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真兒道:“具體不記得了,只是聽到的時候,是晚上,大約有一兩年前……這些年我怕的很,根本不敢多想,我雖是前朝遺孤,不過也是一介孤女,只想要好好活下去,其它的,是連想都不敢想……皇帝,看着我未出世的孩兒面上,饒過我一命吧,我願隱遁江湖,從此再不出現……”
歸帝冷冷的看着他,看她一介女子,終究是不忍殺了她。
“你對朕還有用,放心,朕不會苛刻一個女子和未出世的孩兒……”歸帝道:“你先留在這裡,朕會讓人好好善待你。”
王真兒眸中的光漸漸的黯淡了下去,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她就知道,爲王者,爲君者不能信。
歸帝出了密室,小豆子已經跟了上來,忙道:“陛下,你可千萬不能心慈手軟,她肚子裡的孩子,一是前朝餘孽,二是陵王之後……若是有事,豈不是後患無窮?!”
歸帝不吭聲。
“雖說前朝勢力已不在,可是光陵王之後就……萬一陵王勢力未除乾淨,以後就是大大的隱患啊,如今想一想陵王從那時就開始籌謀,也不知到底有多少勢力……”小豆子一想就後怕不已,道:“此人心計太深了,之前誰能想得到是他,太可怕了……”
“一介孤島而已,終究只是暗中行爲,朕對其斷糧實行經濟封鎖,遲早能解決……”歸帝道:“只是其餘黨在全部查清楚之前,不能妄動罷了,朕如今在意是這個……”
“陛下若在意此,那未出世的胎兒就更不能留了……”小豆子道。
蕭沛終歸是心軟,道:“朕回去與顏顏商量商量……”
罪不及稚子孤兒,若是殺奸臣逆賊,他自是毫不手軟,可是一個未出世的孩子,蕭沛自認手沾了不少血的自己,還是無法妄自下手。
蕭沛憂心忡忡的回來,就將此事說與傅傾顏知道,傅傾顏聽到王真兒與自己有幾分相似之時,也是微微一怔,心中終究是有些不忍。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人人都這樣說,不能留後患,可是,你是不是與我一樣,也有些心慈手軟,不忍下手?!”傅傾顏道。
蕭沛點頭,道:“我知道這樣不是爲君者的狠絕,可是還是做不到對什麼人都狠……”
傅傾顏抱住他,道:“我很高興,身在皇位久了,你還是那個我愛着的蕭沛,一點也未曾變過,這樣很好……”
蕭沛無奈的道:“說到底,我如今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若是說殺了這個孩子,我真的做不到……”
傅傾顏道:“我去看看吧,我有些好奇王真兒的長相……”
“我帶你去……”蕭沛道。
傅傾顏套上厚披風,便跟着蕭沛出來了,二人沒再說話,徑自走向了地牢,裡面很昏暗,可是適應很久的王真兒在看到與自己至少有三分相似的傅傾顏向自己走來的時候,她微微瞪大了眼睛,手也顫了起來,道:“……你,你……”
看着她一身華貴宮裝,頭上一支九鳳釵昭示着她的身份。王真兒瞪大了眼睛,哆嗦着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傅傾顏看着她的臉,細細的,不放過任何一個表情。
王真兒心中涌過心酸,她一句話都沒有說,漸漸的連脣都哆嗦了起來。
“原來……還有一個你……”王真兒慢慢的哽咽起來,蒼白着臉色道:“……這些年,我一直在想盡辦法的努力活下去……青你好樓妓館,終究不是容身之處……可我,到底是所託非人,焉知那陵王有如此大的野心……如今我是退也不得退了,若是沒有肚裡的孩兒,我死去又如何,哪怕遠走天涯也可……可是,這個孩兒,是與我血脈相連之人,這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求您,給我們一條生路吧……”
王真兒挺着大肚子,艱難的跪伏了下來,似乎用盡了全力,手上的青筋十分明顯。
這是孤注一擲的哀求。
王真兒是個極聰明的人,儘管已經猜到了傅傾顏的出身,可是卻一點也沒提什麼看在我們同出一脈的份上之類的話,更沒點破她皇后的身份。
這樣的人,雖然機關算盡,爲的也不過是一份生存,掙扎在社會底層,小心翼翼,膽戰心驚,並沒有什麼錯。
