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軍的攻勢越來越猛,北城和東城外都已經陷入敵手,兩道外壕全部被填平,敵騎已經可以直逼城下,宋軍前軍和後軍、三軍皆上城備戰,他們利用弩炮和火箭彈給敵以極大的殺傷,但是敵軍仍然數次攻至城上,卻皆被守軍擊退。??不過連日苦戰,宋軍傷亡也逐步增大,彈藥消耗也成倍增加。可全軍士氣高昂,不僅因爲他們給敵與重創,還因爲他們知道皇帝依然在城中。
儘管在戰前經過了縝密的籌劃和詳細的計劃,但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不過這次搞破壞的卻是老天爺,一場風暴不期而至,使最後一批接應的船隻未能如期而至。而以現在的通訊條件,誰也不知道船隊是在瓊州滯留,還是在某處避風,甚至是傾覆於大海,這不僅使撤軍計劃被迫延後,潛在的危機是回撤的通路已經被截斷。
受暴風的影響,路上也是暴雨如注,今日趁敵軍停止進攻,隨駕的衆臣請求召開朝議,據當前局勢會商應對之策。此刻水榭中門窗都已關閉,雖然擋住了風雨,但是仍然難以隔斷風雨聲,急促的水聲讓人感覺自己坐在飄搖的船上。
不知是感動局勢嚴峻,還是惡劣天氣的影響,堂上的氣氛有些沉悶和壓抑。皇帝還沒有到,衆人有的憑窗看着疾風敲打的湖面,有人盯着搖曳的燭火,還有人低頭沉思想着什麼,誰都不吭一聲,好像怕打破這風雨中難得的寂靜。
“應知事,這幾日陛下似乎對戰局並不關注了,是不是早已有了應對之策?”文天祥扭臉輕聲問坐在自己下手的應節嚴。
“文相,臣也不知。”應節嚴搖搖頭道,“近日陛下召下官覲見,也只是問些國體和官制之事,並沒有涉及到當前戰事。”
“哦,形勢如此緊張,陛下仍能靜心學習,真是難得。”文天祥有些驚異地道,身處危城之中,小皇帝卻毫不慌亂,只這種勇氣就令不少人汗顏了。
“呵呵,陛下這些日子除了處理公文,便是讀書,也難得能安下心來!”應節嚴捋捋鬍子輕笑道,像是甚爲欣慰,可心中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其實對小皇帝的變化,應節嚴也覺的蹊蹺,作爲帝師自己當然清楚陛下的學習態度,那是能逃就逃,能不看絕不會多看一眼。而現在一反常態的自己苦讀不墜除非陛下覺悟了,但他知道這種可能性極小,那麼唯一的解釋便是陛下現了令其感興趣的東西。
熟知國家法度,瞭解國家體制和政權結構對於一個執政者是必備的素質和應該掌握的知識,不過小皇帝此前對這些雖有涉獵,但並不會深究,一直停留在瞭解的層面上。而此次小皇帝詢問的話題卻不僅僅是這些簡單的東西,卻是涉及歷朝歷代,尤其是本朝政體的演變及幾次改革的詳情。按說這也正常,可應節嚴知道小皇帝從來不是無的放矢,其中肯定又憋着什麼壞呢!
“這都是應知事教導有方,陛下英明神武乃是不世之才,來日定能成爲一位名垂青史的明君。”文天祥點點頭讚道。他也想詳細打聽下陛下讀的什麼書,但是臣屬打聽皇家之事卻是大忌,尤其是皇帝的行止,因此也不好多問。
“文相拗讚了,皆是上天護佑,讓我大宋不亡。”應節嚴拱拱手言道,心中卻暗自苦笑,都說帝師極受尊崇,卻不知道給一位聰明的皇帝當師傅有多難,不僅要傳授其爲君之道,還要設法制止其腦子中那些稀奇古怪,離經叛道的想法。
“陛下駕到!”正當文天祥想進一步探探陛下的想法時,司禮的內侍高聲宣道。
“恭迎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文天祥不敢怠慢,立刻起身率衆臣施禮恭迎。
“衆臣免禮!”趙昺在王德的攙扶下坐於御座擡手道,他對蒲府的設計深感佩服,外邊下這麼大雨,他從自己的住處走到這裡,沒有打傘,也沒有穿蓑衣,渾身上下連鞋底都沒有沾上一滴水珠,這廊道的設計真是精巧實用。
“陛下,敵軍攻勢日緊,船隻遲遲未至使我軍無法按時回撤,還需早作計較!”文天祥跟着陛下時間雖然不長,卻也知道其討論公事時不喜囉裡囉嗦,待見禮已畢立刻奏道。
“嗯!”趙昺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轉問道,“如今糧食還能維持多少時日?”
