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看着在書房中走來走去,神色不安的殿下有些好奇。按說王爺年紀尚幼,喜怒無常,甚至是時常哭鬧都是正常的,可自從他來到府中也只見過殿下因與倪亮失散後重逢哭過一次。而王爺平日中雖小孩心性難改,但處事待物卻十分成熟果斷,甚至比附中他們這些管事還要沉穩,以致大夥兒漸漸的忽略了殿下的年齡,皆不敢以孩童視之。
“王德,拜師之物是否已經準備齊全了?”正當王德浮想聯翩的時候,王爺突然停下腳步問道。
“殿下,束脩禮所有的絲帛五匹、酒兩鬥、修(肉乾)五脡皆以預備齊全。”王德愣了下答道,這事兒殿下自從接了懿旨後已經問了好幾遍了。
“嗯,一定要準備最好的,切不可馬虎。”趙昺點點頭,想想又言道,“這禮是不是有些輕了,是否還需要再添些什麼?”
“殿下多慮了,此束脩之禮乃是天下通禮,上至皇子、國子監生、四門學學生,下至鄉間村學拜師所送的禮物都是這些,皆無差異的。”王德心中暗笑,殿下難道如此不安就是因爲這些小事而煩惱嗎?不會,定是因爲被元妙大師給打怕了,聽說宮中指定了師傅而心虛,想多送些東西求得心安。
“哦,既然如此就罷了,不過要吩咐下去府中上下皆不可對幾位師傅無禮!”趙昺遲疑了下說道,不過心中絕不是王德所想,而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束脩在這個時候就相當於學費的,如果在現代恐怕連年節送給老師紅包的零頭都不夠,何況對於他這種需要多對一教學的學生,算起來真是便宜。
“殿下放心,小的早已吩咐下去了,也已命人在東廂收拾出了一個清淨的院子,一用之物皆是好的。”王德答道。
“嗯,讓他們在小廚房用飯,所需供應由內府開支,再撥兩個人伺候,切不可怠慢了。”趙昺想了想又吩咐道。
“殿下,小的會自前往看着,絕不會出什麼紕漏。”王德答道,心中卻是有些不耐。此次派到府中的三個人,那應節嚴來府中也有幾次了,其是三朝老臣被聘爲王友,王爺厚待其也到罷了。而另外兩位一個是前宰相江萬里的長子江璆任王府翊善,一個是其執掌白鷺洲書院時的學生鄧光薦任侍讀,這兩人與應節嚴相較資歷、名聲皆不顯,且說起來也是負有教導之責,但也是府中的屬官,一併供起來就有些過了。
其實也難怪王德這樣想,這王友乃是皇子之師友官也,多由德才兼備者爲之,相當於王師。而幕屬是下屬,當然老師與下屬的地位不同,要高於翊善、說書和侍講等屬官,日常生活中禮節也便不相同,王要待之以賓禮、行答拜禮。
“清楚就好,你要嚴加督促,萬萬不能有失禮之處。”王德的小心思趙昺一搭眼便看出來了,再次強調道,他知道古今之事都是領導重視,底下的人才會用心,因此纔不耐其煩地反覆叮囑,而他如此也不無緣由……
古時皇子出閣,皇帝們都會爲其挑選屬官,因爲他們深知王府僚屬不僅是輔導皇子的教師團隊,也是皇子處理政治事務的智囊團,以便協助皇子處理府事。且王府官屬與皇子關係密切,且大多爲皇子心腹,一旦皇子登基,王府僚屬往往“以其有保傅之恩、調護之效”而得到重用。因此在爲皇子選擇僚屬時十分慎重,尤其注重德才。
而趙昺此刻所處的環境尤其惡劣,這是要時刻準備前往蒙古‘送死’的,因此楊太后是慎之又慎,不僅要盡到教導之責,還肩負着保護其安全的任務。趙昺對選人的事情也略知一二,對於朝臣們的表現也能理解,畢竟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不能指望所有的人都有捨身成仁的情操,再說自己不也是如此嗎!
