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幾步就有點氣喘吁吁,香汗淋漓,猶如生病了的西子,光看着就惹人憐。
但是蘭氏就有點厭惡這虛弱的身體,白着臉道:“筱竹扶我一扶,到亭子裡去歇一歇吧……”
筱竹看她臉色很差,忙扶她去了。
蘭氏吹着夏天的微風,輕笑道:“這風略過耳邊也很溫暖,真好……”
筱竹笑着點了點頭,道:“確實很暖和的風……”
她又去叫了園子裡灑打的丫頭去拿了些果子過來,初夏時節,正是葡萄和石榴都上市的時候,筱竹便細細的給她剝了青皮石榴,放到青瓷碗中給她吃。
蘭氏吃了幾口,道:“有點酸,但是很開胃……”
筱竹難得看她心情這樣好,便笑着道:“那就多吃一點,姨娘慣常喝的藥比吃的果子和飯還多。只是是藥三分毒,哪裡及得上這些果子呢,姨娘以後可要振作起來,再好好的把藥給斷了纔是正理,一個正常人哪能天天把藥當飯的吃着,沒病也得吃出毛病來,雖說都是御藥,但是,吃久了也是不好的……”
“你這丫頭越發囉嗦了……”蘭氏輕笑着道。
兩人自得其樂,也沒有人來打擾她們,但是總有不識相的非要上前來。
傅大人的新寵雪柳就過來了,她是新競上來的姨娘,是別人送與傅大人的,剛來府上不過三個來月,天天得寵,日日生驕,哪裡還能將過氣的蘭氏放在眼裡。
不過她是不知道以前的這些事的,這府中現在管家治家甚嚴,也沒人敢嘴碎的與她細說,她自以爲得了寵,就越發的驕縱起來。
以往她驕一些,打罵幾個丫頭,傅大人自然不會計較,不過今天她卻註定要撞到鐵板了。
“喲,這不是蘭姐姐嗎?!”雪柳身後跟着一個小丫頭,這小丫頭原本也是府中的人,一看到蘭氏,腿都軟了半分,臉色刷的白了,看也不敢看,整個人都僵僵的,不敢動半分,但是這些雪柳卻不知道,只以爲身邊的人沒什麼出息。
她恨恨的推開她,笑着走上前坐了上來道:“姐姐真是好興致,妹妹我來這園子裡也有些日子了,姐姐卻像那金屋的嬌人似的一直深藏不出,妹妹想要請安,都沒個機會……只是聽說姐姐一直病着,我想去看看,老爺偏霸着不放,呵呵……”
蘭氏胃口盡失,放下了石榴,沒理她。
但這個雪柳不刺一刺人,她便心裡不舒服,尤其是她嫉妒的蘭姨娘。
“姐姐在這賞花嗎?!”雪柳輕笑道:“可是春天已經過去了,這初夏一來,該謝的花總是謝了,真可惜啊,姐姐,你說是不是?!”
蘭氏不氣,反倒笑了,她看向雪柳,笑着道:“你就是新競上來的雪姨娘了?!”
不等雪柳回答,筱竹道:“是,姨娘,管家曾與我說過她……”
“原來如此,怪不得如此不懂規矩……”蘭氏輕笑着,現在的她若是再讓人這樣隨意欺到身上來,她就辜負了這三個月的傷過悲涼了。
“不知道雪柳姨娘可聽說過倚翠姨娘……”蘭氏輕聲道:“她可是自小就服伺着老爺了,可惜,說打死也就打死了,連全屍也沒有,你知道爲什麼嗎?!”
雪柳本來怒極,但聽到這一事,便是一怔,因爲她對府中之事一無所知。她發怔的時候,蘭氏道:“難怪你什麼也不知道,不過是老爺從外面帶回來的罷了,來人……”
她的語氣並不濃烈,反而是淡淡的,有點說不出的帶了點威嚴之色。
這時也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了好幾個丫頭,道:“姨娘請吩咐……”
“雪柳姨娘可真是不懂規矩,你們在這好好看着她,讓她跪到亭子以外,什麼時候明白了,清醒了,懂得規矩了,再讓她起來……”蘭氏道。
“是……”幾個丫頭應了,說着就要來拖雪柳。
雪柳吃了一驚,怒道:“你敢,蘭氏,你敢,我是老爺的心尖寵,你是什麼,你不過是過氣的女人,老爺早不聞不問了……”
她正欲再說,蘭氏眼神一掃,幾個丫頭一怔,忙捂住了雪柳的嘴,將她拖下去了,然後一踢膝蓋彎,將她狠狠的踢了下來,雪柳一把跪倒,還欲再說,卻一直被人捂着嘴,按到了地上,雪柳的頭髮亂了,一下子整個人就狼狽不已,與剛剛的架勢已完全不同,她十分不甘,還欲掙扎。
而她的丫頭卻早嚇的呆了,下意識之下就撲嗵一聲跪倒地上,對着蘭氏就磕起頭來道:“蘭姨娘饒命,雪姨娘她新進府,不懂規矩,我代姨娘認錯了,請姨娘饒命……”
蘭氏輕笑道:“不懂規矩,就好好的跪到懂規矩爲止,筱竹,她名中竟也有個雪字,這是跟我示威呢,還是老爺他,故意的氣我呢……”
“老爺哪裡會,不過是碰巧罷了……”筱竹輕笑道。
蘭氏懶得再看底下的人,站了起來道:“這兒這麼吵,真是傷腦筋,走吧,回去歇着,一會子吃了午飯,也該與哥兒姐兒歇午覺了……”
筱竹忙扶着她走了。
蘭氏走在路上就笑了起來,道:“她把我比作春天的嬌花,我倒要看看,誰纔是嬌花……”
“姨娘只要用心,哪裡是嬌花,定是那萬年不倒的常青樹……”筱竹道。
以前的蘭氏確實是太不用心了,而現在,她才恍然大悟,終於明白過來。
蘭氏一走,雪柳就跪在地上罵了起來,道:“她算什麼東西,我要去告訴老爺,她竟如此欺負我,嗚嗚……”她忍不住就哭了,道:“不過是生了個哥兒姐兒,有什麼了不得的,當別人就沒有肚子不會生嗎?!”
