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聖嘴雖毒,可是心地卻很好,見他如此鄭重,心也是一熱,道:“以後我會隨身照看他,他也是我的知己。”
“多謝。”蕭沛紅着眼睛,看着慕無雙鬢邊的白髮根,道:“慕相還如此年輕,怎麼就……”
慧極必傷,像慕無雙這樣的人,心思太多,而又心懷萬民,不早衰纔怪。
毒聖低嘆,他就是一個操心的命。
“我會想辦法爲他續命,”毒聖道:“我毒聖之名也不是虛的,即使是要與閻王搶人,也要試一試纔可。”
蕭沛過了好一會兒,纔想起來,道:“怎麼不見父皇?!”
小豆子道:“上皇說陛下已無事,他便先去邊疆看看戰事,也可放心。讓陛下好好養身體。他那兒,不必陛下掛念。”
“父皇怎麼不告而別?就這麼急嗎?!”蕭沛無奈的道。
想一想父皇自出京後一向如此,來去自如,便也作罷。上皇在江湖十分自得,想來並不需人擔心。
蕭沛不放心了一會也就放下了。這樣子,其實大家都自在。
蕭沛和傅宇恆守了三天,慕無雙才醒,只是身體明顯虛弱不少,咳的厲害,喉嚨也啞了。
蕭沛十分內疚,無微不至,倒是慕無雙一點也不在意,還勸慰着蕭沛不必如此。
對他來說,能解去蕭沛的咒念,已是驚喜,而他自己還活着,就更是意外之喜了,他還能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慕無雙看着蕭沛眼中恢復了清明,只餘一點點在陽光下才會顯現的金點,卻再無紅光和黑氣了,慕無雙這才放了些心。
他叫毒聖給蕭沛把了把脈,得知他恢復的極快,慕無雙鬆了一口氣。
“再養一養,皇上的身體只會更勝從前……”慕無雙笑道:“要成就千秋偉業,沒有一個好身體怎麼可以?!”
毒聖翻了個白眼,不過也沒打斷,只聽慕無雙繼續笑道:“陛下的奇遇的確古怪,身體也更勝從前,陛下到底遇到了什麼?!”
蕭沛想了想,道:“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只是連朕自己都迷迷糊糊的,只是聽到兩個老仙人說話,說的什麼也不大記得了,後來才醒,只覺身體裡有一股充沛的力量,當時在地下,不見時日,不分晝夜,一直未進食和水,竟也沒有餓死,連朕自己都覺得神奇,力量初現時,不易控制,朕也是思考了很久,才漸漸發現其中規律的,當時陵王困住了朕,朕不得出來,只能慢慢的用自身的力量去反擊,慕相,這世上莫非真有仙人之力?!朕記得睜開眼時,那陵王想要碰我,自己卻被金光灼傷了,他說這是功德之光,也不知是什麼?!”
“功德之光?!”慕無雙笑着道:“功德之光是人做善事後積累起來的累積在靈魂裡的金光,臣記得有本仙鬼錄上記載過,只是奇怪的是,功德之光只有在人死後纔會在靈魂上顯現,陛下……對了,陛下是紫薇帝星,身上有罡正紫帝之氣,再加上有仙人奇遇,這些纔會顯現出來,保護了陛下自己……”
蕭沛聽的迷迷糊糊的,也不大懂,笑着道:“反正是好事,此事還是不要張揚了,鬼王之事傳出去,反而令人心惶惶,那座死城,以後封了,不許人進入即可,有陣法封印,那鬼王一時也出不來,不過這鬼王究竟是什麼東西?!”
