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唐青山留在顧家用晚飯,實想再見見小丫頭,和她說說話,世上不乏相似的人,但小丫頭給他的感覺很奇特,那五官神態、不說話時目光流轉嘴脣輕抿表露出內心所想,活脫脫就像小時候的弟弟,與她眼神交匯瞬間,唐青山能清晰感覺到小丫頭和自己心意相通:彼此都將對方劃爲“自己人”範疇!
但小丫頭太累了,她沒有出來吃晚飯,周慧蘭、少錚少錦都去看過,小丫頭防備心很強,房門栓得緊嚴,沒一個能進她的屋,周慧蘭有些擔心,顧老太太想讓顧老三想個法子,就怕小孩兒獨自關屋裡有個閃失,顧老太爺擺手制止:
“丫頭能一針把我老頭子扎醒,敢矇混過幾位老中醫,開方子和用藥不一致,她就不是尋常人!但畢竟年紀還小,這連夜的又坐車又飛機上天,見的盡是陌生人,她不僅累了,心裡也是有些慌的,不然她不會如此防備——出門在外懂得小心謹慎,很不錯!都不要打擾了,由着她睡夠了自己出來!”
唐青山想到小丫頭被半夜提拎出來,一路上天下地緊張奔波,初到京城不能避免地還得面對顧家長輩盤詰質疑,驚慌無措是肯定的,不由暗歎口氣,內心滿是疼惜。
坐到十點鐘,確定小丫頭不會出來了,唐青山才告辭回去,鄭少錦送他出門。
都說孿生兄弟不僅相貌一致還心靈相通意氣相投,鄭少鐮和鄭少錦卻不是這樣,兩人五官身材倒是一模一樣,其它全都背道而馳。
鄭少鐮陰陽怪氣諸多禁忌各種龜毛,顧家人不敢明說這是顧老太太寵出來的,但心裡怎麼想就沒人管得着了,而鄭少錦則溫暖和熙溫文持重優雅從容,人人喜歡,並一致歸功於唐青山的薰陶影響,因爲鄭少錦喜歡跟着唐青山,甚至還跟隨他去到任職的地方唸了幾年書,行爲氣質難免與他相似。
後來不再繼續跟着,是唐老太太反對得實在激烈,都跟顧老太太急眼了——自己兒子連個媳婦都沒娶上,就帶個拖油瓶,誰家好姑娘肯嫁啊?
鄭少錦替唐青山開了車門,唐青山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妹妹初來乍到可能不習慣,你要多看顧着些,她醒了就給我打電話。”
鄭少錦笑着點頭:“我知道了。唐爸爸,少鐮在電話裡也沒能多說,是少錚說三妞兒原本姓莫……我剛見她也覺得她跟您真像,好奇怪哦!唐爸爸您確定沒有去過南邊?”
唐青雲摸了摸鼻子:“瞎想什麼?去過了又怎麼樣?我倒希望是我的呢,可惜啊,不可能!”
“那真是遺憾!您這次回來,能過完年纔回遼州嗎?”
“可以在家住兩晚,大年初一下午就走。你姥爺這次很兇險,幸好沒事了。我好不容易抓得個空兒趕回來,幾位老人年紀都大了,我這一步一步的,得挪回來嘍!”
“您把遼州治理得這麼好,那麼大政績,他們捨得放您走嗎?”
“哈哈!咱們華夏哪裡都不缺能人,政績不是我一個人弄得出的,沒有我,遼州一樣能夠順利發展,前景輝煌!行了,快進去吧,外面冷,小心別感冒了!”
“嗯,您也趕了一天的路,回去好好休息,放心等妹妹醒了,我會及時給您打電話。”
鄭少錦說着,替唐青山關上車門,等車子消失在巷口,才轉身進家。
唐宅和顧宅離得挺遠,一個東一個西,幾乎橫穿整個京城,唐青山從遼州回來,直接去的顧宅,在顧宅往家裡打電話,唐老得知顧老安然無事,就沒有趕過去——家裡也有一個躺牀上的,倒是不危急,但已經被醫生斷言,慢慢捱日子罷了。
唐青山回到家,看見頭髮半白、身形清瘦但依然保持挺拔的父親獨自站在臺階下,目光殷殷等候着他,內心不由微帶酸澀。
“父親,天氣這麼冷,您老要多保重!”
“我穿得厚,不冷。你顧叔父他怎麼樣?真的沒事了?”
“真的好了!聽說下了牀就能自己走,我去到顧家,沒見人先聽到他和客人們哈哈笑談,和以前一個樣!晚飯時他和我們共桌,要不是有保健人員在旁邊守着,他就直接大魚大肉吃上了!”
“哈哈哈!這老傢伙,沒有大塊肉才真是要他的命了!”
唐青山扶着父親步上臺階,邊走邊笑談。
唐宅也是舊式宅院,只不過早些年改造過,主院起了三層歐式洋樓,兒孫都不在身邊,平日若沒有工作人員,這麼大的院子和樓房,兩老不知有多孤寂。
走上二樓,唐老太太的臥室門開了,工作人員小張從裡邊迎出來,笑着道:“老太太剛還有些不舒服,聽見大哥的聲音,立馬就精神了!不過還是不肯吃藥,大哥您勸勸吧。”
唐青山說聲辛苦了,和父親一起走進房間,小張將房門輕輕掩上。
唐老太太半躺在牀上,體形枯瘦,面色灰白憔悴,花白的頭髮齊耳剪短,看着兒子笑容慈祥,唐青山的眼睛卻瞬間模糊了:他的母親,從來美麗而強勢,十分珍愛她那一頭烏黑柔順的長髮,哪怕梳掉一兩根都心疼得很,可如今,被疾病折磨得沒有了人形就罷了,連她心愛的頭髮,也沒有了!
“媽媽!”唐青山上前摟住母親,將臉埋進她有些凌亂的短髮裡。
“喲,我兒子流淚了?這是心疼媽媽?我還以爲,不到我死那天,你們一個兩個,都不會放過折磨我的機會呢!”唐老太太拍拍唐青雲的背,笑道。
“媽媽,只要您不死,只要一直活着……兒子都聽您的!全聽您的!要我娶誰,我就娶!”
“真的?”
“……嗯!”
“聽聽,這答得多艱難啊!算了吧,不勉強你了。我也看透了,這輩子就這個命,別人生兒子,我也生,一個跟人跑了,一個……”
“不是……媽,我、我聽您的……您要好好的!”唐青山都擡不起頭了。
唐老咳嗽一聲,不贊同地看着老妻:“蘭青啊,你看,孩子大老遠的剛回來,還沒吃飯呢。”
唐老太太白了他一眼:“騙誰呢?他從顧家來,王瑞芸那悍婆子能不給他吃的?怕是恨不得哄着我兒子不讓回家吧!”
唐老:……
老婆子都病得不能下牀了,還這麼厲害,啥都瞞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