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昺一句不置可否的話讓第六軍衆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們不知陛下明白了什麼,也難以捉摸到其心中所想。而同時也在琢磨自己剛剛所言是否有不妥之處,是不是讓陛下抓到了什麼馬腳,但是想來想去也沒想清楚。
“陳統領,朕再問你!”趙昺沒有理會這些人的心思,沉默片刻又問道,“擔任主攻的步兵都裝備了些什麼?”
“陛下,主攻部隊全副武裝,每人計攜帶了火槍、刺刀、揹包、挎包、水壺、短鍬,以及胸甲、頭盔、槍彈一百發、手雷四枚、三日口糧,另有擔任突擊的分隊,每夥加帶十斤火藥包一個、大盾一隻和短梯一副。”陳風對此倒是對答如流,張嘴就來。
“若是按照汝所言,每名兵丁的負重應該在三十斤至四十斤之間吧?”趙昺估算了下道。
“稟陛下,大致如此,有的還要重一些!”陳風點點頭道。
“哦,那火炮是怎麼運上去的。”趙昺又問道。
“火炮過於沉重,且道路難行,我們動員了一個營開路纔將火炮運到山上,而後又開設發射陣地,耽誤了不少時間。以致主攻分隊就位後,延遲了一個時辰才發起進攻。”陳風有些難堪地道。
“即如此爲何非得用重炮呢?像這種小山寨,使用迫擊炮也足以壓制敵軍的反擊,再者進攻前非得進行炮火準備嗎?”趙昺連連發問道。
“陛下,操典不是規定進攻前必須進行火炮準備嗎?且末將以爲重炮威力巨大,可以輕易將敵寨牆擊毀,與敵較大的殺傷,如此可爲主攻部隊進攻創造條件。”陳風稟告道。
“你上報作戰計劃後,上級沒有提出異議嗎?”趙昺問道。
“陛下,末將等審議三團上報的作戰計劃後,以爲部署嚴密,準備充分,用兵合理,便準其執行!”江勝插言回答道。
“那汝以爲火炮的使用可達到了預期效果?”趙昺回問道。
“稟陛下,事後看還是強差人意,但也是因爲山高林密加之夜暗影響到了視野,以致未能發揮出重炮的威力,可作戰計劃末將認爲並無疏漏,只是沒有考慮到山地對火炮使用的影響。”江勝遲疑了下答道。
“爲何在錯過了時間,發現事不可爲,又爲何調軍輪番強攻?不及時做出調整。”趙昺聽罷深吸了口氣,壓抑住自己的憤怒,再問道。
“陛下,都統給我們的時限是一日,否則軍法從事,末將只能展開強攻!”陳風看着陛下不善的面容,心裡一緊,話脫口而出。
“胡說,我何曾說過此話,給你們的時限是兩日!”潘念皺皺眉頭喝道。
“都統……是末將說的,只爲給他們施加些壓力,能夠提前完成陛下旨意,爲我們六軍添彩,誰想到……”江勝苦着臉支支吾吾地道。
“假傳軍令,汝可知是何罪嗎?”潘念瞬間就明白了怎麼回事,指着其吼道。
“哼,你們的作戰計劃經過軍、師、團三級審覈,其中就沒有人提出過異議嗎?”聽了三人的話,趙昺已經大概明白了怎麼回事。潘念爲了表明自己的態度,在自己面前保證兩日內拔出兩寨,然後發佈命令時將壓力轉嫁給了江勝。而江勝爲了討好上級,又將時間壓縮強派給了下一級的陳風,至於其如何講的,他不用多想就明白怎麼回事。
“末將以爲其中雖稍有瑕疵,但不足於影響到整個戰鬥,再者末將也授予他們機宜之權,一旦其中有變,可以臨機處置!”潘念回答道。
“嗯,江統制、陳統領,戰鬥爆發時你們的指揮所開設在何處?”趙昺點點頭轉臉又問其他兩人道。
“稟陛下,末將在清平鎮調度指揮!”江勝回稟道。
“稟陛下,末將在距戰場十里開設指揮所,指揮攻擊。”陳風回答道。
“好,一個遠在大江對岸,一個在大營坐鎮,還有一個在十里之外,皆安穩的很啊!”趙昺雖然極力壓制自己的火氣,但還是忍不住冷笑着道。
他十分清楚在古代作戰通訊的困難。現代因爲有衛星、光纖及無孔不入的通信網絡,運籌帷幄之間,決勝千里之外,是可以輕易做到的事情。即便是在通訊不十分發達的二戰時期,軍級指揮所開設在百里之外,也可以通過無線電和有線電話實時掌握戰場情況。
