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雖然不知道穆雲杳爲何要單門問一遍禪妃,卻知曉自家主子對穆雲杳的不同,當下也不敢怠慢,答道,“是禪妃。”
穆雲杳一得到雷霆的肯定,沒忍住失手將手裡的惡湯羹跌到了地上。
她卻來不及去管那流出的湯水,一雙眼睛只半分不容商量的看着邢墨珩,“我跟你們一道兒去。”
邢墨珩聽了,卻反常的沒有順着她答應下來。
他別過頭不去看穆雲杳閃着幽光的眸子,一雙眼睛只盯着自己的袖口子。
穆雲杳一聽禪妃的名號就變了臉色,他也還搞不清楚是爲何,可讓穆雲杳進宮,卻是萬萬不能答應的。
由其是已經確定穆雲杳就是楚雲杳之後,邢墨珩無論如何也不想再讓穆雲杳到皇宮裡去。
邢墨琂還沒有知曉穆雲杳的身份,上次她在宮中就已經遭了算計,若是一個不慎,被誰知曉了,後果不堪設想。
且縱然如今楚雲杳又藉着穆雲杳的身子活過來,可早先她終究是在宮中喪命的,在幕後的黑手還沒解決之前,他不想再讓穆雲杳去那個骯髒的地方。
縱然口中不說,無人可說,可故地重遊,穆雲杳又如何不會有別的想法呢,如何不會觸景傷情呢?邢墨珩一點兒都不想讓穆雲杳傷心。
更何況……邢墨珩清楚自己的想法,他實在不想穆雲杳和邢墨琂再次會面,縱然他也在場,可能避免就再好不過了。
他也還不曾知曉如今穆雲杳的想法,如果經歷了那麼多之後她仍然是想着邢墨琂的呢?如果她還想着和邢墨琂再續前緣呢?如果她……心中所愛的依舊是邢墨琂呢?
每問自己一句,邢墨珩的心尖上就像是被利刃劃上了一刀。
一句一句,一刀一刀。
邢墨珩在這痛感中卻自虐一般的越發堅定,縱然,縱然是穆雲杳真的對邢墨琂還有什麼想法,這一次他也不會在放手!
通過之前的種種,他堅信,只有他才能給穆雲杳安寧幸福的生活。
可雖然是這樣想着,邢墨珩的眸子還是不由暗了暗。
長路漫漫,他心志堅定,可也會痛的。
而穆雲杳,就恰是那把可以傷他的利劍。
“王爺?”旁邊的雷霆提醒道,時辰到了。
邢墨珩沉着眸子面色平靜的看了穆雲杳一眼,並不多言,伸手將邢驚蟄抱在懷裡,想着大門走去。
穆雲杳一頓,也顧不得別的,當即小跑着跟在後面。
看着前面抱着邢驚蟄大步流星的邢墨珩,穆雲杳暗自鬆了口氣。
還好,邢墨珩似乎沒有真的阻止她的意思。
別人不知道翳嬋,她卻親身體會過翳嬋的心狠手辣,一想到同樣的事情可能會被翳嬋加註在邢驚蟄瘦小的身體上,穆雲杳恨不得現在就衝進宮裡取了翳嬋的性命。
人善被人欺,前世她退讓卻只不過換來殞命的結局,今次她要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裡。
畢竟有些人的性子比野獸還兇狠狡詐,是任何手段都馴化不了的,它們只會瞅準時機趁你不備,張開血盆大口毫不猶豫的衝上來,吞掉所有對它們有威脅的人
。
面對這樣的,你不能求全,不能妄想感化,只能亮出自己的武器,讓它們怕了懼了,纔是正道。
而恰恰,翳嬋就是這樣的人。
穆雲杳心中一凜,已經開始思索進了宮要如何對付翳嬋了。
然而,她卻估計錯了邢墨珩的心思。
都到了鎮南王府的門口,邢墨珩微微頷首,穆雲杳就被眼前突然伸出的兩隻胳膊攔了下來,半分不能動彈。
眼看着邢墨珩又往前走了兩步,邢驚蟄也哭喪着小臉看着她,穆雲杳心臟快速收緊,沉聲喝道,“走開!讓我出去!”
那兩個侍衛自然也知道穆雲杳進出王府像進出自己家一樣方便,可這個時候得了邢墨珩的命令卻也不敢私自主張。
兩人攔着穆雲杳不讓她跟過去,眼睛卻在看着邢墨珩的背影。
見邢墨珩沒有轉過身來,兩個侍衛知曉他這是下定決心了,才又堅定的攔着穆雲杳。
看着兩人阻擋的地方不大,可能夠守着王府的門,怎麼可能是弱的。
穆雲杳往左邊走,兩人似乎沒動似的,可左邊兒就愣是被堵死了,穆雲杳往右邊兒湊,右邊兒就也沒了地方。
一時無法,穆雲杳一個跺腳突然對着邢墨珩的背影大聲喊道,“呃!好疼!”
