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墨珩被穆峰這麼一打斷,開始還摸不到頭腦,順着穆峰的視線往牀上一看,頓時反應過來。
確實,不論穆雲杳的智力如何,她歸根究底還是個正值芳齡的女子,他這個外男呆在這裡確實也不合適。
當下就順勢點頭,“勞煩穆將軍了。”
穆峰雖然和邢墨珩有南往北將的並稱,事實上卻並沒有太多的交道。
他們年齡上相差得有十餘年,穆峰已經名震天下的時候,邢墨珩還是個成長中的少年,而如今卻也滿身威嚴了。
穆峰側身往旁邊避了避,嘴上卻也不推辭,“無妨,王爺請吧。”
這是穆峰的爲官之道,向來算的上直爽卻又並不真的像言官那樣,不給人留一點兒面子,也不給自己一分退路。
邢墨珩點頭,跟在穆峰後面,習慣眼觀六路的他並沒有忽略掉穆峰給穆雲瀾的一個眼色,同樣,自然也看到了穆雲瀾一個鬼臉轉身就裝作沒看到的樣子。
當下不由揚了揚嘴角,這穆家,從將軍到夫人,再到這兩個孩子,連帶着那姨娘也算上,還真是有趣。
對於無賴又慣常不聽話的穆雲瀾,穆峰也無法,何況還有外人在,乾脆就暫且放他一馬,領着邢墨珩出了內室。
回身的瞬間看到邢墨珩嘴角尚未消失的笑意,心下了然,對着穆雲瀾又記上一筆。
“王爺莫要見怪,我這長子慣會作惡,成日裡沒個正行的。”穆峰嘴上雖是這麼說,邢墨珩卻從他面上看出對穆雲瀾的喜愛。
“穆將軍莫要妄自菲薄了,穆兄實是率直自然。”邢墨珩滿目真誠的看過去,他心中確實也是如此想的。
穆峰聞言一頓,見邢墨珩面上沒有半分敷衍的樣子,鬍子都要翹一翹了。
他那不成器的兒子,成日裡慣會跟他頂嘴,如此……暫且也算率直自然吧。
“也罷也罷,王爺慣常喝什麼茶,府裡都是粗人也沒什麼好招待的。”穆峰伸手請邢墨珩坐下,自己也跟着坐在一旁。
“本王在南城的時候,也是成日裡風沙裡來土浪裡去的,什麼都成,將軍不用費心。”說着邢墨珩就端起身旁小廝倒好的茶水,當真半分不在意。
別人不知道,穆峰卻是清楚的,他府裡確實也沒備着什麼好茶,可見邢墨珩說的實在話。
“也對,王爺少年英雄,年紀輕輕就安定南城,自然不是犬子那些喝兩口白水都要怨上兩句的。”說實話,穆峰對於邢墨珩行軍打仗的本事,也是看在眼裡的。
由此邢墨珩也不再推辭,兩人就着話題就不免聊起了軍中的事情。
“南城自王爺去後可是大變了模樣,我軍中許多少年將軍極爲佩服,恨不得當下就去王爺軍中歷練一番。”穆峰說的是實話,邢墨珩在南城的一番作爲,讓一衆少年將軍豪情不已。
他去南城之前那裡哪有現在這一番樣貌,毫不誇張的說,當真是寸草不生的地方。
南城又盡是些蠻族,冬日一到沒了糧食,經常進了南城燒殺搶掠,看上年輕貌美的姑娘,更是直接擄走,以致於百姓怨聲載道,甚至直接背井離鄉的遷往別的地方。
然而邢墨珩一去,只帶着不多的兵力,其中付出了
多少努力和心血,纔能有南城如今商貿繁華人來人往的樣子。
同樣治理過民風剽悍的北城領地,穆峰對此深有感觸。
“南城尤其是邊防,雖然如今已有改觀,卻要時時防着某些不甘心以物易物的蠻族,仍是危機四伏。”邢墨珩也不隱瞞,對於穆峰的爲人,他也是相當佩服。
“南城邊防?”一說到軍事上的事情,穆峰就認真起來。
“王爺可否考慮過與那些勢力大的部族合作,除在邊防開展內外的貿易,儘可簽了條款從那些部族手裡直接買些他們有的獸皮一類,或者以糧食茶葉絲綢布料等交換。”
穆峰將自己在北城的經驗好不保留的說出來,“蠻族的人雖然民風刁蠻卻也不願意成日戰火,有了吃的穿的,少有人再願意奔波。”
“將軍說的極是,在下受教了。”邢墨珩拱手行了個禮,“還有一事,如今南城的交易場所經常有蠻族和一些強盜騷擾,不僅民衆不堪其擾,連管理的將士也被其剽悍震懾,不敢用力管教。”
“這個……”穆峰不由沉吟,“不瞞王爺,如今北城也仍存在這樣的現象,只我想着能不能還跟那些蠻族合作,可如今也沒個準確的章程。”
南城北城雖是一南一北,卻都和異族接壤,而這些異族又盡是些遊牧民族,常年在馬背上討生活,獵捕野獸爲生,因而也都民風剽悍。
“合作?”邢墨珩重複了遍,瞬間靈機一動,“可挑着那些勢力大的,乾脆合夥在交易場所也開幾個店鋪,這樣一來,何愁他們不保護自己的地盤兒。”
“這個好!”穆峰聽着不由一拍桌子,“若是有了大族的店鋪,本身就有了一定的威懾作用,且那些大族往往在幾個蠻族之間都有實力,也滿是聯姻的情況,只這銀錢……”
