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江東大捷啊!”盱眙城行營中,參知政事王應麟匆匆闖了進來,不待進屋便傳來他激動地喊聲。
“王知事,還請噤聲,陛下正在用膳!”王德趕緊迎了出來,擺擺手低聲道。
“誒,如此大好消息正可爲陛下佐餐啊!”王應麟依然興奮不已,壓抑不住自己的聲音笑着道。
“讓王知事進來吧!”最近一段時間,小皇帝憂心戰事,飲食和睡眠都不大好,王德自然不願意讓人打擾陛下用膳,聽了屋中傳來的聲音,知道陛下聽到了,便幽怨的瞪了其一眼,有些無奈地閃開身。
“陛下,江東大捷,蒙元十萬大軍盡數,敵酋玉昔帖木兒授首!”王應麟正在興頭上,對王德的態度不以爲意,惻然進入堂中,胡亂的施了個禮,便遞上新到的戰報道。
“好、好、好,我們奮鬥十餘年,中原在望了!”趙昺聽聞放下手中的箸子,雖然對於殲滅玉昔帖木兒軍團早已成竹在胸,但聞得勝利的消息也略有激動地道。
“恭賀陛下宏願得償,我大宋失去中原百年,今日終於奪佔兩淮,陛下飲馬黃河,北定中原有日啦!”王應麟雖然是行朝遷瓊幾年後才投奔行朝,但是也是極爲困難的時期,想到昔日種種,聽罷也是眼中含淚道。
建炎二年,爲抵禦金兵南下,東京守將杜充在滑州人爲決開黃河堤防,造成黃河改道,向東南分由泗水和濟水入海。黃河至此由北入渤海改而南入黃海,近百年來主要是在南面擺動,流奪淮入海期間,鄭州以下到清口以上的主流遷徙不定,不時由泗水,或汴水、或渦水、或由潁水入淮,或同時分幾支入淮。此時宋軍已經奪取了泗州,大營夾河而立,王應麟說飲馬黃河雖以傳統意義上的意義不同,但也不能說錯。
“若能收復中原,回還故都,朕來日也能欣然面對列祖列宗了!”趙昺聽聞心意訕訕,他當年在瓊州之時便常常大談‘驅逐韃虜,牧馬西邊’,不僅大家覺得過於遙遠,就是自己也心中慌慌,可他作爲大宋的帶頭人總得爲大家描繪一個大好藍圖作爲奮鬥目標。而南遷後,包括他在內每逢祭廟之時,歷代皇帝不論英明,還是昏庸也都得大談一番,儘管都是放嘴炮,可也不得不說,自己如今也算的是離勝利最近的時刻了。
“陛下中興大宋,將韃虜逐出江南,今日又收復兩淮,也足以名垂青史,位列明君了!”王應麟覺得小皇帝話說得謙虛,心中頗爲感慨,再施禮道。
“殲滅玉昔帖木兒兵團,江東戰事已經結束,但是蒙元方面已經調集侍衛親軍南下,現在前鋒已至鄭州。而我們雖已佔據淮東,可因爲兵力匱乏,也只控制了沿江重鎮,急需調兵增援;另淮西方面進展較爲順利,卻尚未完成預定的計劃,襄陽和壽州仍在敵手。總之,形勢雖有好轉,可談全勝還爲時過早。”趙昺很快從興奮之中冷靜下來,拿起戰報仔細。王應麟點頭稱是,也開始考慮如何才能鞏固勝利成果。
戰報是由參知政事江璆、江東制置司趙孟錦及御前護軍都統倪亮聯合署名上奏的,除了報捷外,還詳細彙報了整個戰役的經過,足有厚厚的一大疊,但是趙昺讀的十分仔細。他令小黃門將飯菜撤下,鋪上地圖,一邊看一邊予以對照,王德看着尚剩下大半的飯菜只能嘆口氣,親手煮了杯參茶送上。
好一會兒,趙昺纔將戰報看完,長長的舒了口氣。整篇戰報中並無華麗的辭藻,只是採用平白直書的言語講述了整個江東戰役的經過和結果。可仍然讓他感受到了戰事的激烈和驚心動魄,尤其是看到玉昔帖木兒突然改變進軍方向,繞過平江和崑山,躲過了預設的伏擊圈時更是出了身冷汗。好在幾個人反應很快,及時調整了部署,將居民迅速撤離,終將敵軍圍堵在松江北岸。
“呵呵……”
“陛下,爲何發笑?”沉思中的王應麟突然被小皇帝發出的一陣笑聲打斷,他看向其好奇地問道。
“朕是想世事無常,誰能想到聲名赫赫,統軍十數萬的玉昔帖木兒卻被打死在了爛泥塘中,被我軍一個小卒割了腦袋!”趙昺止住了笑聲答道。而心中又有些黯然,想當初其意氣風發引領大軍南征,落得如此下場,死的如此窩囊,當作何感想?恐怕腸子彼時都悔青了。
