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門穆雲杳就注意到了,那桌子上擺着的一道道菜,都是曾經的她最愛的那口,楚天闊還都記得。
然而又有什麼用呢?
穆雲杳苦笑了一聲,不由死死的抓緊了邢墨珩的一隻手。
縱然心中還有着與生俱來的兄妹情誼,可絲毫不耽誤,甚至不能阻止楚天闊毫無依據的懷疑她,狠狠地懷疑她。
就像是曾經的許許多多次一眼個,彷彿她天生就是個壞人,因爲不一樣,因爲獨闢蹊徑,所以不被理解,所以被妖魔化。
她受夠了,也不想再承受了。
“你怎麼敢!你怎麼敢……”
楚天闊不停地喃喃着,用力的踢着腳下的碎片,髒了的飯菜。
終於,他一雙眼睛射過來,“你爲何要如此?爲何!”
爲何他的妹妹竟然是個怪物!
穆雲杳懶得解釋,只可有可無的一笑。
裝睡的人永遠都叫不醒,應爲他們不想醒。
“楚天闊。”終於邢墨珩出口道,“你用用腦子。”
他看不下去了,不是看不下去楚天闊犯傻,而是看不下去穆雲杳拉着他的,顫抖的手。
不管穆雲杳面上怎樣一副風輕雲淡,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心中終究還是有一個角落會難受的,即使很狹小。
聞言,楚天闊終於安靜下來,喪家之犬一樣,跌坐在兩人對面的椅子上。
“噹噹噹!”外面傳來敲門聲,“客官,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兒?”
是先前那小二的聲音,顯然是聽見了屋中的動靜,不放心過來瞧瞧。
邢墨珩看了楚天闊一眼,沉聲道,“不小心把桌子碰壞了,你叫人過來收拾收拾,銀子記賬上。”
如此,騰出個時間,楚天闊也可以冷靜冷靜。
那小二連忙應了,轉身就叫了兩個小廝進來。
推門一看,三人俱是一愣。
不小心碰壞了?
原來桌子竟然能碰壞成粉末不成?
三人大氣不敢出一下,飛快的就將屋子裡的碎片收了個乾淨,甚至來不及要碎銀子,就一溜煙兒的跑了個沒影。
關上房門的屋子,瞬間就又安靜下來,將酒樓裡的嘈雜隔絕在外頭,仿若一個小天地。
只不過這小天地,並不平靜就是了。
楚天闊方纔氣到了極處,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坐在椅子上,情緒相較之前平穩了不少。
顯然,她也發現了楚雲杳言語中的漏洞。
楚雲杳死在了皇宮裡,她又怎麼可能將將軍府的大小姐不知不覺地關到宮中?
她又是怎麼進入到穆雲杳身體裡的?難道真的有靈魂一說不成?
楚天闊抿緊了嘴脣,百思不得其解。
他本來就不習慣動用腦子,他只愛不顧一切的揮刀在草原上馳騁,那纔是他該做的事情,擅長的領域。
“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了邢墨珩的話,楚天闊動腦子想一想,越發覺得穆雲杳方纔說的不可能。
“怎麼回事兒?我不是都說了麼?”穆雲杳隨意道。
“雲杳!”楚天闊脫口而出的警告,還是許多年前的稱呼,“我要聽真話!”
“真話?”穆雲杳似乎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帶着冷笑體貼的問道,“難道你心中的真話不是我方纔說的那些?”
“你……”
楚天闊無言以對,確實,他什麼都沒有問過,就認定了是楚雲杳用了什麼手段,就認定了楚雲杳是那個害了人還得了利的壞人。
“杳杳,”邢墨珩出口喚了聲,也不多言,只溫柔的看着穆雲杳。
楚天闊的話,實在是太過氣人。
如果他是穆雲杳現在這個身份,想來也會難以自制的鑽到牛角尖裡。
不想與楚天闊說話,不想載看到這個沒有腦子的蠢人。
可是這樣他就會開心麼?穆雲杳就會開心麼?
看了看穆雲杳捏的有些泛白的手,顯然不是的。
穆雲杳被邢墨珩溫潤的眼神看着,心中那股子煩躁竟然奇異的散了去。
她頓了頓,低聲道,“我只說一次。”
邢墨珩聽了一笑,忍不住捏了捏穆雲杳的手指,轉眼拉的更緊了。
楚天闊看着邢墨珩毫不遮掩的動作,還想開口,但終究是憋了回去。
他雖然是一根筋,但又不是個真傻子。
穆雲杳一眼都不再看楚天闊,低着頭低聲說道,“……我在宮中喪命之後,醒來就是在城郊的乞丐窩裡,然後一個穿着華貴的女人就哭着奔來過來將我攬進了懷裡。”
“那女人,就是我娘,鎮北將軍府的將軍夫人。”穆雲杳言簡意賅,揀了主要的說道。
“喪命?”後頭的楚天闊都知道了,不由疑問道,“好好的怎麼會喪命?”