她的丫頭急壞了,忙上來道:“姨娘禁聲……”
雪柳正在氣頭上,一巴掌就將丫頭的臉給打歪了,道:“不中用的東西,要你何用……”
丫頭忍着疼,苦笑着道:“雪姨娘,你剛進府並不知道,這府中之事,哪裡那麼簡單,只是我們不敢說罷了,那倚翠姨娘是被老爺活生生的打死的。因爲她害了蘭姨娘的姐兒,因爲姐兒之事,兩次府中都進行過大清洗,血流成河,奴僕的命在蘭姨娘面前,根本就不是命吶……”
雪柳一呆,臉色一白,道:“……你說什麼?!”
“姨娘今天真不該去惹她,蘭姨娘從不是惹事的人,但是惹她事的人,都沒有好下場,倚翠姨娘死了,連太太都退出一射之地……”丫頭小聲的跪着,與她並排,低聲捂着臉道:“……連奶孃就死了五六個,這府中的丫頭婆子,死了不下幾十個,全部都是……”
她臉色都白了起來,人都開始抖着,道:“……全部都是老爺處罰的……”
雪柳一下子癱軟在地,跪在地上,整個人也是發起抖來道:“……我,我怎麼不知道?!”
“沒人敢說,蘭姨娘雖然現在不怎麼管事,但是,府中的人都不敢說,就連管家也是怕了蘭姨娘,事事都要尋問她的丫頭筱竹,她在府中,是連太太都不敢觸其鋒芒的……”丫頭髮着抖道。
雪柳汗如雨下,整張臉都俏生生的白了,雙眼發直,她怔怔的看着丫頭的發頂,看着她發抖的身子,想到她一看到蘭氏,整個人都在打抖的樣子,她也怕了起來,可是,她到底是有點底的,道:“……不會的,我什麼也沒做,只是說了兩句,老爺不會對我怎麼樣的,老爺很寵我的……”
丫頭不再說話了,哭了起來,她太知道,自己可能因此而受到的連累和責罰了……
跟了一個蠢主子,就是賣命也比不上筱竹這丫頭的運勢。
太陽已經到了正午,最烈的時候,曝曬的兩人是搖搖欲墜,可是這府中之人,卻只當沒看到……
蘭氏沒有發話,竟也無人敢叫她們起來,甚至不敢上前打一聲招呼。
兩人又渴又昏,但人人避着她們走,哪裡敢靠近一步。
蘭氏回了金蘭院,筱竹笑着道:“姨娘今天精神好了些,不如就打扮一下吧,今天有雪姨娘之事,只怕老爺一會子就來了呢……”
“打扮什麼,沒心情……”蘭氏懶懶的道。
以前的蘭氏可不是這樣的。女爲悅己爲者容,但是,她現在根本不想打扮,這種改變真是徹底改變的。
蘭氏淡淡的道:“打扮討好,也沒什麼意思,與其如此,不如換個方式。”
“不打扮也成,姨娘天姿國色,即使是這樣嬌弱,也是西施在世,惹人憐……”筱竹道。
蘭氏冷笑了一聲,道:“以後我會叫他知道,什麼叫任性,率真的女子。以後我就做個妖妾,叫他生死都離不開我……”
筱竹看着她的變化,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只是心頭滑過一陣悲涼,姨娘要經過怎樣的地獄,纔有今天這樣的變化呢?!
一腔真心錯付,換來的,不過是錚錚鋼筋鐵骨。
不過蘭氏還是洗了個臉,沒有塗脂抹粉,但她天姿過人,哪怕這樣清水的樣子,也勝出那些丫頭姨娘等人千百倍去,哪裡是那些庸脂俗粉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