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軍水軍陸戰旅編制爲三個團加上直屬隊有兵五千,因爲承擔着守衛軍港及登陸作戰的任務,爲了便於機動武器是按照輕步兵配備的,缺乏重武器,現在又無水軍助戰,在正面強敵攻擊不止,後路又要被斷的情況下,不得不放棄陣地,交替掩護向北突圍。
平江城此前設有五座城門,但是每門都開有陸門和水門,這樣使得他們得以‘劫掠’了大量的民船得以逃入松江,進入太湖。而海道運糧萬戶府得手後隨即在後緊追不捨,元軍真定軍苦戰一夜損失不小,作爲一支老牌勁旅也被打出了火氣,於是沿陸路追擊,待見敵慌不擇路的進入湖中後,立刻會同龍灣水軍追殲,一前一後進入湖中。
此刻天已大亮,宋軍在追擊下鑽進了西島的水寨之中,海運糧道萬戶朱清一看水寨兩眼就發紅,他發現水寨中停泊的船隻眼就發紅了,那都是宋軍從劉家港劫走的糧船。想自己若自己今天戰死了便是當了一輩子的海盜,過去也只有自己搶別人的份兒,而當下卻被人家給搶了,還藏在自己眼皮底下能不生氣嗎?
不過朱清畢竟是當過海盜的,眼見敵水寨上旌旗飄舞,像是已有準備,不免犯了嘀咕,他沒有貿然發起進攻,於是先行調配戰船在敵水寨外列陣堵死大缺口防敵逃脫。稍時龍灣水軍也搭載着真定軍趕到,兩邊一合計,攻城奪寨那是真定軍的強項,這活兒只能是他們幹了。
朱清久在江湖自然清楚瓊州宋軍能夠屢敗元軍水師,連張弘範兄弟都死於他們之手,此次又千里遠征滅了益都軍和上都軍,逼降潁州軍,絕非善類。而若沒有一支強大的水師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因而不惜自毀名譽,自認自己的漕兵戰鬥力低下,主動要求爲他們掠陣,將‘立功’的機會送給了他們。
張興祖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他雖也是漢人卻看不起,卻看不起南人,想着自己隨着史天澤南征北戰,滅金平宋立下戰功無數,才被大汗封爲萬戶,管理一軍。而朱清、張瑄之流只是一幫海寇,降元之後不過投機取巧僥倖開闢成功了條海路,便成了萬戶、千戶,佩虎符、掛銀牌,憑着大汗的寵信橫行無忌,藉着掌管海道走私發財。
可真到打起來的時候,擁兵過萬,管理數府的漕運的萬戶府,一戰之下就丟了劉家港,折損上千,丟了百石的糧食。另一方面人老成精,張興祖自知水戰非己所長,與其在船上晃盪不若攻上水寨,奪取失去的糧食,這纔是殊功一件。因此明知朱清弄巧,他還是答應下來。
龍灣水軍萬戶呼必拖卻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其出身蒙古根兒正苗紅,少年便從伯顏徵宋,在水軍中當兵,攻襄樊,戰焦山,以戰功累至百戶。他不知自己是幸運,還是倒黴,滅宋之後便一直在荊襄水軍中練兵,兩次徵日本都沒趕上,討伐占城、安南又沒輪上,雖然失去了立功的機會卻也保住了命。
幾次對外戰爭之後,元水軍精銳盡失,呼必拖便成了碩果僅存的老將,在此次整編中水漲船高成了水軍萬戶,從四行省抽調精銳組建兩浙水軍,擔任防守長江下游諸州府的水上及海上作戰任務。可組建年餘卻未摸到一場像樣的仗,現在機會來了當然不願放過,自告奮勇做先鋒攻打水寨,卻不知道自己先被兩個老滑頭給算計了。