“銀錢的事情也好解決,”邢墨珩想到開頭,思路就一路順暢起來,“縱然那些大族沒錢,我國可先給錢墊着,縱然是都出了也無妨。”
“王爺說得對,只要邊境安穩,一年不知能剩下來多少軍需,何愁開幾個店,縱是包了一個場子,也是儘夠。”穆峰看着邢墨珩的目光都更加亮了些。
兩人還要就細節討論,內室卻傳來“哐當”一聲不小的聲音。
穆峰當下就變了臉色,看了眼邢墨珩,卻又不好把鎮南王獨自一人冷在外間。
邢墨珩自然也聽到屋裡的聲音,但這治病一事,不知就要做些什麼,他若進去,定是唐突了。
看着穆峰憂心的臉色 ,邢墨珩也曉得他的顧慮,當下就道,“穆將軍莫要顧慮我,令嬡身體要緊,且去看看吧,我一人在這就成。”
穆峰聽他如此,又有了先前的交流,也不再推辭,“怠慢王爺了,我改日再做席宴請。”
說完拱手行禮,就加快腳步進了內室。
而內室裡氣氛卻沒有穆峰想象的那樣危急,秦瑜看見穆峰進來,眼睛都亮了亮。
“老爺快來,咱家杳杳剛剛有動靜了!”秦瑜在牀邊招手道。
穆峰一聽有了動靜,面上也是一鬆,趕緊湊到牀邊仔細瞧瞧。
然而低頭一看,穆雲杳既沒有睜眼,也沒有喃喃自語,穆峰不由又看向秦瑜,“這……”
秦瑜也反映過來,不由輕手拍了下自己的額頭,臉上卻仍是笑意,“我高興糊塗了!杳杳剛纔動了下,還睜了下眼睛,如今是小大夫又施了針。”
聽秦瑜解釋,穆峰不由低頭看了看繃着臉頰,小心翼翼捏着銀針,半分不受外界干擾的邢驚蟄。
原來這小太子真的會醫術,不愧是楚後教出來的孩子。
“如今你可放心了,杳杳這情況具體是怎樣的?”
眼看着穆峰要問一問邢驚蟄,秦瑜趕緊拉着他往門口躲一躲,“你可別打擾這小大夫。”
說着看了眼依然毫無所動的邢驚蟄,“我也不知爲何,不管怎麼和這小大夫說話,他都是不理人的,但我看着他的表情杳杳的情況應該不錯。”
“我也是。”穆雲瀾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到兩人身邊,“自從我見了鎮南王和太子,到現在,太子是真的一句話都沒說過。”
許是想到了什麼,穆雲瀾不由小心翼翼的又往兩人跟前湊了湊,“我說,太子不會有什麼毛病吧,不是說過醫不自治嗎?”
也不怪穆雲瀾懷疑,任是誰看着一個孩子小半天一句話不說,還不是沒人跟他說,縱然有人問都不回答,至少也會懷疑他是不是啞巴呢。
穆峰聞言一掌拍在穆雲瀾後腦勺上,“鬼鬼祟祟的做什麼!之前的事兒等你妹妹好了我再收拾你!”
穆雲瀾揉着被打的地方,不服氣的嘟囔着,卻又不敢跟穆峰說什麼,轉而委屈的看着秦瑜,“娘你看爹,又敲我腦袋,之前之前,我之前哪兒做了什麼錯事兒!”
知曉了楚雲杳基本沒什麼問題了,秦瑜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也放回了原地,看着兒子故作委屈的樣子不由輕笑出來。
“你惹沒惹你爹,娘哪裡知道,就盼着你妹妹趕緊好起來給你求情吧!”秦瑜說着在穆雲瀾腦門上也點了點。
眼看着秦瑜笑出來,穆雲瀾也鬆了口氣。
秦瑜常年自責當時沒看好穆雲杳,把穆雲杳看的比自己的命還重要,若是穆雲杳不見好,長久一來,估計秦瑜也支撐不住了。
“唉!”穆雲瀾裝作難過的嘆口氣,“這個家啊,只有杳杳護着我了!”
“你啊!”“閉嘴!”秦瑜和穆峰同時開口,前者忍不住笑出來,後者卻是一副很鐵不成鋼的鐵面樣。
門口處的一家人的交談,邢驚蟄卻並不在意。
他右手捏着銀針,左手搭在楚雲杳脈門上,睜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上上下下將穆雲杳打量了一圈。
傾爾,小嘴輕輕的呼出一口氣,一直緊緊繃着的面部也不由鬆了鬆。
邢驚蟄伸手將紮在穆雲杳幾個穴位的銀針小心翼翼的扭出來,繼而細緻的收進自己的暗紋針袋裡,又小心的卷好。
他旁若無人的將自己所有的工具都收起來,整齊的碼在木質藥箱裡,像是摩挲什麼珍寶一樣,一分一毫的收拾乾淨。
都弄好了,把藥箱安穩的放在一邊,邢驚蟄才又好奇的打量起穆雲杳。
半晌,小小的身子才慢慢湊到了穆雲杳的腦袋附近,邢驚蟄拱了拱身子,將自己的小腦袋湊近穆雲杳耳朵旁邊兒,輕輕地眨了眨眼睛,“你已經醒了對不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