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頭兒還真是老當益壯!”旁桌的兩人說着話,趙昺卻有一搭無一搭的聽着,而那兩人卻是說的越來越興奮,將那‘塌牆’之事娓娓道來,他聽後不禁啞然失笑,暗歎這方回的‘戰鬥力’非是常人所能及。
原來方回這傢伙被抄沒家產後,失去生活來源,卻憑着昔日的名聲和一手好文章以鬻文爲生,小日子過得倒也不錯。按那位高兄所言,其老而益貪淫,凡遇妓則跪之,略無羞恥之心。有二婢曰周勝雪、劉玉榴,方酷愛之……既而復得一小婢曰半細,曲意奉之。每出至親友間,必以荷葉包飲食、餚核於袖中,歸而遺之。每夕與小婢好合,不避左右。一夕痛合,牀腳搖曳有聲,遂撼落壁土。適鄰居有北客病臥壁下,遂爲土所壓……
想想近六旬的老爺子還是很會討女人歡心的,但是炮打的震天響也就罷了,居然將墻都快轟塌了,可謂是驚天動地了,即便趙昺也都不得不對方老爺子的戰鬥力甘拜下風,而被牆所壓的‘隔壁老王’,也只能表示萬分同情之餘,剩下的也只是羨慕了。
“呵呵,沒想到虛谷先生不惑之年還有如此本事,可吾看其腳步虛空,卻非有如此能力之相,只怕是坊間所傳有誤吧!”那李姓士子驚歎之餘,可能又覺不服氣,加上看那老頭兒身子骨兒也不像能夠完成的,有些疑惑地道。
“李兄,我看你是在鄉下待傻了,不知道還有那助興之物嗎?”高姓士子一副出門別說咱們認識的樣子,搖手中的摺扇道。
“還請高兄指點一二!”李姓士子急忙給其斟上茶討好道。
“肉蓯蓉!”高姓士子對其恭敬的態度十分滿意,以扇遮口輕聲道。
“高兄,這……又是何物,價值幾何啊?”李姓士子顯然不知這是何物,可能覺得要是開口問又覺的見識淺薄,但依然沒有按捺住好奇心,遲疑了下依然問道。
“唉!”高姓士子可能也覺得交友不慎,竟然連此物都不知,可嘆口氣後還是給其解釋了一番,“傳韃靼野地有野馬與蛟龍合,所遺精於地,遇春時則勃然如筍出地中。大者如貓兒頭,筍上豐下儉,其形不與,亦有鱗甲經脈,其名曰“鎖陽”,即所謂肉蓯蓉之類也。或謂韃靼婦人之淫者,亦從而好合之,其物得陰氣,則怒而長。土人收之,以薄刀去皮毛,洗滌令淨,日干之爲藥。其力量百倍於肉蓯蓉,其價亦百倍於常品,汝就不要想了。”
“高兄……”李姓士子還想再問,而其已經起身繞過他迎了上去,而此人他也識的,卻是陳普,自認與難以說上話,便噤聲長嘆一聲道。
“呵呵,熱臉貼到了冷屁股!”趙昺說起來是久聞陳普其名,卻無緣見面,而不等他細看,座上的人已經紛紛起身圍了上去。那高姓士子雖然腿快也只來得及到其跟前施了個禮,連自我介紹都來不及就被扒拉到一邊去了。
“都是些趨炎附勢的小人而已!”王德在旁給皇帝斟上茶,撇撇嘴道。
“唉,難得見石堂先生一面,竟無緣說上一句話!”眼看着陳普如衆星捧月般被人擁着走向主位,高士子卻連邊都沾不上了,回到座位後連喝了兩杯茶,無比惆悵地道。
“這位石堂先生很有名氣嗎?”趙昺裝作不知,探頭問道。
“很有名氣嗎?石堂先生乃是當世理學大家,汝居然有此問!”高士子聽了一副見了鬼似的驚問道。
“是嗎,小弟初到京城,孤陋寡聞。敢問這石堂先生可否是興辦德興初庵書院,又主講建陽雲莊書院、福州鰲峰書院、長樂鰲峰書院的陳尚德山長?”趙昺有些惶恐地拱手施禮道。
“正是,石堂先生乃是其號!”高士子撇了趙昺一眼,又拿起了‘前輩’的架子頷首道。
“多謝高兄指教,否則旁人聽了真是貽笑大方了!”趙昺再施禮道,“吾聽聞石堂先生數月前不是應詔進京爲官了嗎,敢問其現在官居何職啊?”
