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花園一片影闌之中,經歷生死之後的葉小白慢慢走出,臉上帶着發自內心的笑容。
“是你!”王語柔看見這弟弟,只覺得感情非常複雜。今日那三首詞之下,讓她感覺這弟弟又陌生一些之後,隱隱有些愧疚之情。今日她才發現,這傢伙身上所承受族親的壓力有多麼的大。
落井下石的人之多,讓人難以想象,今天他一個人與全族在鬥爭,自己這個姐姐卻只起到了反作用。或許是見識了葉小白抄襲的詩詞之後,讓她錯以爲自己這個弟弟在暗中刻苦,而身邊無人理解,她便起了憐憫之心。
葉小白卻沒有想多,他揮一揮衣袍,一點都不避嫌的坐在王語柔的身邊。他這模樣,就是王青琅本人來此,都做不到這樣厚臉皮。
月色中,王語柔也只是蹙了蹙眉,纖纖細指在瑤琴上輕輕挑撥。轉眼,只見葉小白癡癡的看着自己的素手,她方纔有些薄怒道:“你在看什麼?”
“看琴啊!”葉小白愣了愣,隨後崇拜道,“姐姐大人,你彈琴真好聽。”
王語柔看他清澈如水的眼眸,不免有些小驕傲,她扭頭避開對方目光,故作高深道:“是你自己笨不學,我的琴藝只能算登堂入室,還差得遠。”
“不錯了,能不能再彈一曲?”葉小白眨着桃花眼請求道。
本來想彈完就離開的王語柔遲疑片刻,心裡忍不住又想到他所受的委屈,於是點頭再次開始挑撥琴絃。琴音清脆,嘈嘈切切,絲竹之音不絕於耳。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婉約的歌詞,從朱脣鶯舌中綻出,即使不通音律的葉小白也感覺到悅耳之美。
“懶起畫峨眉,弄妝梳洗遲……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
一番閨房之趣的詞曲,猶如涓涓細流幽幽而下,葉小白癡癡的聽着。直到最後一聲琴音落下,他還沒有改變姿勢。
看他着並非作態,王語柔心中忍不住一甜。縱然很多人誇過她的琴藝,或多或少看在她的美貌或者王家的權勢。第一次碰見,如此喜愛自己琴藝的人。
她卻不知道,葉小白癡癡是因爲發現音律的變化之中,有一種掌控太極陰陽鎖的力量。隨着王語柔的琴音,他體內的太極陰陽鎖無論速度還是力場的力量,都緩和了很多。甚至被封鎖的力量,有那麼一絲絲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王語柔也不打擾他,良久之後,葉小白喟然嘆息一聲,對身邊的美人兒道:“姐姐大人,聽了你的琴音之後,我才發現到音樂的美妙。以你這個超俗的琴藝,如果教導別人,多久能夠教出別人彈琴?”
饒是王語柔的心性,被這麼一捧也忍不住飄飄然。其實說到教導別人,她沒有什麼經驗。可是飄飄欲仙的時候,不免說了大話:“其實我也只是登堂入室,熟能生巧。這個關鍵看悟性和傳承,跟錯師父學琴幾年也沒有成就,和我學……幾個月能有小成吧!”
她也沒敢吹的太離譜,只不過葉小白那一臉仰慕的模樣,是她第一次從自己弟弟臉上看到。如同三伏天吃了一口冰雪,舒服到了心裡。或許世上的兄長、姐姐之類的,都多少有讓自己弟弟、妹妹崇拜自己的情結。
葉小白一聽之下,大喜過望道:“這樣嗎,那請姐姐大人教我,我想學琴!”
“啊,你要學!”方纔吹了牛的王語柔,不免有些忐忑,“這學琴要一顆恆心,除此之外也要看天賦……總之很難……”
“沒問題,我做好準備了,希望姐姐能夠教我!”
