙忙的幹啥!”何應尋愣住了。
“我想說亮子在跟小周比試呢,讓你來鎮鎮場子,我沒說完你就跑過來了,追的我累死了。”坐在地上的吳勇,一臉委屈的說道。
“這他孃的都是什麼事,敢情說我鬧了個烏龍啊?”何應尋難得老臉一紅,剛剛火急火燎的,算是丟人丟到家了。
不過隨即,他又把火氣撒到了周景明身上,“周小明你也不是啥好鳥!整天不見你消停,我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怎麼遇上你這麼個玩意。害得我丟了臉,我今晚就去找我姐評理去。”
周景明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有話咱回家說行不?”
何應尋嗅了嗅鼻子,而後伸出一根手指頭,“給我買一星期的早飯,洗一星期的襪子,這事咱就翻篇了!不然,沒得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