“稟陛下,據屬下統計,城中存糧應在三十萬石左右,尚能維持月餘。”蔡完義起身稟告道。
“城中百姓尚有多少未撤離?”趙昺又問道。
“稟陛下,在打開門禁後,有不少百姓出城前往鄉下避難,城中富戶也大多攜帶細軟出城躲避,但仍有蕃商在內的不下數萬人!”高應鬆稟告道。
“朕知道了,趙都統各軍傷亡如何,還能否再戰?”趙昺表示知道了,又問趙孟錦。
“陛下,連日苦戰,步軍傷亡在三成上下。如今各軍是輪番上陣,雖然疲勞,但士氣高昂,依然能戰。不過敵軍以倍數於我軍,又不得增援,且器械損耗嚴重,彈藥消耗巨大,屬下擔心難以持久!”張世傑稟告道。
“水軍如何?”趙昺挨個問道。
“稟陛下,現在風高浪急,水軍戰船皆以入港避風。而晉江由於降雨不斷,已然開始漲水,水流川急,巡航也暫時停止。由於水軍未曾參與大戰,傷亡甚微,彈藥充足,各軍兵丁求戰心切,欲請陛下恩准入城參戰。”劉洙回答道。
“樞帥以爲形勢如何呢?”聽完情況簡單的通報,趙昺轉向張世傑問道。
“陛下,臣以爲形勢雖然不利於我軍,但是短期內可保無憂。”張世傑見陛下徵詢自己的意見,急忙起身施禮稟告道,“現在城中糧草充足,兵力折損不大,步軍器械和弩箭等物資缺乏,但水軍中尚有大量積存,可以調撥支援水軍,並選調精兵以備有險時及時增援。”
“既然百姓已經疏散,城中糧草充足,兵尚能戰,那上天捨不得我們撤走,多留幾天又如何啊!”趙昺聽完笑笑說道。
“陛下,返航的輜重船隻遲遲未到,而雨季又將至,還需早作部署,以免遲誤返瓊的時間!”衆人聽了陛下的回答都是一臉驚愕,如此嚴重的事情在陛下嚴重成了一件不足多慮的小事。文天祥急忙再次啓奏道。
“那文相和衆卿又有何良策呢?”趙昺反問道。
“這……臣以爲……”文天祥卻被問住了,其實他也是因爲想不出什麼應對之策,而衆臣又憂心重重,這纔要求舉行朝議商議此事,他也知道現在消息斷絕,暴風雨中哨船又無法出航探聽消息,除了等還真沒好辦法,因而含糊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麼良策。
“臣等愚鈍!”大家看文天祥尷尬的立在那說不出子醜寅卯,那自己也就別被陛下點名丟人了,相互看看齊齊起身道。
“呵呵,有些事情既然不爲人力所能控制,又何必多慮呢?現在返航的船隻未歸,即便他們不來,事態緊急之時,餘下的戰船大家擠擠,也能都把大家拉回去的!”趙昺笑笑道。
“陛下臨危不亂,臣等不及!”小皇帝的話雖有些戲謔之意,可大家想想不就是這麼回事嗎?颳風下雨也非他們中誰能主導的,返航的船隻在茫茫大海之上也沒法尋找。而大雨同樣使敵人難以起進攻,自己在城中比之敵人總要舒服的多,當下最好的辦法只能是等了。
“好了!衆卿還有何事?”趙昺聽了聖心甚慰,笑笑又問道。
“陛下,屬下以爲現在可以出動水軍助戰,對敵進行襲擾!”劉洙起身出列奏道。
“哦,劉都統請講!”劉洙在朝堂上很少說話,此次主動建議,趙昺當然支持了。
“陛下,屬下前兩日隨船巡視晉江,現敵軍大營依江而建,若是出動火箭船予以偷襲,雖不能盡殲敵軍,但仍可重創沿江設營的敵軍,減輕步軍守城的壓力!”劉洙言道。
“嗯,這方法不錯,可以一試。你即刻制定詳細的計劃,報之樞帥和文相,再行定奪!”趙昺聽了略一思索道,他知道不論古今大軍下營一般都會選擇近水的地方,一則便於取用乾淨的飲用水,二則一旦生火災可以就近取水。
“屬下遵旨!”劉洙施禮道。
“陛下,城中商賈、百姓數百人向臣請命,懇請陛下在撤軍之事不要毀城!”高應鬆起身出列奏道。
“毀城?!朕並無如此打算啊!”趙昺有些驚愕地道。他明白按照慣例每當一方攻下城池後,覺的又無法長久佔領,在撤離時都會將整個城池一把火燒了,也不留給敵人,“此城乃是我大宋的城池,其中又是我大宋百姓,朕怎麼忍心毀了他們的家園呢!”