如今王真兒眼中的算計盡皆去了,餘下的只有苦苦哀求,一如她以往的輾轉蹉跎,只是這一次,卻是爲肚子裡的孩兒。
傅傾顏隔着地牢的冰冷的鐵檻杆,微微伸出了手,道:“你起來罷……”
她回頭看着蕭沛,眼裡有一股說不出的意味。
蕭沛終是不忍心,道:“罷了,待剷除陵王餘孽,天下太平之後,就放你出宮,允你一條生路,只是,這孩子的出身,你要答應朕,永遠的埋在心裡……”
“多謝陛下……”王真兒一喜,又立誓道:“無論這孩子的父或母,所有的一切往事,我一定會忘的乾乾淨淨,只想找一處小鎮,好好的生活,做一個平常人,不受世間紛擾……”
蕭沛道:“如此,朕答應你會爲你安排妥帖,在這之前,你先在宮裡呆着待產,朕會派穩婆給你……”
王真兒淚流滿面,道:“陛下乃真仁君也,世間之人,如何能與陛下之心胸比肩……”
蕭沛淡淡的道:“罪不及稚子孤兒,朕還沒有喪心病狂到那樣的地步……”
王真兒已經說不出話來,十分感動。
說到底,她與陵王並無感情,有的也不過是交易和利用而已,如今她自然是爲孩子謀生路,沒有半點留戀。
傅傾顏嘆道:“……你一個孕婦,在牢中也不甚方便,跟我去鳳儀宮吧……”
王真兒微微一愣,眼眸變得柔軟起來,爲了孩子,她拒絕不了這樣的善意,便點了點頭。
二人便帶着王真兒離了地牢。傅傾顏讓杏雨將她安置在側殿中的一間,派人看守,並妥善照顧。
“將她真接放在鳳儀宮,是否有不妥?!”蕭沛道。
傅傾顏道:“我知道有不妥,我會派人看住她的,你放心,她大着一個肚子不敢亂來的,現在她最希望的是保住她的孩兒……”
蕭沛道:“罷了,她與你,應是表姐妹或是表姑侄,雖然無法認親,但是看一眼,也算全了這情誼。”
傅傾顏點點頭,蕭沛略有些頭疼,道:“這個陵王處心積慮這麼久,朕卻一點也沒發現。他也夠能忍的,鐵器坊動作不大,但是範圍之廣令人心驚,如今一查,卻能想到他有多心細,多小心,之前真是一點蛛絲馬跡也不見……”
“我明白他離京是爲什麼了?!”蕭沛道:“大約是知道自己將要暴露,這個人的直覺,實在太靈驗……”
“是啊……”傅傾顏道:“之前京城發生過太多的事情,他都看在眼中,並未攪入其中混水摸魚,可見他也並不看好那些亂子,之所以離京,也是聰明的知道,他在京中怕是不會成功,他一開始的目的就是離京,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能這麼瀟灑,總算知道爲什麼了,原來,他還有一個海島基地,這個人的心計,真不是一般的深……”
“不管他的老巢在哪兒,我都要將之找出來……”蕭沛道。
傅傾顏道:“南海那邊島嶼衆多,想要排查出來也不容易,只是既然知道是個海島,找到也是遲早的問題,依我看陵王心心念唸的丟不下寶藏,他定然不會離開陸地,真的去了島上,島上物資缺乏,他要生存一定要仰仗於陸地,既然有依恃,自然還未時機成熟到可以拋下陸地,直接回島的地步,一切都還來得及……”
“這麼多年,想必他也帶了不少物資和手工業者回去,若是能做到自給自足,這島就真的成了禍患……”蕭沛道:“必須要儘快找出來纔可……”
傅傾顏道:“只要殺了陵王,不怕島上之人不臣服,島建立也未必是壞事,以後可做港口,通海商,豈不便利?!”
“還是顏顏想的長遠……”蕭沛笑道:“我最近腦子都漿糊了,有太多的事情,實在頭疼。”
傅傾顏道:“不說這個了,江南怎麼樣了?!”
“水已退去,如今正在讓災民返鄉,底下官員們都做的極好,那些貪官污吏也已經就地處死,江南,不說欣欣向榮,至少民心是沒有散的……”蕭沛道:“那些搜出來的抄家的財產,我沒有讓他們送入京中,而是讓他們就地賑災,並用於修整河堤,買糧種和重置家園用,怕還不大夠,千萬之數,用在這麼多人手中,還有些危險,不過有不少鄉紳如今也不死守家財,知道破財免災,他們出多少銀子,就能少一些年數的牢獄之災,因而又有不少銀子入帳,加起來是個大數目,還有一些大商人的支援,只要人心都在,重建並不是大問題……”
傅傾顏笑道:“如此就好,你也能放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