原來玉昔帖木兒剛剛在嘉定城中休整了片刻,宋軍騎兵便已經追了上來,他十分明白嘉定城中要人無人,要糧無糧,憑着手中不足千人的殘兵根本無法守住孤城,只能急急上馬從出城繼續北逃。但是此支宋軍騎兵十分難纏,緊咬着他們不放,始終無法擺脫追擊。而天亮後失去了黑暗的掩護,也讓他們行跡敗露無法遁形。
兩軍兵力懸殊,宋軍是本土作戰熟悉地形,又有嚮導引路,在追擊不斷分兵迂迴包抄堵截。玉昔帖木兒領着殘兵左衝右突,改變方向,並分兵阻敵掩護自己逃跑,可實力上的懸殊不是這些小伎倆可以彌補的。奔逃一日之後,前方出現了一條大河阻斷了道路,而他身邊只剩下了不足五十人,也是個個狼狽不堪。
玉昔帖木兒此時卻發現前方的大河並非是長江,而是來時曾渡過的太倉河,極目之處正是劉家港。若是趙昺知道其曾爲了擺脫哈土孫逃向此處而將其拋棄,只怕會笑的肚子疼,這也真是世事輪迴,命數有定,最終還是無法逃脫命運的安排。
前有大河阻斷,後邊追兵稍後又至。玉昔帖木兒只能沿江而行試圖尋找渡船,但是茫茫大江之上片板皆無,而被一支搜索至此的宋軍發現。他不敢交戰便衝向一條小路逃竄,耳邊的槍聲不斷,子彈擦着頭皮在飛,身邊僅剩的人不時有人中槍落馬,也是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單騎獨馬。
追兵越來越近,前邊小路越走越窄,直至消失,已無退路的玉昔帖木兒見前邊水田乾涸,土地龜裂,就想縱馬衝過去欲奪路而逃。可他並不知道,春節後爲了備耕,躲避在外村民曾偷偷回家放水灌田,表面上雖已經看着幹了,可底下還是泥濘一片。他的坐騎算的上是寶馬良駒,但是戰馬本身就不輕,加上馱着人負重更大,加上一天一夜的奔跑早已透支了體力,在水田中躥了幾步就被陷住,沉到了腹部,一動也動不了啦!
追上來的宋軍並不知道前邊這個狼狽的敵兵就是玉昔帖木兒,見其陷入窘境,便要其棄馬並脫下盔甲爬過來投降。這也本身好意,身穿一身幾十斤的盔甲是無論如何也爬不到乾地的,只有減輕體重四肢兵員的滾爬才能脫困。可玉昔帖木兒也許不想臨死受辱,也許只是會錯了意,他並沒有依言而行,卻是摘弓搭箭射向追擊的宋軍,傷了一個宋兵。
幾個宋軍大怒,一起開槍射擊,將玉昔帖木兒亂槍擊斃,然後拋過去鎖套將其屍首拉了上來,從其身上搜出了引信,才知道其就是敵首玉昔帖木兒,便割了首級,剝下他的衣甲,拿了兵器高高興興地回去請功。衆將也正因搜捕不到其而惱火,得報後打撈了其屍身,又令俘獲的敵軍兵將辨認無誤才上報敵主將授首!
“玉昔帖木兒愧爲男兒,毫無霸王氣概,死之亦是遺臭萬年。可嘆項王一死,世上再無英雄!”王應麟卻無小皇帝的玩笑之心,冷哼一聲不屑地道。他以爲其與當年霸王項羽的處境何其相似,但結局卻是有天壤之別。
彼時項羽渡過淮水後,僅剩百餘騎相隨,行至陰陵因迷路耽擱了時間被漢軍追及,項羽突至東城,手下僅剩二十八騎。在烏江決戰中,項羽指揮這二十八騎,來回衝陣,向南疾走至烏江邊。之後的結局衆人皆知,項羽自覺無顏見江東父老,乃令從騎皆下馬,以短兵器與漢兵搏殺,項羽一人殺漢軍數百人,最後自刎而死。死的是何等的壯烈、豪邁,便是敵人也不得不敬佩,事蹟更是得以流傳千古,爲世人緬懷和感嘆!
“呵呵,其也算死的其所,而世上又有幾個項王!”趙昺卻不以爲杵,依然笑呵呵地道。他看的是結局,其實對於玉昔帖木兒怎麼死的並不放在心上。此戰蒙元十萬大軍死傷達五、六萬人,近半數被俘獲,幾個萬戶或死或俘,繳獲了戰馬十數萬匹,盔甲軍械不計其數。
蒙元的政體是以蒙古人爲統治基礎,可自鐵木真時期便征戰四方,此後也是戰事不斷,作爲其親信的族人也因而死傷慘重,即便兼併了其它部族,可人數上仍處於劣勢。而江東一戰,十萬蒙古兵被殲,統治的基礎被嚴重削弱,將不得不更加依靠異族人來維持統治。而在蒙元由盛轉衰,走向敗落的時候,那些人的忠心是否依然可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