“這……石堂先生乃是高人,不肯入仕,陛下也是再三挽留,但堅辭不就!”高士子猶豫了下言道。
“吾怎麼聽不明白了,據說石堂先生聞知陛下有詔,興奮異常,言稱終有報國之機,定然鞠躬盡瘁爲國出力,怎麼又堅辭不就了?難道是嫌官小!”趙昺皺着眉一副不解的模樣道。
“兄臺定是聽信了傳言,石堂先生乃是大義之人,怎會計較官職的大小!”高士子聽罷愣了下,卻又替其申辯道。
“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此乃是聖學之精髓。石堂先生不仕蒙元乃是深明大義,但時下皇帝重複江南,立志中興大宋,正是用人之時,其堅辭不就恐有違聖人之說,吾看其已了大家風度!”趙昺提出自己的質疑道。
“這位兄弟說的有理,吾也聽聞皇帝有意讓石堂先生主持研究院爲國育才。但其自詡有輔君治國之才,可執宰權柄。而其未得聖上恩許,這才堅辭不就!”李士子符合道。
“皆是謠言……文行先生也到了,汝等可知其盛名!”高士子當然不肯認錯,強辯道。而恰好此時又有人進來,他急忙轉移話題。
“據吾所知其不過是連番落第的士子,蒙元南侵後便避居洞霄宮,不問世事了,怎麼也來參加詩會了?”李士子問道。
“哦,其也到了!”趙昺與鄧牧曾經照過面,雖然覺得其不一定能認出自己,但還是有些心虛,含糊的應了聲便轉身避過。偷眼看去,只見其果然仍是獨特例行的做派,到寺中卻身着道袍,而頭上卻沒有束冠,披散着頭髮,左右各有一個道僮相隨,一個抱琴,一個捧瑟。驟然見之,還真摸不準這位吃幾碗乾飯。
“淫蕩之徒!”王德卻是冷哼一聲道。
“帶着兩個道童就成了淫蕩之徒,那些摟着尼姑,帶着歌姬的又是什麼?”趙昺看其一副極度厭惡的樣子,笑嘻嘻地道。
“公子,那兩個道童卻非尋常!”王德低聲說道。
“他們的相貌雖然清秀,舉止嫵媚些,總不會是女子吧!”經其提醒,趙昺多看了兩眼,卻是看出些不同,就像個娘炮,但覺得也正常,以那貨的非常人個性搞個女扮男裝也非不可能。
“公子,那是**,其有龍陽之好!”王德猶豫了下言道。
“不會是人妖吧?”趙昺聽罷臉上眼色幾變,有種吃了蒼蠅的感覺,他沒想到這些風流才子們居然還有這種變態的愛好。而他也想明白了王德爲何會是那麼個樣子了,也許想到了自己,有些同病相憐。
“公子,小的不知人妖是何物,但確有官宦世家豢養**,作爲侍婢供人玩樂……”王德小聲解釋道。
趙昺這才明白,在妾與婢的身份間還存在有侍婢這樣一種角色,如果要說得通俗易懂,那各位看官可以理解爲婢是府上公用的,而侍婢是男主人私有的。爲了滿足某些人變態的需要,就有人將幼童扮成女孩賣入豪門之中,但長大後露出男相就會被拋棄,也有些人會被閹割送入宮中。
說話的功夫,又有人相繼到來,而詩會也正式開始,但也非是趙昺想象的那樣,他們只是將自己新近的作品掛在樹下,任又人點評,然後再由評判人點評,取其中的佳作入冊。那些士子們也正是出於一作成名的想法纔來參加詩會,一旦受到這些高士的讚賞就能聲名鵲起,對其參加科舉,甚至仕途都大有裨益。
“公子,以爲這些詩作如何?”衆人紛紛離座,趙昺再坐在這裡就顯得過於突兀了,於是也起身離坐裝模作樣的‘欣賞’起詩畫來。他雖然在這方面也曾受過名師指點,但連個半吊子也算不上,不過學了這麼多年好歹也有些鑑賞能力的。而馬端臨也藉機回到了皇帝身邊,輕聲問道。
“吾那兩下子,貴輿還不知嗎?”趙昺笑笑道。
“公子過謙了,還請評判幾句!”馬端臨拱手道。
