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傾顏卻已經是掙扎着爬了起來,看着蘭氏道:“孃親,不要,你不要去求他,去見他……”
蘭氏已經是走了過去,看着女兒嬌好的臉上明顯的傷痕,更是心痛道:“顏顏,你好好養着,只別管……”
“不,不……”傅傾顏白着臉,咳了一聲道:“孃親,不要去求他,你不要去受此辱,若是真的去了,以後等着孃親的,還不知道是什麼?!宮中之人都十分狠毒,更何況是那一位,孃親,我不要這樣,我不要你去受這等羞辱,他根本就不將孃親當個人看,孃親……不要去……”
“可是你還小,怎麼會明白臉面對於女兒家的重要……”蘭氏道,“去求藥是值得的……”
“哪有那麼簡單,一旦淌入宮中他的這渾水,還能怎麼抽身而退,等待我們的將是萬劫不復,孃親……”傅傾顏掙扎着拉着她的手道:“臉面哪有那麼重要,別人也許看重,可我不看重,我雖年紀尚小,可是,孃親這樣的容顏,所帶來的是什麼?!雖有着榮華富貴,可是哪一步不是在刀尖上走過來的?!雖有着錦衣玉食,可是孃親這些年不累嗎,沒有容貌,孃親也許只是一個平常百姓,過着不是太富足,也有點糟心的生活,但至少於性命無礙,哪有現如今這樣的殫精竭慮?!孃親,我這一生,哪怕不嫁也是好的,我就去做姑子,或是在家中做一輩子的姑娘,讓哥哥養着也罷了,這樣豈不省心。別人取笑就取笑去,我只管在府中過我的日子,誰敢取笑我,哥哥也不會輕饒了去的,孃親,只要你和哥哥不嫌我就好……”
“你這孩子,小小年紀怎麼說這樣的話,才幾歲的孩子,竟看透的比老婆子還透……”蘭氏皺眉道:“若是真是如此,豈不是毀了你的一生,遂了林氏母女三人的意,我怎麼甘心?!顏顏,人生在世,哪怕艱難,你也走一走吧,如今我有誥命在身,你父親貴爲權臣太尉,以後,你怎麼知道不能嫁個對你好的?!讓我現在就這樣放棄,怎麼都是不甘心的?!我的顏顏值得最好的相待,值得這世上最好的男子,顏顏,你別再勸我,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你失去這樣的人生……”
蘭氏咬牙道:“遂了她們的意不說,還搭上了你的一生,孃親半老徐娘,不怕的。只有你,你人生還長着,顏顏,別勸我了……”
傅傾顏急了,道:“孃親,他是這世上最無情的男子,你若是,若是……以後是死無葬身之地,爲了我自己,竟要搭上孃親的一生,不可,絕對不可……”
傅傾顏急道:“萬一與他真的有個什麼首尾,以後我和哥哥怎麼辦,也許我和哥哥都要受到牽連,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他絕不是好人,爲了爲君者的名聲,也許……也許有一天,會舍掉孃親也不一定,孃親啊,你不知道爲帝者有多心狠……”
蘭氏慘白了臉道:“可是我此時也顧不得了,什麼也顧不得了……”
“孃親,我不在乎容貌的,我一點也不在乎……”傅傾顏哭了,道:“求你了,孃親,不要爲我這樣,我會自責一生,這一生都不會快活,孃親,你就聽我的吧……這樣的男人是絕對不能碰的……你也得爲哥哥想一想,萬一此事傳出去,哥哥在二皇子面前還怎麼做人……”
傅宇恆整個人都是懵的,對他來說,此事太具有衝擊性,讓他整個人都不好了。難道父親沒求來藥,聖人並不是沒有藥,只是壓在手上逼母親就範。
好狠的帝王心術。
這樣的人,這樣的……竟然對臣妻有了不齒的念頭。
傅宇恆咬着牙,第一次竟有了不忠君的念頭,十分的強烈。
蘭氏卻只是撫着傅傾顏的髮絲,眼中透着堅決和慈愛,道:“爲了你和恆兒,孃親願意付出生命,傻顏顏,你現在小,不知容顏的重要,等以後,它的殘缺會成爲你生命中不可承受的重,生活在世家大族,都是如此,顏顏,你別管了,好好養傷,孃親,定不會讓你有半分的不好……”
傅傾顏緊緊的拉着蘭氏的手道:“不要,不要……”
蘭氏看她情緒不穩,忙道:“喝了藥,休息吧,你整日裡昏昏沉沉,怕也是嚇住了,好好休養要緊,不然以後有了心悸的毛病遺落下來,你可怎麼辦?!”
