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昺回憶着前世記憶中的東坡書院,記得所處環境十分雅緻,樹木蔥蘢,鳥語啁啾,河水從院門前靜靜的流過;院內建築整齊壯觀,古樸典雅。書院內建有大殿和兩側耳房,展出蘇東坡許多書稿墨跡、文物史料。還有郭沫若、鄧拓、田漢題詠的詩刻及書畫名家的藝術作品。書院大殿在載酒堂後面,兩者相隔一庭院,左右兩側是廊舍,與載酒堂相邊,形成一個四合院,庭院中有一棵上百年的芒果樹,葉茂蔭濃,使整個庭院顯得幽靜肅穆。
而今眼前的載酒堂不過是一間木柱石砌的廳堂,堂前是一草亭。後院也沒有什麼大殿,只有一圈堂舍,不過這是後人修建的,作爲在此求學的士子讀書休息之所。周圍檳榔林仍在,小河也有,清素典雅,卻比後世的書院少了世俗和商業氣息,讓人更覺安逸,但也其難掩簡陋,而最讓趙昺驚異的是蘇東坡死了百多年後,他住的茅棚草舍卻還能保留至今,沒有腐朽坍塌。
顯然現代人重修書院更多的是借蘇東坡之名掙錢,而非敬重其學識和品德。蜂擁而至更多的是獵奇和湊熱鬧,少有人能想到當年其作爲一個士人的情操;‘古人’勉力維持東坡舊居不倒卻是感激他的恩德,謝其教會了海南人民如何使用耕牛,如何讀書,並培養了海南歷史上第一個進士。海內外名士接踵而來,也是慕其學問和人品,仰慕其矢志不渝的精神……
“古今多少事,誰也說不清!”趙昺越聽越覺得後脊樑骨發涼。****,那時候的世態炎涼到了這種程度?都貶海南了仍不過癮,連城裡也不讓住,還給趕到這城郊荒野之中,想想忽然笑了。
“殿下何來此說?”應節嚴低頭看看剛纔還興奮異常的殿下怎麼又抑鬱了,揹着手擡頭看着匾額冷冷發笑,納悶地問道。
“當年東坡先生名動京華,無人不羨慕,爲求其一字一畫不惜屈膝,但其一旦落魄,那些人卻又落井下石,變着法的迫害於他,竟然讓一殘年老人居此陋室而不得,想想讓人心寒!”趙昺嘆口氣道。
“殿下,是不是又想到了什麼?”應節嚴知道這孩子不會無緣無故的亂髮感慨,皺了皺眉又問道。
“先生以爲本王如何?”趙昺沒有回答應節嚴的問題,而是擡頭問道。
“殿下年紀雖小,但胸有大志,聰敏睿智,做事深謀遠慮,亦有章法。雖小節有虧,但不失爲少年英雄!”應節嚴知道自己作爲師傅,本應以校正其行,糾其不端爲己任,而不應隨便誇獎增其傲氣。但今天他發現殿下眼中有迷茫之色,言語中透着憂慮,便破例讚美了一番,當然這也是出自內心的。
“若是我某日敗落,怕便不是如此說了吧?定是衛王少年跋扈,行爲不端,詭詐精絕,多有不臣之心了!”趙昺玩笑般的笑笑道,臉上雖在笑,但透着戲謔和無奈。
“殿下何處此言?如今帥府軍兵精糧足,甲仗齊備,士氣高昂,已有與韃子一戰之力。且殿下勵精圖治,瓊州上下也是耳目一新,官吏清明,民心趨穩,財賦雖有不足,但尚能維持,殿下又何來敗亡只說!”應節嚴在歸途中就覺的殿下變得心事重重,可爲什麼如此他又一時也不知爲何。
“呵呵!”趙昺苦笑一聲未置可否,走進堂中轉而問道,“如今韃子水軍自泉州入海追擊,不知朝廷能否逃過這一劫?”
“朝廷幾經補充,現在擁有戰船二千餘艘,將士四十萬,即便不能勝也應自保有餘!難道殿下是擔心朝廷失利?”殿下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弄得應節嚴滿頭霧水,這種情緒和說話方式讓應節嚴很不習慣,只能他問啥自己答啥了。
“嗯,朝廷此次入海怕是難以輕易脫身。”趙昺點點頭道。
“這又是爲何?”應節嚴見殿下如此回答,他似乎找到了癥結所在,急忙問道。
“我朝此前的防禦重心是江淮一線,因而水軍主要在長江和淮河中訓練,負責這兩條河道及其入海口的防禦。韃子則在其攻滅金國後,在整合其位於渤海和山東水軍的基礎上建立水軍,又得我朝叛將劉整訓練,因此其在海上及沿海的水戰能力要強於我朝。”
“再者,我朝水軍戰船多是蒙衝舟一類的船隻,這種船隻速度快、易轉身,機動性強,適合內河作戰,但抗風浪能力差,並不適於海上作戰和航行。而韃子水軍則多是海船,這些戰船舷板厚重,防禦力強,船身高大,可抗大型風浪,適於海戰。且他們得到蒲賊的幫助後,海船更是佔據多數。因而出海作戰,我方在船隻上的優勢盡失。”
“還有朝廷現在連敗,已成驚弓之鳥,一味避戰,士兵又多是義勇未加訓練,必然導致士氣衰落。而現在風浪又起,在韃子的追擊下,他們被動接戰也必難取勝。”趙昺一氣說出朝廷必敗的理由。
“嗯,殿下所言不無道理,現在朝廷陳相把持朝政,張樞密節制全軍。而陳相一直避戰,張樞密雖是猛將,可不識水戰,確實有危。”應節嚴點點頭道。
“朝廷一旦戰敗,他們將何去何從呢?”趙昺又問道。
“噝……他們也許會轉到瓊州!”應節嚴似乎有些明白了殿下的擔心,他倒吸口涼氣道。
“太后和陛下有難,我爲臣子有迎納之責,只是我擔心……”趙昺欲言又止道。
“殿下擔心一旦朝廷赴瓊,帥府不得不屈從於其令,從而破壞了大計,結果是瓊州也保不住!若是違命則……”應節嚴看看這載酒堂,又看看殿下,剎住了話頭。
“本王若是不肯,恐如東坡先生陋室聽雨,自得自樂都不能。可若是交了,也許還能在此讀書習字,不知道屆時是否有人還會爲我再造一屋!”趙昺揶揄道。
“殿下仁義,瓊州軍民歸心,絕不會讓殿下淪落於此的。”應節嚴總算清楚殿下所想,他是以人度己纔會黯然傷神。話雖這麼說了,可自己又能否改變這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