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昺的設想很好,但是當下卻無法實現,不過也非全無可能,起碼能拔他們層皮,可一切尚要立足眼前。這時候己方的戰陣已成,前軍以護軍爲主體形成一道戰線;其後則是以親衛團和山地旅爲核心,威勝軍和懷恩軍爲兩翼的中軍背靠大營;後軍則是以各部留守官兵爲主力,輜重隊爲輔組成,實力遞次遞減,形成前強後弱的格局。
再看敵方陣營,從將旗上看領軍出戰的主將是益都淄博副萬戶王英,副將是平陽太原萬戶張恆及龍興萬戶抄兒赤。益都軍爲前軍,龍興軍爲中軍,平陽太原軍爲後軍,等於是依城而戰。雙方不約而同的都採用了前強後弱的佈陣方式。
出戰的敵軍,其中益都軍可以說是老對手了,但是他們多爲張柔家族分裂出來的,可見張家當年權勢之盛,他們也是鎮戍鄂州的主力;龍興萬戶則是以新附軍組成,戰鬥力相對較弱;平陽太原萬戶也是北人組成,但是主力在徵安南的戰爭中損失頗大,又從軍戶和新附軍中徵調兵力補入其中,戰鬥力應該是最弱的。
由於戰場南北皆有湖,雙方都未在兩翼佈置兵力,想想近十萬人擠在寬不足五里,縱深十里左右的地域上,也限制了雙方用兵,採用的只能是硬碰硬的打法。當下元軍已經填平了兩道壕溝,剷平了土牆,陣前防禦措施只有剛剛立起的攔馬柵,可謂極爲單薄。
“陛下,如此佈陣有所不妥!”許夫人也看出部署在前沿的護軍陣型過於羸弱,是難以承受衝擊的,於是上前施禮道。
“陛下,家姊……”陳墩當然清楚怎麼回事,急忙言道。
“無妨,許夫人儘可明言!”趙昺擺手制止陳墩繼續說下去,示意許夫人接着說。
“陛下,臣妾那就無禮了。”陳墩的提醒還是讓許夫人警醒了些,先告罪道,“臣妾觀陣,見門旗之後佈置有騎軍,顯然是欲從我陣中突破,直取中軍。但是臣妾看陛下護軍身無重甲,又無大盾、長兵,前方只有一道攔馬柵阻敵,怕是難以阻止敵騎衝陣。”11
“陛下,末將以爲許夫人所言極是,不若讓末將領軍上前佈陣以阻敵鋒!”秦林鋒上前請戰道。他其實也看出陣勢的弱點,但在小皇帝麾下多年的經歷,讓他知道其從不按常理作戰,且往往能以少勝多,加上小皇帝在衆軍心中積威甚重,自然不敢多言。可聽到許夫人上前建言,也忍不住提醒道。
“你欲採用何陣退敵?”趙昺擡手讓其面禮問道。
“陛下,末將在陣前佈置拒馬,派出身着重甲的步軍,持大盾,握長兵在前,其後以弓弩手壓陣。”秦林鋒言道。
“你是欲以三疊陣抵禦敵騎?”趙昺聽了皺皺眉道。
對三疊陣趙昺並不陌生,此陣法是當年本朝名將吳璘與金將胡盞、習不祝交戰,創立的戰法。其具體做法是:每戰以長槍居前,坐不得起;次最強弓,次強弩,跪膝以俟;次神臂弓。約賊相搏至百步內,則神臂先發;七十步,強弓併發;次陣如之。凡陣以拒馬爲限,鐵鉤相連,俟其傷則更代之。遇更代則以鼓爲節。騎,兩翼以蔽於前,陣成而騎退,謂之‘疊陣’。
當年瓊州軍初立時,也曾演練此陣法,但是各軍需編成‘純隊’,趙昺覺得這種編制與當時作戰的環境不合,便改爲‘花隊’,但是陣法卻傳了下去,沒想到在地方義軍中還在用。想想他們倒是有這個條件,新軍編練完畢後,便將自有和繳獲的盔甲全部支援給了義軍,而他們又都是以冷兵器爲主,用三疊陣以步對騎倒也可行。
“陛下所言不錯,末將曾以此陣對敵,已經演練精熟,不過……可也尚能應對!”秦林鋒猶豫了下說道。
“你部北征以來損失慘重,雖有補充卻未加整訓,一旦崩陣後果不堪設想,不必勉強了!”趙昺拒絕了其的請求道。
