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昺與三人邊吃邊說,講明瞭壟斷香藥生意於國於民的重要性,且再三叮囑要嚴守機密,切勿泄露出去。同時又拿出自己繪製的最新海圖授予他們,叮囑在沿途要地設置基地,作爲大宋海商的補給和休整點。另外要注意收集所經各國的政經信息、氣象水情,勘測水道,繪製航圖。此外又交待了一番注意事項和用兵原則,這才讓三人告退。
之所以一再要求三人保密,除了涉及商業機密外,趙昺還是擔心朝臣們的發對,他知道自己所用的手段有些上不了檯面。但是也清楚在對外開拓商路的過程中,若是沒有國家參與,只憑民間的力量是難以做到的,西方列強大肆擴張的初期也是如此,派出的商隊打着公司的名義,其實背後皆有國家的影子,甚至國王們也持有股份。一旦有其他國家介入爭端,那麼國家便會出面解決,而手段就是武力的比拼,看誰拳頭大了。
不過趙昺深知在宋代儒教盛行的社會體制下,雖然朝廷鼓勵經商,但是從商仍被視爲末業,商人與狡詐、奸猾之徒基本上劃等號。在這種情形下指望國家爲商人們撐腰做主的可能性幾無,因此自己只能暗中行事,用上不了檯面的手段來維護大宋商人的利益,否則又將是一段勸諫,給他扣上與民爭利的帽子,卻不想想如何才能解決所面臨的財政困難。
另一方面,在奪取江南後,尤其是內河水軍的建立,水軍的地位必然會有所下降。而當下蒙元水軍已經精英盡失,要想恢復元氣還需時日,近十萬水軍不能整日閒着,追着幾個海盜打。所以趙昺並不怕有人在商路上給自己搗亂,一旦有人生事,便有理由揮兵入海徹底控制海上商路,迫使他們對大宋開放口岸,那麼大宋生產的絲綢和瓷器就能行銷天下。
商道的開發,又必然促進手工業的發展和繁榮,使稅收大幅增加。同時可以吸收大量的勞動力進入,從而緩解江南土地緊張的局面,如此人人有事做,誰還會想着去造反,這樣又可使國家安定。所以從短期看開拓海外商路可以緩解國家財政困難;長遠上看,有利於增加百姓收入,實現國富民強雙贏的局面,有利於國家安定;再有就是爲北伐積累資金,不至於因爲持久的戰爭拖垮大宋經濟。
前景是美好的,但是現實卻是殘酷的。趙昺很快便發起愁來,眼看着婚期將近,可錢從何來呢?這次用的不是小錢兒,當前秋稅也已入庫,從朝廷拆解一下不是沒有可能,不過他清楚地盤大了用錢的地方也多了。首先這些錢要支付官員的薪俸和軍費,這便已經佔去了大半。再者冬天將至,這裡不比瓊州,可以省去冬裝的費用,所以不僅軍隊要配發冬裝,而官員們也要賜下錦帛、絲綿及炭錢,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再有就是到了長江枯水期,同樣也是戰備最爲緊張的時候,雖說雙方正在談判,可誰知道哪天就幹起來了,因而必須有所準備;另外,地方大了事情同樣多了,難免有地方發生災害,而按照宋朝的財政制度,錢大部分歸屬中央,地方財力有限,一旦有事情發生還得依靠中央撥款救災,這就也需要留出部分準備金。
所以說朝廷那點兒錢剩不下多少,而趙昺又不想因爲自己的婚事挪用國孥導致國事廢弛,如此自己豈不成了清末的慈禧太后,因爲動用海軍採購軍艦的軍費修了頤和園,從而導致甲午海戰的失敗。可誰都知道想不花錢娶媳婦,無論在何時都是癡人說夢,先做好當一輩子單身狗的準備吧!