而趙昺起初也曾經有毀城的想法,不過卻很快又打消了,他覺的泉州城雖然被自己‘搜刮’了一遍,但是並沒有毀了根基,只要忽必烈不想放棄這個聚寶盆,就會繼續扶持,用不了兩年就會重新恢復繁華,自己就有機會再來割一茬。可這話又不能明着講,自然要用個高大上的理由彰顯自己的仁義,好歹哪天讓自己的言行也能成爲‘祖宗家法’!
“陛下仁義愛民,必會讓泉州上下感恩不盡!”高應鬆施禮道。
“陛下,那城中這些逆產又如何處理?”文天祥聽了又想到了一個問題,城中的一些叛逆被抄家滅族,能搬走的財物都弄走了,可像宅院之類的不動產卻無法帶走。而東征軍一旦撤走,元軍很快便會入城,就無法仿效當年撤離廣州之時將逆產拍賣或分給百姓的方法,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將這些東西毀掉,但陛下的意思又不讓損毀,不留給敵人繼續使用。
“這……”趙昺聽了也有些爲難,像蒲家的長子還逃離在外,自己走了其就會重現佔有,其他人家同樣有類似的情況,那麼就等於除惡務盡,而這些房子拆了自己也帶不走,想想又道,“這樣吧,就告知城中未走的百姓,儘可拆毀逆賊的房屋,將材料爲之己用。”
“陛下此計甚妙,即震懾了那些叛逆,又能絕其根基,還能還利於民!”文天祥沉吟片刻讚道。
“好,那此事便由文相文主持吧!”趙昺點點頭道,既然提議的是你,說好的也是你,那便由你主持,有人罵街也是罵你,這個功勞自己就不領了。
“臣遵旨。”文天祥施禮道,“臣尚有一議,請陛下恩准!”
“文相請講!”趙昺擡手讓其免禮道。
“陛下繼位後,得太后懿旨監國,主持軍政。但臣以爲陛下年紀尚幼,仍需學習聖言經典,因此臣請開經筵,招天下名士,朝中衆臣爲陛下講讀!”文天祥奏道。
“這……”趙昺聽了眉頭緊皺,沉吟片刻沒有吭聲。
趙昺這兩天竟琢磨這個了,知道經筵是漢唐以來帝王爲講論經史而特設的御前講席,爲帝王接受儒家教育的主要方式。宋代始稱經筵,置講官以翰林學士或其他官員充任或兼任。宋代以每年二月至端午節、八月至冬至節爲講期,逢單日入侍,輪流講讀,名曰春講、秋講。開經筵爲朝廷盛典,由宰相知經筵事,六部尚書等官侍班,另有展書、侍儀、供事、贊禮等人員。除每月三次的經筵外,尚有日講,儀式較經筵大爲簡略,或稱小經筵、小講。
舉行經筵主要有兩個方面:一是“味道研經”,探究經書中的微言大義;一是“以古證今”,亦即以史爲鑑,吸取封建統治經驗教訓。這開經筵聽着是不賴,由各個名師爲你進行多對一的授課,在現代社會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他卻覺得其中有陰謀,不再是由幾位師傅教授自己了,而是組團來忽悠自己,其中目的就是將自己改造成士大夫們心目中的明君,可卻非他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