慕無雙道:“仙鬼錄上曾有記載,鬼王是十八層地獄下的怨氣結成的意念,十分邪惡。具體如何,無人知道,只是他一直被束縛在地下,出不了地表,這一次也不知爲何會突然衝出來,仙鬼錄上只有這麼一項記載,它到底是什麼,不清楚……”
“十八層底下還有地獄嗎?!”蕭沛一怔。
“是,十八層是人之地獄,十八層以下是鬼之地獄,鬼若再下地獄,便再不能超生,萬年受苦,不可能再爬上來,這鬼王估計是從這下面爬上來的,只是一直被困,無法見陽光。”慕無雙道:“這是臣之猜測,鬼神之事究竟非人所能想。”
“反正都已封印,不想它也罷……”傅宇恆道:“光聽着就覺毛骨悚然了。”
慕無雙碰了一下蕭沛的手,蕭沛一驚,下意識要躲開,卻見慕無雙一點事也沒有,頓時一喜。
“果然如此,咒念一除,陛下已與常人無異,再不必怕傷着人了……”慕無雙笑着道。
蕭沛眼圈紅了些,道:“……太好了,朕回京可以好好抱抱朕的一雙兒女,太好了……”
慕無雙一笑,卻又劇烈的咳了起來。蕭沛眼中的喜意消去,忙扶住他躺了下來道:“慕相好好休養,待慕相身子好些,我們君臣再一起回京。”
慕無雙笑着道:“不若陛下先行回京,臣知陛下思京心切。”
蕭沛道:“也不急於這一時,慕相這個樣子,朕怎麼安心回去?!要回一起回……慕相別多想,安心休養便是。”
慕無雙眼睛雖青黑,但是聽此一言,心中暖意升了上來,哪怕蕭沛幫不了他什麼,有這份陪伴不捨棄之心,慕無雙這一生,已別無所求。
生死之際,從不放棄彼此,這樣,已經夠了。
蕭沛直視着慕無雙的眼睛道:“卿不負朕,朕不負卿。”
慕無雙一笑,眼中都是知己難求的喜悅光芒。
毒聖看着這對君臣之間信任的眼神,心中一鬆,他現在有些明白慕無雙這麼忠心的原因了。
他看了一眼蕭沛,便轉過頭去,只是心裡對蕭沛的印象更好了一些。不管他姓不姓蕭,總歸是一個天下百姓的好皇帝,是一個臣子可以全心託付信任的好帝王,沒有猜忌,用人不疑。
士爲知己者死,慕無雙能找到這樣一個明君輔佐,十分難得。
只怕多少不輸於慕無雙這樣的衆多能臣,到最後也不過是難遇其主。
想了想,毒聖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慕無雙也算是有福氣啊。
毒聖釋然一笑。
慕無雙喝過藥後就又睡過去了,他醒的時候少,睡的時候多,臉上有消不去的倦意。
蕭沛出了帳篷,只覺心裡發脹的細密的難受,頓了一下,便道:“慕相的頭髮能再長出黑色嗎?!這個樣子,讓人心裡難受,回京時,朕也沒法向姑姑交代啊……”
小豆子道:“聽說何首烏可以令發生黑,奴才尋到好些,一會兒去交給毒聖先生,問問他可有辦法,只是這樣,到底是欲蓋彌彰。縣主若知道了,定會傷心,娘娘只怕也會內疚自責。”
“慕相身體大不如前,是朕的罪過,”蕭沛道:“此次若不是有慕相,朕只怕不可能重見天日。若是能有延年益壽的好藥材及靈物,要尋些來纔是……”
小豆子道:“奴才叫人到處打聽一番,也許會有消息。”
蕭沛點頭,他其實坐立難安。思忖着自己既有奇遇,世上真有仙人,就說明,一定有靈物,等回了京,定要叫人去尋些回來纔是,也算是爲慕相儘儘心,雖不能彌補所有,但也能稍解些苦悶,讓慕相多活些年……
蕭沛斂着眉低低的嘆了一口氣。
小豆子知道他心情不好,便引着他說些京城皇后生下的孩兒之事,希望因此蕭沛心情能好些。
傅傾顏找到第十日左右,已經絕望了,喃喃道:“小皇子定已不在京中了,這麼久都未找到,他們一定已將人帶出京。”
“娘娘……”石塘有些不忍,道:“臣派人去追,到處尋尋……”
傅傾顏臉色蒼白,定了定神,道:“找也找不回了,一旦離京,就是大海撈針,京中已擾民多日,臣民皆有微辭,不必再尋,也不能再擾京外百姓,就這樣吧……”
傅傾顏十分疲憊,眼中露着痛苦,心中恨極,可卻不能任意妄爲,她始終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一國之君,代理朝政,不能因自己的痛苦,去讓更多的人痛苦。
十日,夠了。
“娘娘,難道不再找了嗎?!”石塘道。
“找,當然要找……”傅傾顏道:“再傳信給慕相,讓他想辦法盯住上皇。小皇子既然已經離京,必定那些人會帶他去上皇身邊,盯住了,就能找到小皇子……”
“是,娘娘,臣再去傳一封密信。”石塘應了一聲。
“解了宮中和京中的禁吧,十日擾民,夠了……”傅傾顏疲憊的閉了閉眼睛道。
“是……”石塘知道她心痛,可是小皇子不回來,無法解其萬一。他只能匆匆出宮去了。
傅傾顏沒有哭,只是眼中那股絕望和恨意,卻在整個人的骨子裡盤旋不去。她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好熟悉,前世自己這樣的表情,將要被逼瘋前的狠毒,歷歷在目。
呵。沒想到今生,還是逃不開以往的命運。
她是不是真的命格太差,這一世,不擇手段,揹負着內疚自責殺出來的血路,報應原來在這兒嗎?!
原來這就是懲罰。那麼沉重而黑暗。她的面相是有多差,纔會牽連自己的骨肉呢?!
傅傾顏以往是不甘心,然而現在,卻是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