所以當趙昺聞知前來赴職的屬官後,尤其是獲知他們的履歷後趙昺直感到一陣恍惚,沒想到居然還真有人來燒冷竈,且是大大有名之人。應節嚴自不必說,論才他身上揹着文武雙進士的頭銜;論德也是官聲顯赫,資歷豐富,受人敬仰。經過幾次接觸,他曾有心將其召入府中,但想着自己‘小門小戶’,缺人又少財,恐其拒絕鬧得大家不好看,以後連機會都沒有,才猶猶豫豫沒有下手,卻沒想到好夢成真。
江璆此人也不差,他是前宰相江萬里的長子,但其卻自幼受叔父江萬載的教導,隨其習文尚武,在鄱陽湖、長江中游一帶演練水陸陣法,頗得要領。十三歲後,又隨其叔父宦居臨安,就近攻讀於臨安官學。成年後,回鄉以江右漕闈入仕。四十歲時,已歷任部司朝官,以右朝請郎晉兵右侍郎,差遣嶺南德慶府知軍州事,後又被封爲兵部尚書,兼提舉廣南東路常平茶鹽公事。
二任知州屆滿,江璆沒有繼續入朝,而是遵從其叔萬載公之命,不住繁華府治,奉母鄧氏並攜兒孫落戶粵西山區,安家於兩廣軍事要衝之地——德慶,修建堡寨組織義勇抗蒙,拒敵達年久,敗亡後流落廣州一帶仍整頓潰兵徵召義勇,爲朝廷輸送了大量的兵員。
另一位鄧光薦聽着也不錯,其少年之時求學於江萬里創辦的白鷺洲書院,進士及第後並沒有入仕而隱居於家,其師江萬里曾屢薦其出仕皆謝絕。但蒙古南侵後他卻一改往日習性,離家隨文相起兵勤王,致家中老幼皆死於香山兵燹。行朝成立後他歸朝任宗正寺薄,其學問和德行皆上乘。
若說江璆趙昺還毫無印象,對鄧光薦他卻知道些,不過現在並無人知曉,因爲那還是後事。崖山戰敗後,‘自己’被陸秀夫揹着跳了海,軍民們也紛紛蹈海自盡,這鄧光薦正是其中一人,而其身份也正是帝師。不知道是幸運,還是倒黴,兩次跳海都被元軍救起,與文天祥同押北上,舟中唱和,後來因爲生病被留在建康沒有繼續北上。
相處的時間長了,蒙古人發現其只有文才而無治國持政之能,降之不足以用,殺之又不足以攝天下漢民之心,於是囚禁多年後便將他放了。而後滅宋主帥張弘範死後,其子張珪襲父職,將鄧光薦迎入府中作師傅,教導自己的子孫。也卻有些成就,使得張家涌現出不少人才,數十年不衰。由此看來,趙昺覺得鄧光薦確實不是當官的料,卻是個好老師,但心中也因爲其後所爲還是有些疙瘩。
不管怎麼說,情況要好於預期。而趙昺也從中深切地感到了楊太后的愛護之心,這三人可以說都曾有軍中經歷,尤其是應節嚴和江璆皆親歷戰陣,指揮過千軍萬馬,必然處事不驚有急變之才,對於將‘深陷敵境’有着完全的準備,關鍵時刻也能助其脫身。再有這三人皆以江氏一族有關係,可見太后對江氏的倚重,對他們放心。
三人現在的到來,對於處於困境的趙昺都如同久旱逢甘霖,不僅使得他能儘快的瞭解、熟悉這個世界。且有了他們的幫助,也能迅速構建起遍及朝野的關係網,尤其是在這去留的關鍵時刻,自己可以說已經和江氏一族休慼相關,也以江氏一族之長的江萬載搭上了關係,誠然趙昺也不指望其那麼公正廉潔的人會徇私枉法,而只要他稍有惻隱之心就會有所搖擺,做出有利於自己的決定。
早前趙昺已經在兩人會面時展示了自己‘神奇’的一面,提出了自己的見解,婉轉的表明了自己的志向。且他相信應節嚴肯定也會將此後的會談內容告知江萬載,對其判斷和做出決策有所影響。而這兩支預防針打下去,現在再加上千絲萬縷的關係,那麼對自己前往瓊州獨立發展的計劃是否成功又多了幾分把握。
不過也說明好人必有好報,江氏一族爲國盡忠,死傷無數,付出了極大的代價。而只要自己不死,大宋不亡,再過個一年半載的當了皇帝,也定能保全他們一氏平安富貴。但這都是後話,趙昺知道現在要做的就是要留住他們的人,也要留住他們的心。因此即使這幾個人不貪圖富貴享受,甚至會爲此教訓自己一番,但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自己姿態做到了,他們也定能感受到自己的善意,且如此對世人也表現出了自己尊師重道,重視人才的一面。
但欣喜之餘趙昺也有隱憂,那就是隨着這三人的到來,再加上駐府中的江宗傑,江氏一族在府中將形成一股新勢力,而隨着他們對府中事務的介入,便可能會對府中剛剛形成的格局造成影響,進而形成分裂,使得本就弱小的勢力遭到削弱。他當然不想這種情況不要發生,也希望化解各方的隔閡,那現在就不能不防要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