“你確定……”王語柔心想還真是六月的債還的快,自己剛吹牛就遇到這種要求。思前想後,也想滿足一下自己好爲人師的習慣,這才點頭道,“好吧,不過我要警告你……”
葉小白看着這位姐姐大人義正言辭的警告自己道:“我的琴藝雖然不俗,但是你未必能夠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所以我不輕易教人。如果以後你學琴有成,登堂入室,別人問你這琴藝誰傳授的,你也不須替我掩瞞。畢竟有本小姐珠玉在前,也能擡高你自己的身份,光大咱王家的名號也無不可。只是如果學不好,別人問到……那……”
說着王語柔有些臉紅,葉小白很聰明的接下來道:“我就說我是自學的!”
“咳咳!”王語柔紅着臉故作平靜道,“孺子可教!”
……
自從決心學琴之後,葉小白就拿出了比高考時還要努力的熱情,開始了漫長的學琴生涯。
“這琴分多種,你我手中的琴稱爲瑤琴、玉琴、絲桐或是七絃琴。八音當中,屬於絲。琴有三種音,散音、泛音、按音。散音空曠鬆沉而曠遠,起遠古之思。泛音猶如天籟,有清冷入仙之感。按音如豐富。泛音象天,按音如人,散音似大地,三者爲天地人三籟。”
“三音交錯,變化無窮,能含天地之聲。”
“姐姐大人,說慢一點……”葉小白手裡持着用石磨削成的筆,拿着一本空白書頁正在埋頭記錄。
王語柔滿臉的黑線:“你那什麼筆,不能用毛筆寫嗎?”
“過兩天就練習毛筆,你知道的,我三個月沒拿筆,所以寫不出字了。”
“騙鬼啊!”王語柔在心裡罵道,不過隨後葉小白接二連三的問題,讓她應接不暇反而就忘了這件事。
葉小白最關心的是,七絃琴究竟爲何能控制自己體內的太極陰陽鎖。問到琴中是否含有陰陽道理的時候,王語柔點頭道:“七絃中一弦到七絃,對應宮、商、角、徵(zhi3音通止)、羽、少宮、少商,其中暗含五行之理。宮商角徵羽,對應土金木火水,六絃文聲、七絃武聲……”
……
經過數天的學習,葉小白晚上受教,白天練習。漸漸掌握其中道理之後,竟然發現彈奏古琴,果真有莫大的作用。自己的天狐功的修煉方式,和彈琴的技藝想通,每每當自己彈到忘我的時候,也會同時達到修煉的效果,而且事半功倍。
對於這個問題,他苦思不解之後,婉轉的問到古琴的玄妙時,王語柔毫不見怪。彈琴原本就是與天地融爲一體,探索宇宙哲理的過程。古代聖人,老子、莊子、孔丘、孟軻……哪一位先師不彈奏古琴?不光會彈奏,而且喜愛彈奏。
葉小白忍不住想到,會不會這些大聖人身體中都藏有一個太極陰陽鎖。就好像一個升級系統,解開之後就明悟大道了?因爲孟軻曾經說過,五百年世間便有名世者出現,說的斬釘截鐵的同時還有捨我其誰的風範。
難不成這位儒家亞聖,真乃是人間深藏的真神人也?
一通亂想,葉小白琴音也亂了起來,被王語柔呵斥一聲,急急停了下來。
“你還是休息休息,這半個月從來沒有見你停下來,你的手也要敷藥了。”王語柔看着葉小白傷痕累累的手指,觸目驚心簡直皮肉都要被琴絃剜去。
葉小白坦然笑笑:“沒事,不疼!”
“我是怕你弄髒我的琴!”王語柔正色說道,絲毫沒有覺得自己這毒舌的殘忍。
葉小白差點吐血之際,王四的聲音及時響起:“少爺,陳公子求見!”
陳公子也就是陳杳,自從上一次見面之後,他投來不少名刺約見。頻率基本上和聽雨樓那邊差不多,只不過葉小白一心練琴,並沒有理會。
今天人家找上門來,葉小白也不好回絕,在王大小姐應允下,起身去見見這位知府之子。
從王語柔的庭院回到自己的庭院,只見一位緋色羅袍、玉帶束腰的少年郎,站立在庭院中觀賞着院中的青松。聽見腳步聲,急忙轉身笑臉相向道:“王兄,相邀多日,想見一見您這位才子,不易呀!”