傅傾顏還待再說,卻被筱竹塞了一碗藥過來,看着蘭氏的眼神,傅傾顏便一口喝乾了。
她只是十分不放心,便一直抓着蘭氏的手不放,擔憂的看着她。
蘭氏安撫道:“乖,孃親一直在你身邊……”
傅傾顏漸漸的意識就有些模糊,已是睡過去了,只是筱竹看她眉尖一直蹙着,便道:“……姑娘如今知道了這事,怕以後又是一場心病,心病難醫……”
“好好的說話,竟被她給聽到了……”蘭氏咳了一聲,筱竹忙道:“夫人,你也別太操心了,你這樣的身子,以後可怎麼好得起來?!”說完,眼眶已是紅了。
“這副破身子,又有什麼打緊?!”蘭氏無奈的笑着道:“我只願顏顏能好,舍了我自己又當如何,七天,七天,已經過去了一天……”
蘭氏心急如焚,筱竹道:“夫人打定主意了嗎?!你這副身子進宮,怕是又要凍出個好歹來,況且能不能進得去,還不好說……”
“正月初正是宮門緊閉的當口,我只怕那一位會給我下馬威,怕只怕耽誤了顏姐兒的病情……”蘭氏心急的很,道:“我裝了這麼久的病,身爲帝王,我不信他不知道,如今若是真的有了由頭來逼我低頭,說不定……筱竹,我心裡很沒底……”
“天底下君王都是最小氣的,”筱竹道:“我也怕夫人有一番苦頭吃了,怕是還不一定能及時求得到藥……”
蘭氏一想,更是心急不已,傅宇恆道:“孃親,你真的下定決心了嗎?!”
他面有哀色,表情猶如水中浮萍,第一次終於知道,爲人臣子之人,是由人宰割的,不遇明主,永遠只是一個棋子,被人可以隨意玩弄的棋子……
蘭氏道:“恆兒,若是你,你也會這麼做的,對嗎?!爲了妹妹,以後叫你受點傷,你定也是會答應的,況且孃親,不過是辜負了名節,不會缺血少肉,已是佔便宜了……”
“怕只怕我願舍了這身子,那一位也不一定能答應,只是,無論如何,我都要試一試……”蘭氏笑着道:“不要恨他,恆兒,以後你要有出息,孃親若是有一天不在了,你要護着顏顏……長兄如父,以後她可就只能依靠你了。她若嫁人,光靠她一個人在後院單打獨鬥,如何能成事?!”
“孃親……”傅宇恆上前一步,急道:“孃親是什麼意思,孃親還年輕,怎麼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蘭氏低喃道:“不是燒你的心,只是踏出這一步,孃親走的是刀尖,走的是死路……能保存多久,尚不可知。”
傅宇恆一呆。
筱竹道:“只怕夫人自己也不肯放過自己,如此憂思,哪裡能長久?!”
筱竹一說,眼淚就不聽話的刷刷的下來了,道:“夫人一向是不肯放過自己的性子,她這副身子,實不是如平常人家的婦人一樣做工所致,而是心病呢,身上的病尚可醫,偏她不肯放過自己,毀起人來,心病竟比身病更讓人疼,更無法醫,哥兒,以後你……你不要輕看夫人……”
蘭氏沒哭,筱竹倒先哭了,蘭氏笑道:“我倒沒什麼,你怎的自己先哭起來了?!你這樣子,遲早也把自己也熬到油盡燈枯。”
“那我便去陪着夫人,上天入地,陪着夫人正好,夫人也有個伴……”筱竹帶着淚勉強笑道。
“你呀……”蘭氏無奈的笑着道:“忘了我說的要你照顧好哥兒姐兒的話了?!”
傅宇恆聽她們說的話越來越不吉利,心中俱痛,喃喃道:“……哪裡會嫌孃親,哪裡會嫌……”
說到傷心處,滾滾熱淚,竟一點點的下來了。
三人竟然相對流淚,只覺哪怕身處這富貴中,卻身不由己,心也不由己。
傅宇恆越發的恨傅綿錦了,只恨不得去剮了她。
“今日不早了,明天一早,等姐兒睡了,恆兒,你來陪着她,守着她,我進宮去見皇后,但願能見得到……”蘭氏道。
“萬一見不到皇后呢?!”傅宇恆胡亂點頭,又擔憂道。
“那我便日日去……總能見到的,”蘭氏道。
傅宇恆道:“萬一,萬一見了皇后,卻見不到聖人呢?!”
“我想不了那麼多了,進了宮再想辦法……”蘭氏道:“只要有心,總能見到的,不管結果如何,我自當盡力而爲……我肚子裡生下來的親生的骨肉,哪怕舍了我自己,也斷捨不得她受半點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