可是在通訊基本靠吼、傳信基本靠走的古代,想要實時掌握戰場情況就只能儘可能的靠近戰場。而十里的距離在夜間已經超出了目視的極限,更不要說是在峰巒起伏的山區,只怕轉過個彎兒就什麼也看不到了。一切只能靠人力往來傳遞,但戰場上的情況是瞬息萬變,待消息送到,上級做出決斷再傳達給前方時,黃花菜都涼了。
所以說古代大將親臨鋒矢,率兵衝鋒是十分平常,也是十分無奈的事情,如此也是爲了便於掌握戰場實況,能夠對戰場上的變化及時做出判斷和傳達應對之策。而這也是在古代臨敵的大將、統帥,甚至是皇帝都有在戰場上陣亡或是被俘的例子,那皆是因爲離戰場太近了,有時連逃跑都來不及。
“陛下,末將有話要講!”皇帝話中帶有的譏諷之意,只要不是傻子誰都聽的出來,一時間讓帳內的衆人惶恐不安,擔心被陛下抓住話柄引火燒身,因此誰也不敢接話,皆保持沉默。而突然間一人出列,打破了帳中的死靜。
“李指揮使,陛下面前豈有你說話的份兒!”陳風見狀,厲聲呵斥道。
“哦,他是誰?”趙昺看看出列的那人,只見其面帶悲憤,左臂帶傷,用繃帶吊在脖子上,直愣愣的站在帳中,但似有相識之感,他壓壓手看向江勝問道。
“稟陛下,其是此戰擔任主攻的一營指揮使……末將已經遣人對其調查,待後會嚴咎其罪!”江勝看看其知道是主攻營指揮使,可一時也沒有想起其的名字,只能含糊帶過回答道。
“李指揮使你作戰失利,還有何話講?”趙昺面帶慍色,但是語氣卻十分和緩地道。
“李安,你說的有道理,陛下自然會爲你做主。但是若妄議上官,試圖脫罪,誰也救不了你!”一直沒有吭聲的倪亮這時卻指着其道。
“謝都帥,末將沒有自辯之意,只是想還原真相,不讓那些袍澤枉死!”李安衝倪亮深施一禮道。然後轉身來的沙盤前,審視一番後用右手將其中一處推倒。
“李指揮使,陛下面前不得無禮!”江勝沒有能叫出自己下屬的名字,反而是倪亮一口叫出,讓他覺得尷尬之餘,又覺的其是在給自己難堪。見他又將沙盤毀掉,厲聲喝止道。
“稟都統,這沙盤標註的兩寨位置皆是錯誤,且敵軍佈置和道路也不對。”李安並沒有因爲上官的呵斥便停手,而是着手重塑,又覺的單手操作多有不便,索性將繃帶扯掉,以傷臂相助。
“……”趙昺揮手讓江勝退下,而他卻離座來到沙盤前看其操作。但見李安將沙盤清理一番後,稍加思索就開始重新佈置,確定兩山的位置後,又在其上分別刻畫道路,擺放敵軍設置的寨堡、關隘,樹木、山石。其雖然手臂有傷,但是動作和手法皆十分熟練,不足一刻鐘已經重新將沙盤塑好。
“你的修改可正確?”趙昺見其左臂因爲動作已然滲出血,掏出自己的絲帕,邊爲其裹傷,邊問道。而其實他心中早已有定算,明白其若非對地形瞭然於胸,不會毫不遲滯的在短時間內將沙盤重新佈置好的。
“陛下,末將的駐地與敵寨相距不遠,移防至此後就曾勘察過地形,並令屬下兵丁利用採樵及汲水的機會抵近偵察過,所以知之甚詳,不會有錯的。”李安重陛下拱手施禮謝過,頗爲自信地道。
“你們看可有差錯?”趙昺招手讓其他人靠過來,讓他們審看道。
“大致不錯吧!”潘念粗略看過含糊地道。而其他人也跟着點頭,並沒有提出異議。但衆人的臉色皆十分難看,尤其是江勝和陳風兩人的臉簡直被打得啪啪響。剛剛他麼還一唱一和的說受命嚴守,不曾前出偵察,以掩飾自己對地形不熟的錯處,現在轉而就出現一個熟知地形的下屬,這豈不是欺君嗎?
“既然如此,你便說說對上官的計劃有何異議!”趙昺此時並無追究他們的欺君之過,而是看向李安言道。
“是!”李安擡手敬禮後道,“陛下,末將對於都統和統制利用夜襲攻取巴掌山敵軍堡寨並無異議,且十分支持!”
“嗯?!”趙昺聽了大爲吃驚,不由的嗯了聲,看向其的目神也複雜起來。而其他人聽了卻是齊齊鬆口氣,臉色稍緩,可也納悶其是在搞什麼鬼。
“但是,末將以爲他們制定的作戰計劃卻是漏洞百出,完全是罔顧事實,草菅人命,讓士兵們做無謂的犧牲!”李安卻似沒有看到衆人的表情一般,語出驚人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