“陛下,末將也曾演練此陣,便讓末將上前迎敵吧!”這時李三娘又上前請命道。
“不要胡鬧,你部擔任守護中軍的重任,怎能輕離!”趙昺聽了直接拒絕道。
“陛下……末將願立軍令狀,若是敗了,甘願軍法!”李三娘卻不肯,又施禮堅定地道。
“不準!”趙昺冷冷地道。他心裡卻暗罵,這小娘子真是個犟脾氣,就是敗了自己也不能殺了她,否則還不被太后罵死,還得落個喜新厭舊之名,雖然自己還沒有新的,乾脆直接拒絕拉倒。
“陛下……”
“退下,我堂堂護軍若是連這些雞零狗碎都收拾不了,還如何復國!”趙昺皺皺眉極爲不悅的揮手讓李三娘退下。
“李姑娘,不要再言了!”連番被拒絕,李三娘臉上掛不住了,滿臉通話的垂手立在當場,不免十分難堪,衆人又不好意思上前勸解。陳墩拉拉姐姐的衣襟,衝她擠擠眼睛,許夫人立刻明白了,笑着上前將李三娘拉到自己身邊坐下。
“夫人……”李三娘委屈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有些哽咽地道。
“陛下一再拒絕你出戰,絕無它意,那是出於愛護之心,你真是有福了!”許夫人輕拍着李三娘的後背笑着道。
“真的嗎?”李三娘又偷眼看看一臉肅然的小皇帝,輕聲道。
“當然了,若非如此,陛下又何必當着衆將的面發脾氣!”許夫人輕撫着其肩膀點點頭道。而李三娘的面色才稍緩,但還是嗔怒的哼了一聲。
“李振聽令!”趙昺這時點將道。
“末將在!”李振立刻出列道。
“朕命你指揮前軍各部,擊敗來敵!”趙昺下令道。
“末將遵命,定不負陛下所望!”李振接令立正敬禮,毫不遲疑的翻身上馬直奔前軍而去。
“你馬上前去……”趙昺又招過陳墩在其耳邊輕語了兩句,陳墩點點頭也隨即下了帥臺上馬而去……
雙方各自列陣完畢,趙昺起身向戰場上望去,但見敵方陣營門旗晃動,一支騎軍從陣中衝出直奔己方大陣而來。其實他心中也不免忐忑,說實話自從護軍成軍以來,也是頭次直面敵騎作戰。即便在護陵之戰中,他們也是憑藉着工事對敵騎而戰,現在卻要直接碰撞。而他清楚以工事爲蔽和麪對面對騎作戰承受的心理壓力完全不同,對部隊可以說是個嚴峻的考驗。
趙昺早就知道元軍最爲厲害的還是騎兵,自己終要有一天要直面敵騎,因而強化軍紀,編練新軍,換裝火器都是爲此。而同時他也研究了很多戰例知道即便在開闊地域上,只要步軍結成陣勢,騎軍要想取勝也不容易。從兵器配置上不難發現,步兵射手比騎兵射手在非機動作戰中是佔據便宜的。
因爲騎兵受馬上作戰的限制,不能裝備和步兵一樣強大的弓和弩,只能使用威力和射程較小的騎弓,並只是作爲一次性打擊武器,而步兵則因爲依靠大地而可以裝備更強更大更遠的弓弩,同時,由於有大地作爲依託,步兵可以射得更準,而騎射手由於馬匹的顛簸,其精確度要大打折扣,同時騎射手相對步射手目標要大得多,更容易被擊中,尤其是其裝甲相對薄弱的坐騎。
且從中不難看出無論是對於重甲騎兵還是騎兵射手,步兵戰勝他們的殺傷利器都在於強弓硬弩。因爲在作戰中,而爲了形成戰鬥力,步兵必須保持嚴整的陣型,從而缺乏戰術機動能力,他們所使用的武器只有比騎兵的機動更快同時必須打擊範圍更遠,只有這樣纔能有效戰勝騎兵,而這種武器的特徵正是強弓硬弩所具備的。以輕騎兵爲主力的蒙古人對於強弓硬弩憤恨之極,一怒之下居然曾下令廢除強弩的製造技術。