葉小白知道是打趣,帶着歉意道:“小弟前些日子偶然想起練琴,一直都忙碌於琴案之間。準備小成之日,邀兄來共樂,事不成怎好意思相見。”
他這副模樣,讓陳杳心中放心下來。看來對方對於那一天的冷遇,並沒有放在心上。至於陳公子當然沒有責怪他的不相見,才子嘛,那麼容易就能見到,那就不是才子了。
雙方談話間,王四不知道從哪弄來一壺茶,茶香濃烈。葉小白便在庭院的石桌邊,邀這位陳公子坐下。
陳公子顯然有事前來,葉小白詢問之下,他才面露難色道:“那一日王兄你在聽雨樓題詞,三重樓名聲大噪,害苦了花奴姑娘。人家雖然是花魁,可也是冰清玉潔,不同一般紅塵女子。據說花奴姑娘酷愛詩詞,對於王兄你的詞,喜歡的緊。只可惜多次邀見,也不能得見,便託輕音姑娘讓我來邀?”
雖然說聽雨樓是等同於高級娛樂會所,可是對於花魁冰清玉潔這個說法,葉小白只能保留意見。他並非那種附庸風雅之人,說到美貌,王語柔的美貌絕不弱於什麼花魁。天天能和這樣美人學琴,比和那花魁附庸風雅來的開心。
葉小白笑着婉拒道:“若是來求詩詞,小弟我還能搜腸刮肚個一二。見面就算了,這就好比你喜歡吃雞蛋,沒有必要偏偏認識下蛋的母雞,你說對吧。”
聽了這奇怪的理論,陳杳莞爾道:“王兄真是妙人,好一個比喻。花奴小姐也猜到此行或許不成功,的確委託我問問三重樓那三句詞,有無全詩。囑我一定要帶回去,並且讓我再三邀請,一個月後聽雨樓務必要來。一個月後,名流都會匯聚聽雨樓,不可不去。”
“一個月後是什麼日子?”
“花奴小姐一個月後年方二十,將要在聽雨樓選婿,淡出紅塵。江南、京城、金陵各地有名才子都會前去,爲博紅顏一笑。花奴小姐希望能夠看到你去!”
葉小白笑而不語,看他笑容也知道,一個月後他才懶得去趟這渾水。
陳杳嘆息道:“恕我直言,到時候你就算不去,也沒有辦法。”
迎着葉小白的疑惑,他解釋道:“秦家大公子,秦玦(jue2音通決)放言要花奴姑娘的身子,奪了這花魁。金陵年少都清楚,他這分明是衝着你來的。”
秦玦,葉小白莫名其妙想到,我與他近日無怨往日無仇,幹嘛衝我來?可是秦家這兩個字在他腦海中轉了一遍,他猛然想起王青琅的交代。
金陵富商秦家,乃是王青琅的死仇。王青琅的青梅竹馬秦洛女,就是秦家之人,怕也是秦家大公子的親妹妹。這家人不光違背婚約,將自家嬌女送進王府。而且一家人品德壞到極點,以前姻親關係的時候,秦家對王家百般討好,可是關係破裂後處處於王家爲難。
可以說王青琅在京城受辱一事,之所以整個金陵路人皆知,也是這個家族起了作用。
“人人都知道花奴小姐對王兄你起了凡塵之心,秦玦偏偏在此時放出豪言,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也對秦家這等行爲不屑,所以王兄若是要迎戰,我定會帶朋友捧場。”
話已至此,葉小白只得推脫到時候再說,陳杳討來詩詞之後,轉身離開。
等到陳杳離開之後,葉小白眯起了眼睛,遙遙的看着深藍的天空:“王青琅,你小子不願意回來,就是因爲這秦家?好一個宿敵,我幫你留着,讓他囂張幾年,還是順手幫你滅了?”
思前想後,他還是沒有爭鬥之心,想要將這宿敵留給王青琅最好。可是這麼做的話,自己不小心攢下的名聲,怕是就要付之東流了。
真是兩難啊,好一個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