呼必拖還真不含糊,商量好後便欲趁逃進水寨的宋軍立足未穩將他們擊敗,馬上率龍灣水軍前出先用拋石機對着水寨一頓猛砸,將寨牆毀壞,再以一艘大型戰船撞開寨門。果然,寨門一破,逃進水寨的宋軍根本來不及佈防,頃刻作鳥獸散乘船逃走。而真定軍則轉換小船向島上衝去,幾乎兵不血刃便搶佔了宋軍水寨。
“不好,中計了!”張興祖登上西島後發現水寨早就空了,裡邊只停着幾艘舊船,搜遍島上根本沒有發現被劫走的糧食,那些糧囤只是用席子圍起的土堆,一粒糧食都沒有,明顯就是一個剛剛廢棄的寨子。
‘咚、咚、咚……’這時戰鼓聲響起,張興祖登高一看,只見宋水軍二、三艘戰船自島南向東、西兩翼展開,欲對他們進行合圍,而從平江敗回的宋軍只是虛晃一槍便向南岸而去。
“快上船,搶佔東島!”張興祖發現中計,宋水軍已經合圍過來,他反應也很快,立刻下令所部停止上島,船上的軍兵迅速搶佔東島。
因爲衆所周知,自平江遊覽太湖,東西山最佳,而其實兩山也都是湖中小島。自宋代始,太湖東岸淤積成陸,逐漸形成太湖平原,謂之水東,爲吳縣所屬,其地延入湖心,湖環三面,南面東自白洋灣,有擺渡口和渡橋與湖中兩島相連,渡口在太湖北岸,渡橋在太湖東山島。
張興祖意識到其它兩軍皆是水軍,唯獨自己是步軍,兩軍一旦開戰勝了還好,自己可以乘船撤離;若是敗了,將被孤立在島上,只能游回去了。而東島有渡橋與南岸相連,自己好賴能從橋上回到岸上,所以搶先佔領東島,控制了渡橋,不管勝負自己都有退身之路。
“迎敵!”張瑄卻是心中暗罵,今天真是遇到鬼了,自己極力避免出頭兒,可還是沒避開,現在龍灣水軍正在攻島,自己在外圍只能頂上去,不過讓他略感欣慰的是自己的戰船數量多,且多是兩千石的大船,總體實力並不遜於其。另外現在正是漲潮的時候,自己佔據潮頭順水攻敵,也佔據了優勢。
張瑄令前軍排成橫隊,交錯排成三列欲借水勢衝撞尚在列陣的敵軍,打亂其隊形的同時,與敵接舷近戰利用兵力雄厚的優勢奪船。但在兩軍迅速接近的時候,宋軍陣中突然衝出一隊千石左右的中型戰船。他十分意外,這些船明顯比自己的船小很多,在衝撞中絕對佔不了便宜,難道只是用來拖延時間的?
‘咻咻咻……’正當張瑄滿腹狐疑的時候,兩軍相距尚有裡許開外,宋軍前出的戰船上突然火光連閃,緊接着傳來一陣令人牙酸的尖銳呼嘯聲。但見一條條火龍沖天而起,向己方快速飛來,在衆人的驚詫的目光中爬高,然後又一頭栽了下來。
‘轟、轟、轟……’只見那些火龍噼裡啪啦的掉下來,落下後發生了猛烈的爆炸。墜到船上爆炸的頃刻火光沖天,周圍數丈範圍內的軍兵非死即傷,哭號聲響成一片;更有的火箭彈墜落後砸穿甲板,掉入底艙中爆炸,產生的巨大氣流衝破船的舷板,眼瞅着就往下沉。
“流星火……”張瑄使勁嚥了口唾沫顫聲道。過去他只是聽聞宋軍有種叫做流星火的火器,射程可遠及二里之外,爆炸後波及十丈範圍之外,中者難逃活命,其憑此利器屢敗元軍,據說劉深及張弘範都是敗於此,而阿里海牙的征剿大軍尚未發起進攻,便被流星火毀於水寨之中,導致湖廣行省兩年後才得以發起征討瓊州之役,不過依然敗北。
“萬戶,怎麼辦!”宋水軍那些戰船越打越來勁兒,一波流星火過後,有來一波,此刻前軍的隊形早已亂了,有的中彈後燃起大火在水面上打轉兒,有的船隻被毀下沉,沒有被擊中的也四散躲避,被炸起的水柱衝的亂晃,不免相互衝撞。領中軍的千戶朱清皺着眉問道。