換到皇帝也一樣,都逃脫不了‘買賣婚姻’之俗。趙昺不清楚大宋皇帝結婚花費幾許,但是他知道明神宗朱翊鈞大婚,僅織造費就用了九萬多兩白銀;清同治皇帝載淳大婚,共花了兩千多萬兩白銀,幾乎都相當於當年國家財政收入的三成以上。他以此估算,自己此次大婚即便省着花,怎麼也不會少於七、八百萬貫,朝廷能擠出二、三百萬貫資助就不錯了,那麼他就至少要自籌四百萬貫的費用。
“官家,該用膳了!”眼見小皇帝愁眉不展的坐了半天,王德也不敢打擾,將人全都打發的遠遠的候着,免得其心煩,眼見已到正午,才小心的湊過來道。
“又該吃飯了,可朕一點胃口都沒有,免了吧!”趙昺擡頭看看王德苦笑着擺手道。
“官家爲何事煩惱?難道還是爲大婚之事!”王德陪着小皇帝十來年了,知道其餓死鬼託生一般,除非是重病,或是戰事緊急顧不上,即便是粗茶淡飯也從來不會少吃一頓飯的。而今天飯都不吃了,那定是遇上糟心事,他想想試着問道。
“唉,正是!”趙昺嘆口氣道。
“前時應知事不是已經傳信過來,太后已經同意了陛下的安排,還有什麼發愁的。”王德笑着言道。
“有錢男子漢,無錢漢子難啊!”趙昺聽了卻是苦笑着道,“不說這大婚所費,只太后每月俸錢萬貫,冬年、寒食、生辰各兩萬貫。生辰加絹萬匹,春、冬、端午,絹各三千匹;冬加綿五千兩,綾羅各千匹;其它勿算,只年俸便十八萬貫了。大婚後只一後五妃年俸也要三十萬貫左右,若再加上宮中的女官和內侍的俸錢和所耗,百萬貫不止,費用翻了數倍不止。”
“官家說的是,此次重建內省,恢復了六尚、二十四司、二十四典、二十四掌等,大內增加了數百人之多,比之此前費用當然要增加不少了。”王德點點頭道。遷往瓊州時,王府中只有內侍二十人,宮女十數名。行朝遷入後,大內人員也就百多人,皆是人兼數職,所費自然少的多。
可當下不同了,只新選入宮的秀女就有四百多人,以備選充御侍或遴選嬪嬙者,通通稱做宮人,她們雖屬未有品位的宮女,也不用月俸,但吃喝拉撒也皆是費用。而那些女官和內侍皆是有俸祿的,即便低的多,每月沒有萬貫也是不夠的,這也難怪小皇帝發愁。
“唉,太后催着大婚,朕又無法推脫。可當下處處用錢,朕也不是神仙,不會點石成金之術,一時間哪裡去尋這麼多銀錢,難道非得增加課稅逼的百姓造反不成嗎?”趙昺無奈又憤懣地道。
“官家往日節儉慣了,事事精打細算,減少開支以供國用。但此時不比昔日,有些排場還是要有的,如此才能顯示出皇家威儀,震懾天下。”王德勸道。
“雖有所需,但是中原未復,故都尚在敵手,又怎能貪圖享受。且皇家此風一開,上行下效,必使朝野沉於奢靡,使得軍無戰心,民無進取之意!”趙昺卻擺擺手言道。
“官家勿要煩惱,宮中所選皆是賢良淑德的后妃,她們必能體會到官家的苦心。”王德聽了也只能寬慰其道。
“但願如此吧!可大婚在即,只憑朕兜裡這幾兩銀子,實在是應付不下來啊!”趙昺長嘆口氣道。
“不會吧?”王德聽了卻是有些疑惑地道。
“怎麼不會,內藏庫的銀錢已經全部撒了出去,一切順利的話,明年的財政狀況纔能有所緩解,可遠水終解不了近渴啊!”趙昺反問道。
“官家是不是忘了一筆錢啊?”王德即未點頭,也未搖頭,略一思索皺皺眉道。
“還有一筆錢?朕怎麼想不起來啊!”趙昺苦思了幾日了,將手裡的這點錢翻過來調過去的都算計了遍兒,覺得除了除了將庫中那些珍玩古董賣掉再無其它可用之財啦!
