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昺此次作戰的戰略目標是收復兩京,但戰術上還是以殲滅蒙元有生力量爲重點,如此即可減少後期防禦上的壓力,也能夠進一步削弱元朝的軍事實力。畢竟能戰的士兵非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訓練出來的,尤其是作爲蒙元精銳的侍衛親軍受到重創後,敵中原將面臨無兵可守的地步。而真金失去手中的這張王牌,也難以對諸王進行威懾和壓制,進而引發動盪。
爲了這個目標,趙昺本打算實施圍城打援,但無論是應天府的土土哈,還是徐州的鐵邁赤皆沒有出兵增援被己方重兵圍困的符離,一直按兵不動。趙昺對此也是着急,長期對峙己方自能耗得過對手,可付出的代價同樣巨大;再者雨季一到,火器的使用和保養皆受到很大影響,且天氣轉暖後,溼熱的氣候容易在軍中引發疫病;還有自己離京日久,且他也想親眼看看自己三個孩子的誕生。
於是趙昺便考慮如何誘敵出城,在半途殲敵。而恰在這時元軍偷襲後方大營,又燒了一把大火,這讓他看到了機會,便封鎖了消息,又逼降了賀惟賢,讓敵軍誤以爲真,同時佯裝糧草供應不濟準備撤軍,以此誘使敵軍出城追擊,然後設伏殲敵。
趙昺以爲面對如此大的誘惑,蒙元軍必定是按捺不住會急於出兵,畢竟以往退軍途中遭到追殺,導致一潰千里的戰例比比皆是。而兩地元軍主將皆是經歷沙場的老將,絕不會放過如此大好時機。不過,讓他失望的是元軍卻遲遲沒有動作。
“陛下,符離有緊急軍情傳到!”正當趙昺琢磨是不是消息泄露的時候,有侍衛積極進艙稟報道。
“哦!”趙昺擡起頭來詫異地道。按照慣例,戰報每日在清晨送到,而今天已經過了午後又有戰報送來,讓他有些不解。
“陛下!”譚飛接過信匣,驗過封印,才用刀挑開火漆,打開信匣,抽出信箋送上。
“呵呵,本想釣條大魚,沒想到卻出來兩隻鱉!”趙昺細細看過後突然發笑道。
“陛下,難道是應天府方面的敵軍和徐州敵軍都有了動作!”譚飛在旁聽了,略一思索便問道。因爲他常聽陛下將設防牢固,且敵軍避戰不出的城池稱作王八殼子,所以很快就想到了出處。
“是啊,他們是來勢洶洶啊!”趙昺略帶苦笑着道,“我方哨探發現駐應天府的侍衛親軍漢軍右衛、中衛和後衛及色目軍左衛、火器衛大部傾巢而出,向符離而來;而徐州方面的色目軍右衛也在昨日離開城池,向符離方向開進。”
“陛下,徐州敵軍不去追擊撤退的第五軍,反而前來符離,是何用意呢?”譚飛也有些訝然,琢磨不透敵軍如此用兵的用意。
“很簡單,敵軍意在集中優勢兵力先全殲我軍一部,然後再行夾擊撤退中的第二軍,如此一來淮東方向我軍再無可禦敵之兵,他們便可威脅江東,迫使我淮西及進攻襄陽的西路軍撤軍,那樣兩國形勢將發生逆轉!”趙昺指着几上的地圖言道。
“應天府出動的敵軍有五衛之多,常備兵力不會少於五萬之數,他們離開大都時又將所屬的軍戶中預備兵全部徵召,人數應在七萬上下。加上日常屯駐應天府的萬戶府,其兵力經過擴充後也應在一萬五千人,即便留下五千兵力留守,出援符離的兵力就要在八萬左右。與駐守符離的漢軍前衛和左衛會合後,即便減去被我軍前時殲滅的四千人,總兵力也在十萬人。”譚飛立刻根據已知的情報分析道。
“第色目軍兩位共轄十九個千戶所,作爲衛軍精銳所在,皆爲上千戶,常備兵力在千五之數,擴充後不少於兩千。如此算來,徐州的色目軍哈喇魯衛兵力也在兩萬人左右,合兵後符離敵軍總兵力達十二萬人以上。而我軍在符離共一軍五旅,兵力不足八萬人,想要採用圍城打援的戰術只怕十分吃力!”