一個着急,聲音中似乎已經帶了疼意,讓聽的人跟着一塊兒難受。
邢墨珩的腳步就停下來,忍不住轉身往回走了兩步,那兩個侍衛也一愣,穆雲杳瞅着空子就鑽了出去。
邢驚蟄也趁機一個掙扎,從邢驚蟄身上下來,紅着眼圈兒向穆雲杳跑過來。
兩人跑到一塊兒,抱做一團,穆雲杳更是死死的盯着邢墨珩,似乎他做了多麼傷天害理的壞事。
邢墨珩分明沒做什麼,可被穆雲杳瞧着就是心虛,生怕穆雲杳一氣之下誤會什麼,日後不肯再來王府。
他走上前兩步,蹲到兩人身邊,看着穆雲杳,“沒有聖旨,你去宮中本就不合禮法,而且也危險,有我在,驚蟄沒事兒的。”
穆雲杳卻不願意聽他多說,用力的搖了搖腦袋。
她很信任邢墨珩是沒錯,她很認可邢墨珩的能力也沒錯。
可兵家還講究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呢,如今怕是隻有她纔是知曉翳嬋作爲的那個人,也只要她能迅速的判斷出翳嬋要做的是什麼,如此她又怎麼放得下心。
前世閉眼之前,翳嬋厭惡的威脅似乎還在她耳邊,那沉沉的帶着毒藥的聲音,一字一句的說着,等我送那個小雜種去找你!
翳嬋可是早就想要了邢驚蟄的命的!她怎麼可能放心!怎麼能放心的下!
穆雲杳不願意在這件事情上和邢墨珩多做糾纏,畢竟她不可能一股腦兒把自己重生的事情吐露出來,而任憑她說上幾句話,無憑無據的,邢墨珩也不一定信她。
所以,她一定要跟着入宮,一定要親眼見着邢驚蟄平安的回來才能安心。
那邊來接人的小太監又催了崔,邢墨珩看了眼穆雲杳,就知道她不會輕易答應。
可別的事兒,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不論是穆雲杳想要海里的東珠還是天上
的星星,他總要想法子滿足,入宮再見邢墨琂的事兒他是絲毫不想同意的。
不管是安全還是別的,他不放心。
邢墨珩站起身來,伸手要去抱邢驚蟄,然而還沒來的及動作,就被響亮的哭聲止住了動作。
眼前一大一小,突然有緊緊的摟在一起,乾嚎着大哭出聲來,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他張了張口,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哭聲卻又交織着大了幾分,裡頭還隱約夾雜着罵他壞人的話。
邢墨珩看的瞠目結舌,一時間不敢相信這事兒竟然是楚雲杳做出來的。
原來的楚雲杳雖然性子也並不似尋常女生那樣拘謹,但留給他的印象,確實溫和守禮的。
或許是在醫術上發泄了所有自己的心思,跟人相處的時候,她就平和的很。
但有些時候,又難免讓人覺得平和過頭了,以至於有些沒趣味。
邢墨珩當然不會這樣想,卻從別的孩子那裡聽到過。
可如今呢?
明明只是換了一個殼子,穆雲杳卻真的好像是變了一個人。
不說平日裡性子活潑了,竟然可以想出這樣的法子來。
方纔他起身的時候,分明就看到穆雲杳看了他一眼,在邢驚蟄耳邊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麼,兩人就不約而同的嚎啕大哭起來,如今惹得周圍的行人也不免往過看來。
甚至還有那不明所以的人在對這邊指指點點,不用多說,邢墨珩就知道那些人一定在唾棄他竟然爲難女人和孩子。
這是做什麼,逼他就範麼?
邢墨珩嘴角露出一抹無奈來,頗有些哭笑不得。
面前的兩人都緊緊的摟在一堆兒,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甚至眼眶都乾嚎的紅起來,終究是蓄了淚水在裡頭打轉。
邢墨珩看的心中不好受,又跟着心疼起來。
雖然已經入夏,可背陰的地上到底還是涼的,不管兩人是裝的還是真的哭鬧,這地上的涼意可不管你這個那個的,該生病還是要生病,該着涼還是要着涼。
邢墨珩擔心兩人身體,伸手想要拉人起來,誰知手腕兒剛往前伸了一點兒,那哭聲就越發大了,甚至連帶眼淚都流出來。
邢墨珩站在一幫,眼睜睜的看着穆雲杳仰着瞧他的小臉上,有一滴透徹的淚珠子從上而下滑到了嘴角,又消失在嫣紅的脣邊。
邢驚蟄同樣的,原本好不容易養的有些血色的小臉,這一氣兒的哭出來,愣是又白了幾分,看着倒還不如先前的時候,整個人都帶着一股子孱弱。
兩人抱作一團,邢墨珩看着看着,就覺得心中也跟着難受,想要伸手把那些個淚珠子都抹去。
他先前跟自己說過,這一次一定要寸步不離的對穆雲杳好好的,再不讓她受傷,再不讓她難過,也再不讓她掉一滴淚珠子。
可如今呢,反倒是他惹了她哭。
不論原因如何,邢墨珩終究覺得是自己不好。
罷了,不如就答應她又如何,總之他也還在他們身邊的保護着。
邢墨珩應承的話還沒說出口,擡頭就對上穆雲杳看過來的水潤眸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