邢墨珩也若有所思的看着穆雲杳,顯然對於這個答案也放在了心上。
穆雲杳沒有看見兩人的表情,卻是搖搖頭,那個人,她自己收拾就夠了,自然無須要別人知道。
“無事,只是意外。”穆雲杳隨意敷衍過去。
楚天闊心中有自己的想法,也不再糾結,邢墨珩更是不相信,可也未曾拆穿。
只聽楚天闊又問道,“既然你沒事兒,爲什麼不回家?就是報個平安也好。”
楚天闊的聲音中難掩埋怨,似乎那些應該是水到渠成,應該是穆雲杳必須要做的事情。
“回家?”穆雲杳好笑的搖了搖腦袋,“回哪個家?皇宮麼?”
楚天闊見她歪解自己的意思,剛要開口反駁,就又穆雲杳擺擺手打斷了。
“楚府早就與我恩斷義絕,從那之後,我雖然姓楚,卻再也不是楚家人,楚大人應該知道的,又何談楚家?”
與楚之鶴和楚家斷絕關係的那一日,楚天闊也在場,不言不語的看完了整個過程,未曾爲楚雲杳說過哪怕一句話。
如今又要叫她回家了?憑什麼?她就是那可以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至於皇宮,”穆雲杳嗤笑一聲,“那也算得家麼?呵呵。”
聞言,楚之鶴還沒有什麼表情,邢墨珩心頭卻是鬆了鬆。
還好,穆雲杳真的對皇宮沒有任何的想法了。
“雲杳,之前的事……”楚天闊還要再勸說。
“不必多言!”穆雲杳提高了聲音阻止道,“之前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以後的穆雲杳也與楚府沒有任何關係
。”
見楚天闊張口欲言,穆雲杳不給他機會,繼續道,“你捫心自問,楚府誰曾把我當成了要信任要愛護的親人?楚府可曾挽留過我?你這個所謂的大哥可曾問過我?可曾出言幫過我?”
沒有,都沒有。
楚天闊啞口無言,無話可說。
穆雲杳瞭然的笑笑,“既然如此,我爲什麼要回去?是你們、是楚家先不要我的,我爲何要回去自取其辱?上趕着被你們繼續誤會?上趕着被你們謾罵?”
穆雲杳搖搖頭,“我一點都不閒,沒空做這些。”
“你在穆府終究不是回事兒,若是他們發現了……”楚天闊不死心,還要繼續勸說。
穆雲杳搖搖頭,“怎麼就不是回事兒?嗯?”
“穆將軍是慈父,穆夫人也慈愛,真心對我好爲我籌謀規劃,穆雲瀾也是真心對我這個妹妹好,行軍打仗,就是出去和朋友玩兒一圈兒,也要將最好玩兒最新奇的給我帶回來,我爲何不能與他們在一起?”穆雲杳反問道,語氣中卻滿是堅定。
“他們對我好,我也做那最貼心的女兒,最體貼的妹妹,對他們好,替這原身做最好的穆小姐,有何不可?”
她沒有傷天害理,未曾做對不起別人的事兒,爲什麼不行?
老天爺將她安插到這個身體裡的時候,也沒有問過她願不願意,如今她已經被這暖意融化了,水乳*交融,走不了了,也不捨得走了。
“若是他們發現了……”穆雲杳最終有些發苦,卻終究還是輕笑一聲,“發現了就是發現了,不論他們如何想,我自然還是我,自然還是要報恩,自然還是要對他們好的。”
穆雲杳擡頭不避閃的看着楚天闊,“而這一切,與楚家,與楚大人你,再沒有任何的關係。現在我是穆雲杳,日後不管是不是穆雲杳,卻不再是楚雲杳了。”
“雲杳,你……”
楚天闊心中堵着,沒處發泄,又不知再做什麼挽留。
還能怎麼辦?穆雲杳的一字一句都是事實?
如果是他……如果是他,他甚至連見都不願意再見楚家人,更何況昨日救人。
楚雲杳,不,穆雲杳,對楚府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楚天闊心底裡生出一股無奈來,卻也沒有任何理由在於穆雲杳爭辯了。
見楚天闊沒有了後話,穆雲杳從腰間抽出一張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的紙條來,“這個,昨日家中有事,沒來的及叫人送過。”
楚天闊下意識的接過來,滿滿都是周氏病情緩解的方法,和注意事項。
“如果你相信的話,可以給楚夫人一試,或許能好的更快些。”穆雲杳已經看開了,她自己盡了力,至於對方到底怎麼想,還要怎麼做,就與她沒有什麼關係了。
“那注意事項你應該也清楚,與下人們說清即可。”
穆雲杳話音落了,見楚天闊沒有動彈,不由開口道,“既然無事了,好走不送。”
邢墨珩聽了,起身推了推楚天闊,對穆雲杳道,“我送他出去,就到樓下,你莫要亂走,在這裡等我。”
穆雲杳已經轉身,看着窗外,可有可無的點點頭。
邢墨珩這才手中用力,拉着楚天闊出了梅花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