“你是想說圍城打援的計劃根本無法實施吧!”趙昺拿起茶喝了口揶揄道。
“屬下是班門弄斧,讓陛下笑話了!”譚飛趕緊給陛下斟滿茶,訕訕地道。
“那你以爲當如何應對?”趙昺好像沒有聽到似的,接着問道。
“屬下以爲,符離方面當採取守勢,頂住敵軍的進攻。而令正在撤軍的第一、第五兩軍迅速回返徐州城下,做出進攻之態,迫使出援符離的哈喇魯衛回返,以減輕符離方面的壓力!”譚飛略一思索地道。
“若如你的安排,雖然穩妥,但是戰場形勢並未打破當前的僵局,依然是雙方對峙的局面,還是對耗的局面,我軍制定的戰略、戰術目標皆無法實現!”趙昺笑道。
“陛下,如若擊潰當前之敵相對容易,但是欲全殲來犯之敵,我軍兵力難免捉襟見肘,而臨近的禁軍皆在數百里之外,且各有任務,千里馳援只怕不及。而進入兩淮的廂軍要承擔維護治安,協助建立和穩定地方的任務,且新建地方廂軍訓練不足,難以堪用啊!”譚飛想想言道。
他知道按照宋元兩軍戰鬥力相較,在兵力相當,且有騎兵相輔助的情況下,宋軍完全可以全殲元軍;在以步軍爲主力的情況下,可以擊潰,並重創敵軍;在野戰中與倍數敵軍作戰,處於劣勢的情況下,若是有可利用的地形,且能迅速得到增援的情況下,依然有能力堅守並擊潰敵軍;即便遭遇數倍敵軍的圍困,也能夠堅持數日不敗。
但是此次作戰,我軍兵力上處於劣勢,且敵軍是大兵團在三座堅城間機動。宋軍以小兵力做到阻敵前進容易,至於全殲幾無可能,甚至就是重創都很難;而動用大兵團作戰,難免顧此失彼被敵所乘,且敵軍發現形勢不妙後,可以迅速退回城池,依然難以實現殲敵的目標。總之,以譚飛所想,在無法得到增援兵力的情況下,是難以達到預定作戰目標的。
“你所言不無道理,但是你可知倪亮與劉志學是如何想的?”趙昺聽了其分析未置可否,而是反問道。
“他們請調兵力,或是要求更改作戰方案……難道他們依然要執行圍城打援的作戰計劃!”譚飛看陛下在自己說出幾個想法後,依然連連搖頭,不可置信地道。
“不錯,他們正是想按照預定方案執行,堅決殲滅兩地來援之地,攻克符離,奪下應天府!”趙昺這才點點頭道。
“這怎麼可能?!”譚飛聽了震驚地道,“陛下,這是魯莽,一定要阻止他們!”
“爲什麼要阻止他們?”趙昺眼神中帶着玩味問道。
“陛下,符離我軍兵力本就處於劣勢,強行分兵三路打援,則喪失了優勢,且有被反殺的危險。而一旦失敗,我軍兵力遭到重大損失,便再無力阻止敵軍反攻,迫使我軍不得不後撤至淮南憑河據守。如此不僅使我們在淮北的新復之地喪失,還會在戰略上喪失主動,不得不轉入防守。”譚飛言道。
“從地形上講,也兵力處於劣勢的情況下,難以實施圍城打援的戰術。符離與應天府之間皆是平原,視野開闊,而當下草木剛剛翻綠、抽芽,枝葉不盛,部隊難以隱蔽,使得設伏失敗,還會遭到前後夾擊;而徐州與符離之間,在徐州城外雖有一片丘陵地可以掩護,但是路途遙遠,我軍無法及時就位,同樣只能中途攔截,與敵硬拼。這樣一來兵力散於三地,皆無法佔據優勢,又無地形可用,險隘可憑,完全是場消耗戰,不符合我軍作戰原則!”
“分析的不錯,但你以爲倪都統與劉都統他們會不知道嗎?”趙昺又笑笑問道。
“這……應該知道!”譚飛聽了一怔,遲疑了片刻道。想倪亮與劉志學皆是經歷過歷次大戰的,尤其是劉志學投身行伍已經三十年,怎麼會犯如此小兒科的錯誤。可他又不明白,他們既然知道事不可爲,卻又欲強自爲之呢?
“他們明白其中的難處,但是他們並沒有退縮,而是設法解決其中的問題,而非是輕言放棄,這也是你應該學習的地方!”趙昺似乎看出了其心思一般言道。
“陛下,這真的能克服嗎?”譚飛聽了臉上發燒,卻還有不甘地輕聲問道。
“朕相信他們能夠化被動爲主動,並能從不可能中尋找到可能。”趙昺正色道,“即刻傳令,命御前護軍第五旅做好隨時出發的準備;命趙孟錦部放慢行軍速度,做好隨時回軍徐州的準備,在戰機成熟後迅速攻取徐州!”
“陛下之意是要先克徐州,再戰符離?”譚飛聽了思索片刻,眼睛一亮道。
“猜對了一半,既然他們想要兩口吃掉咱們,那麼就看看最後誰吃掉誰?”趙昺滿是深意地笑笑,並沒有給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