“現在潮水上漲,退不回去了,讓前軍加速向前衝散敵船隊,你看不出流星火及遠不及近嗎?只要靠近他們就沒有辦法了;令中軍小船向前,他們目標小難以被擊中,趁機登船廝殺,奪取敵戰船!”張瑄沉聲下令道。
他雖然是個滑頭,但知道關鍵時候該狠就得狠,若是狠不下心來如何能對那些無辜的商旅下的去手,如何能統領那些心狠手辣的海盜們。其實他也明白前軍已難有作爲,只有犧牲掉他們才能打亂敵軍的陣型,與其混戰,這纔是自己所長,而那些小船就是利用靈活性纏住敵軍……
“陛下,這海賊的確實有些邪門!”鄭永陪着小皇帝觀戰,看到眼前的情形輕笑道。
張瑄的另類打法,確實給宋軍造成了麻煩,從前與他們交鋒過的敵軍在遭到火箭彈的打擊後都會產生慌亂,有的會主動撤退,有的會潰亂,而他們在最初的混亂過後,並沒潰散,反在號令下再度發起進攻。隊形看似散亂,彼此間卻又能保持一定的間距,使得火箭彈覆蓋射擊的效果大爲削弱。
“看來咱們都輕視了這羣海盜!”趙昺點點頭道,“海盜在初時皆是平日爲民,聚着爲盜,所以頭目對各個團伙控制力是極強的,手段也極爲殘酷,這才能做到各方遵從號令,他們的紀律甚至要超過一些軍隊,因而能夠做到亂而不潰;再者海盜並沒有受到過嚴格的軍事訓練,如何打仗更多的是憑着經驗,趨利避害是他們本能。所以對他們來說沒有什麼規則可講,這反而使其總能選擇損失最小,揚己之長、效果最好的戰術!”
“嗯,起初咱們判斷海道漕兵兵器簡陋,船隻多爲漕船,缺乏訓練,因而戰鬥力最弱,可現在看來卻比龍灣水軍要難對付!”鄭永深以爲是地道,“敵前鋒船隊吸引了我軍火箭船隊的火力,而後續的小船利用速度快,機動性好,目標小的優勢趁機突進,可咱們的火箭船火力雖然強大,但自衛能力差,被他們纏上就麻煩了。”
“放心吧,董義成此前乾的就是剿匪的買賣,熟知他們的套路和打法,不會吃虧的!”趙昺輕笑道,他對自己的水軍還是很有信心的,必將自己當年也是由弱到強,通過一點點的積累成長起來的,走的也是保存自己,消滅敵人的套路,手下的這些將領不會將基本功都忘了的。
果然,趙昺的話音剛落,只見宋軍陣列中數支炮船縱隊從火箭船之間穿插而出,他們以兩艘爲一組迎上敵前鋒船隊。宋水軍經過改組後,炮船大部都採用千石以上的乙型戰船,在保證速度的同時,也便於機動搶佔有利的戰位。以兩艘編組即可以相互支援,也有利於集中火力增強打擊力度。
若是說火箭彈的覆蓋射擊是無差別攻擊,那麼炮船就是定點清除的利器。他們迎上敵船在進入射距後,首先以艏炮發射鏈彈攻擊敵船的桅帆,破壞其前進的動力,開花彈殺傷暴露於外的敵軍士兵;待接近後插入敵船之間,以發揮舷炮的威力,左右開弓之下,被擊中的敵船往往受損嚴重,水手傷亡慘重。
在雙方統帥的目光下,只見在前的兩艘宋軍炮船在毀壞船帆後,避開元軍戰船的衝撞,在其舷側約五十步的距離上相對而行。這個距離正在弓弩的有效射程之內,元軍弓箭手紛紛張弓搭箭向宋船射擊,而宋軍編組的首船也即刻以舷炮反擊,轟擊敵船舷側和甲板上的弓箭手。
弩炮發射的實心彈將船舷上的木製護牆頃刻砸的木屑紛飛,開花彈射穿舷板在人羣中爆炸,將弓箭手炸的死傷狼藉。後船則趁敵箭矢稀疏之際調低射角,以實心彈射擊敵船艙板,在其底艙上開出一個個巨大的窟窿,而後炮則將開花彈射入艙內,引發的爆炸不僅殺傷底艙的槳手,還進一步撕裂艙板,擴大了缺口,湖水頃刻灌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