“看來官家是真的忘記了,在事務局中不還有一筆錢嗎!”見小皇帝苦思冥想了一番也沒想出來,王德輕聲提醒道。
“事務局中還有一筆錢?朕怎麼不知。”趙昺想了想道。他記的當年與鄭虎臣有約,走私海鹽兩下分成,部分進內藏庫,部分作爲事務局的運作費用,而該入庫亦早已如數劃轉了,怎會還會有餘錢。
“官家,鄭主事這十數年來,事務局經營的幾項生意,無論是印製的僞鈔,還是私鹽買賣及倒賣元鈔所得,皆有詳細的賬目,每年報知皇城司留待官家查對。並將這些年來的結餘兌換成金銀妥善存放,以備官家不時之需,如今已經積存了金三十餘萬兩,銀四百三十餘萬兩,若是兌換成銅錢應值千萬貫。”王德稟告道。
“哦,居然有這麼多!”趙昺有些驚詫地道。這些年自己將幾份頗有油水的生意交給事務局去做,一是作爲他們的經費;其二也是厚待自己這支暗中力量。所以除了應上繳給自己的份額外,餘下的錢財他從未問過,任由鄭虎臣支配,卻沒想到其全部積存起來,並未吞沒爲己有。
“官家若是不信,小的便將賬冊取來,請官家親自過目審覈。”王德看小皇帝一臉震驚,不大相信的樣子,又趕緊言道。
“此事可還有其它人知曉?”趙昺擺擺手讓其不必,轉而問道。
“稟官家,鄭主事每年年終皆是親自將賬冊交予小的,並囑咐妥善保管,從未視於他人。”王德回答道。
“好,此事萬勿告知他人,否則將帶來場禍事!”趙昺點點頭,又叮囑王德道。
“官家,這又是爲何啊?”這回輪到王德不解了,小心地問道。
“這麼大一筆錢頂的上朝廷一年的糧稅了,現在突然冒了出來,朝中那些人即便不敢問朕,也會暗中調查,一旦讓他們查出端倪便將會害了鄭虎臣。”趙昺想想,還是向其解釋道。
“難怪鄭主事再三囑咐,官家不問,只需將賬冊妥善保管,更勿要向他人提起,原來其也是擔心有人追查此事!”王德這才恍然道。
“其是個有心之人啊!”趙昺撇嘴笑笑言道。
“是啊,是啊,誰會想到這筆錢解了官家的燃眉之急啊!”王德也笑着附和道。
“朕感到餓了,傳膳吧!”趙昺並沒有繼續與其說下去,而是令其上飯。他清楚自己所言與王德所說並非是一回事,可這種話又不能對任何人解釋,也只能按下不言。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尤其是開國之君臣往往能同患難,卻難以同富貴,趙昺以爲鄭虎臣對此的認識可謂入木三分。其知道自己深受自己信任,因而獲得了諸多的特權,也包括髮財的機會。但其也明白自己所做的事情雖然是受命而爲,手段卻難以拿到明面上來說,且有涉及到皇帝隱私之事。一旦有事引起皇帝的不滿,便會招致猜忌,而從前的恩寵便成了自己的死穴,所以他留下了一手,以便屆時可自證清白。
另一方面,鄭虎臣知道自己的身份見不得光,雖然一直處於保密狀態,但這麼多年來,也非一點兒不爲外人所知。朝臣們對他是又怕又恨,可有小皇帝在前面擋着,又奈何不了自己。不過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若是哪天自己死在前頭,那鄭虎臣就將失去庇護,那些人必將初期而後快。
再有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鄭虎臣也不敢保證自己行事沒有紕漏,一朝失策讓人抓住把柄,必會引衆臣羣起攻之,那麼皇帝也不得不迫於衆人的壓力對其進行調查。而錢財卻一向是最容易出事的地方,況且經其手的錢財鉅萬,事先留下這本賬冊就可證明其清白不說,積存的重金也可使其脫罪!
所以趙昺得到了這筆意外之財,心中卻高興不起來,反而是五味雜陳。一個時時行走在危險邊緣的人,做着難以爲人道哉的事情,還要擔心背後的暗算,這種日子不可謂不艱難。而他想想自己,不知死該高興,還是悲哀,讓屬下又驚又怕的目的可以說是成功的做到了,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