但是大家都知道,這與現代要求廢除核武器一樣可笑。而之所以這樣,還是因爲蒙古培養一位騎射嫺熟的射手同樣不容易,雖說他們是馬背上的民族,可他們往往在幼年就會被集中起來學習騎射功夫,歷時十餘年才能得到一個好射手。不過弩弓手的培養要簡單的多,一個農民經過短暫時間的訓練就可操縱弓弩。這種不成比例的消耗也是他們承受不起的。
當然僅僅憑藉強弓硬弩是不能戰勝騎兵的,尤其對於突擊能力極強的重甲騎兵,因爲這些輕步兵缺乏抑制騎兵衝鋒的有效手段,這就必須依靠重步兵或者外物,如營寨、戰車、工事等。而經過一定訓練的重步兵在正面戰術防禦中擁有對抗騎兵的優勢,這可以從已知戰例中多次出現騎兵下馬充當重步兵以抵抗騎兵衝鋒中找到事實支持。
不過沒有經過一定訓練的重步兵是難以抵抗重騎兵的衝鋒的,尤其是那些烏合之衆,他們士氣低沉,戰鬥意志不強,如果沒有經過充分的訓練,一旦其重步兵難以抵抗重騎兵的衝鋒,很容易全軍潰散,因爲騎兵衝鋒其震撼效果是有效降低對手士氣的武器,而這些烏合之衆本身士氣就是較低的,所以很容易經騎兵衝鋒後士氣低迷,而在戰鬥心理效應作用下全軍潰散。
若是說訓練是提高了對步兵的要求,其實就騎兵和步兵所受到的訓練量而言,即使是訓練優秀的步兵,其所接受的訓練恐怕也不及騎兵,那些遊牧民族或者漁獵民族的騎兵從小就在接受訓練,因爲訓練的過程就是生存的過程,恐怕沒有什麼動力比爲生存而戰更有力量來支持他們的訓練!與他們相比,步兵所需要接受的訓練確實要少得多,可只要步兵平時肯多流汗,戰場上就一定能少流血。
趙昺訓練新軍對抗騎兵的指導思想也是來援於此。火槍比之強弓硬弩的威力更大,即便重甲也難以抵禦,而訓練一個火槍手比之培養一個騎兵或是弓箭手週期短得多。另外製造一把良弓不比製造一支火槍容易和便宜,且箭矢的製造和費用比子彈要高的多,不要以爲射出的箭撿回來都還能用,只要箭羽少有損傷就廢了。所以從成本角度考慮還是很划算的。
火槍手比之弓箭手唯一的缺點是射速低,需要以士兵的數量來增加火力密度,否則仍然難以抵禦騎兵的集團衝鋒。而趙昺想出的法子就是發展炮兵,以此彌補火力的不足。同時在無法修築工事或無險可憑時,可以利用火炮的威力射住陣腳,鞏固陣地。當前護軍雖然沒有工事可憑藉,但是得以佈置了炮兵陣地,所以趙昺並不是十分擔心。
“轟、轟、轟……”兩軍相距不過裡許,一隊敵騎縱馬而來,他們依然是百年不變的老戰術,先以輕騎輪番射箭騷擾,一旦發現對方陣型有散亂的狀態出現,立刻衝陣打開突破口,然後大隊騎兵蜂擁而入,將敵陣沖垮。不過這次卻失算了,當他們靠近百步彎弓搭箭準備發箭時,佈置在前沿的百子銃和奔雷炮首先開火。
無論是百子銃,還是奔雷炮在近距離發射可破土石,只披着皮質馬鎧的戰馬如何擋得住激射的彈丸,頃刻便被洞穿,而馬上的騎手也好不到哪裡去,被擊中者不是缺胳膊少腿便是變成馬蜂窩。當下便是人仰馬翻,打着滾的摔落塵埃。
可戰馬跑起來並非想停就停的,在衝鋒時十分容易發生‘追尾’事故,即便逃過這一劫的,倒下的戰馬也給整個衝鋒造成了極大的混亂。而這些戰馬還是頭一次聽到這麼大的動靜,立刻被下毛了,不便東西的四處亂撞,可炮擊卻沒有停止,撞上炮口的無不立時斃命。有聰明的試圖調轉馬頭逃走,但急轉彎也容易出事故,他們只能擴大轉彎半徑,但有撞到了沿戰線佈置的炮口上,想回去就得自求多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