“吾看了幾篇,總覺的這些詩作中多是暮氣,感傷時代的變化,悲天憫人。與嶽武穆‘白首爲功名,舊山松竹老,阻歸程。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絃斷有誰聽’的絕筆相較更像是無病呻吟,缺乏奮勇之氣,失去了精髓,寫的再好也稱不上佳作!”趙昺言道。
“公子的眼光獨到!”馬端臨臉一紅,但也知小皇帝所言是實,訕訕地道,“公子,看看這邊的畫作如何,其中也有丹青妙手之作。”
“也好!”趙昺點點頭道。
“公子,那邊是玉潭先生的新作《山居圖》,可以一觀!”馬端臨伸手相邀道。
“好!”趙昺知道這玉潭先生是錢選的號,號稱‘吳興八駿’,與自家的那個親戚趙孟頫其名,但是拒絕了蒙元的徵辟,在淪陷期間隱逸于山水間。走過去卻發現已經圍了一圈人,詩社的幾位元老都在其中,他拉住在前開路的馬端臨輕輕搖搖頭,示意不必擠上去。反正自己不是來看畫的,而是聽他們說話的。
“玉潭先生此畫畫面絢麗清雅,於工緻精巧中又不失古拙秀逸之氣,實乃佳作!”方鳳言道。
“正是,諸位看。”吳思齊指着畫道,“玉潭先生以細勁柔韌的筆致勾勒出山石林木的輪廓,施青綠重彩,又以金粉點綴,將‘金碧山水’之技發揮到了極致!”
“山居惟愛靜,日午掩柴門。寡合人多忌,無求道自尊。鷃鵬俱有志,蘭艾不同根。安得蒙莊叟,相逢與細論。題詩更是點睛之筆,詩畫相映,巧中生拙!”趙昺看那人正是陳普,點着畫作卻似指點江山似的。
“醉後之作,難登大雅,諸君過譽了!”誰不願聽好話,錢選臉上笑意盈然,拱手向衆人施禮道。
“誰不知玉潭先生無酒難成詩畫,正所謂:畫時酒不醉不能畫,然絕醉亦不可畫。惟將醉,醺醺然,方成佳作!”張炎笑道。
“呵呵,各位不要打趣了。吾等都是小技,石堂先生纔是大家,聞達天下,避寓鄉間可傳聖人之道,登廟堂可安天下!”錢選笑着拱手道。
“石堂先生此次應詔進京,可見皇帝也知大才,正是一展才華之計,爲何卻又不受呢?”吳思齊問道。
“皇帝說是招納賢能,可即不讓石堂先生入朝爲官,又不肯牧守一方,卻讓先生與那些匠人爲伍。此可謂是明珠暗投,更是讓我們士人蒙羞。”方回搶先說道。
“士農工商,工乃末流,無賢無德。石堂先生乃是當世大儒,卻要教授此等粗鄙之人,自當絕之!”鄧牧也憤憤地言道。
“諸軍還是勿要妄加評論,以免肇禍!”這時錢選急忙制止道。
“吾等不過是鄉間一匹夫,即無官身,又無意仕途,又有何懼哉!石堂先生育人無數,著作等身,卻遇此大辱,更是讓士林蒙羞!”又一身着道袍者站出,滿臉怒氣地道。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而此時圈外突然傳來吟詩聲。
“何人攪擾雅興?”鄧牧聽了大怒吼道,他知道此正是出自《詩經》,其意指用切磋和琢磨器物來形容君子精湛的學問和仁厚的品德。《大學》就此發揮道:如切如磋者,道學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顯然有人此時偏偏讀這幾句,分明是直指他們剛剛對於匠人之言。
“切以刀鋸,琢以椎鑿,皆裁物使成形質也。磋以鑢錫。磨以砂石,皆治物使其滑澤也。治骨角者,既切而復磋之。治玉石者,既琢而復磨之……”那人彷彿聽而不聞,又言道。
“何人鬼鬼祟祟!”這次不僅鄧牧惱了,其他人也是紛紛回身尋找,他們皆知此話正是出自朱熹對前言的註解,而此人此時說起,等於打他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