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國濤微微側了下身體,看向趙剛,“你們來看看劉曉北。”說完沒等趙剛張慧反應過來轉身走到窗戶邊,趙剛攙扶着張慧來到監控室窗戶邊,看到的場景讓趙剛心底一沉,室內的劉曉北渾身插滿了管子,身邊各種儀器滴滴答答的響着,被單下的身體完全看不到浮動。
“你們要求我放人,先別說我是否有這個權利,就算有我也不能放,你們只想到自己的女兒,是否想到劉曉北父母看到劉曉北這樣會是什麼心情,劉曉北手術中一度出現心跳停止的狀態,心跳停止意味着什麼?意味着大腦缺氧,而大腦缺氧嚴重了會成爲植物人,而且就算是沒有出現這種情況,劉曉北也面臨着一個傷殘的結果,你們也是做父母的,你們說這樣的情況讓劉曉北家人怎麼能夠原諒?”
沈國濤略顯激動的聲音迴盪在趙剛、張慧耳邊,張慧抱着趙剛搖着頭,心底怎麼也不願放棄,趙剛痛苦的閉了閉眼睛,現在說抱歉還有用嗎?雖然是真的很抱歉,但小萌是自己疼了寵了二十年的親生女兒,就這麼放棄他做不到,雖然知道自己的想法已經違背了軍人的職責,但趙剛還是深深的看了一眼曉北,眼神閃過一絲愧疚,扶着張慧轉身離開了。
沈國濤眼神複雜的看着趙剛夫婦的背影,希望他們不要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爲,否則的話,沈國濤想起昨天的那個電話,心底微微嘆了一口氣,走到一直坐在監控室門口一動不動的秦大勇身邊。
“秦連長,你也別自責了,發生這種事情不是任何人能夠預料到的。”沈國濤早就看出秦大勇深深的自責。
“劉曉北這是第二次在我手裡訓練,第一次是在新兵的時候,那時候她們這隊學員弱的讓我頭痛,但隨着時間的推移,我發現劉曉北她們這隊學員雖然體力不好。【悠*悠】素質一般,但卻是最能吃苦也最能忍耐的學員,這次射擊訓練,即使挨罰了卻沒有一個隊員有一絲的抱怨。她們只會不斷的在自己身上找缺點,一次又一次的去改正,沈校長,劉曉北要是真的確定傷殘了,就要面臨一個退役的問題吧。”秦大勇緩慢的訴說,突然乾啞着嗓音問了沈國濤不想面對的問題。
好一會,沈國濤長出一口氣。“是啊,要是真的復健沒有起到效果,劉曉北必須退出軍籍,轉到地方院校了。”
秦大勇臉上閃過一絲與面部不相符的傷感,“劉曉北很喜歡軍營,如果真的是那樣,那孩子會很傷心。”
沈國濤看向監控室,“但願吧。現在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了。”秦大勇點點頭,沒在說話,沈國濤看了一眼秦大勇衣服上已經發硬暗紅的血跡。“回去吧,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換換衣服。”
秦大勇搖搖頭,“在等等,不管怎麼說,劉曉北是我帶的學員,現在在我手上出事了,不看到劉曉北脫離危險,我這心不落地。”沈國濤只是勸一句就沒在說話。
中午趁着學生休息,副校長陳開、政委王旭光、教導主任於國慶、大三總指導員於立波趕到醫院。沈國濤、陳開、王旭光、於國慶走到一邊開了一個簡短的小會,第一,安撫學員的情緒,畢竟昨天的事情鬧的太大,當時學生已經跟部隊教官成對峙狀態,一定要防止學生因爲情緒過激而出現的騷亂;第二。準備接待劉曉北父母,學生在校期間出現這麼嚴重的事故,學校難辭其咎;第三,做趙曉萌父母的工作,不要干擾案件的進行與調查取證。
而於立波站在窗戶外看着躺在裡面的劉曉北心底一陣難過,於立波就覺得劉曉北這孩子怎麼這麼倒黴,一次又一次的進醫院,還一次比一次嚴重。
簡短的會議結束,幾個人分頭行動,沈國濤交代一聲於立波,暫時回學校處理後續事情,於立波答應着,靜靜的站在監控室外等待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天黑了,當沈國濤回到醫院,身後跟着一隊學生,曉北同班同學磨了一下午,終於讓學校答應可以去醫院看看劉曉北。
滴滴答答的響聲讓人煩躁,卻又帶着一股生的希望,半個小時後送走於立波與學員,沈國濤坐在凳子上揉了揉額頭,看了一眼眼窩發青的秦大勇,“秦連長,休息一會吧,你吃飯了嗎?”
秦大勇點點頭,站起身活動了下身體,“吃過了,於指導給買的,校長,劉曉北父母什麼時候能趕到?”
沈國濤嘆了一口氣,“明天肯定到了,還不知道怎麼跟人家父母交代哪?”說完站起身看了一眼監護室裡的曉北,雖然沒有甦醒,但病情沒有惡化,這讓沈國濤一陣慶幸,預料中的併發症沒有出現總算是個好消息。
又一個黑夜過去,當太陽升起時,沈國濤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第一個二十四小時過去了,還有不到四十八小時劉曉北就熬過危險期,站在窗戶外,沈國濤默默的給曉北加油,而沈國濤不知道的是,昨夜的校園內,不知道誰發起的,爲掙扎在死亡線上的劉曉北同學加油鼓勁的活動也在指導員們默許的情況下進行着,大操場的軍旗下,一個又一個挺直着腰身的學生默默的以自己的方式爲掙扎中的曉北加油鼓勁!
曉北的室友來了,曉北的好友來了,曉北的同班同學來了,曉北曾經的對頭來了,曉北的學弟學妹和那些不熟悉的陌生人一個又一個走進操場,靜靜的站立在嘩嘩作響的軍旗下,飛揚的軍旗下靜靜的站立了整個操場的現役軍人,給站在操場外的趙嫺帶來了震撼心靈的衝擊,這一刻她的軍人榮譽壓倒了心底的牽絆,默默的走到學生中,默默的祈求着原諒。
上午十點多,滿臉憔悴的劉忠、李秀芹在姜廣源、陳國旭的攙扶下走進了醫院,直到這一刻無論是劉忠、李秀芹還是陳國旭、姜廣源都無法相信曉北危在旦夕,按照知道的地點,來到重症監護室外,在沈國濤的指引下來到監護室透明窗戶外的李秀芹,當看到靜靜的躺在牀上滿身管子,臉色白中透青完全看不到任何浮動的曉北時,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劉忠雙腿發軟的一把抱住李秀芹,腳下一個踉蹌,站在一旁的沈國濤、姜廣源趕緊扶住二人,在護士和沈國濤的幫助下把李秀芹送上推車,送去急救,看着妻子被推進急救室,劉忠眼裡的熱淚好像失去控制一樣的涌出眼眶,低頭捂住眼睛使勁摸了一把,趴在了窗戶上,看見曉北的那一刻起,這個東北老爺們就受不了了,從接到消息,他們兩口子像做夢似的,腳下沒跟,深一腳淺一腳,忽忽悠悠的坐飛機到北京,從北京轉到洛陽,到現在他都不敢相信,自家活蹦亂跳的曉北怎麼就出事了哪?心慌的時候,只是以爲曉東出事了,沒想到竟然是乖巧的在校讀書的曉北,劉忠怎麼也無法接受,而妻子的瞬間昏倒讓劉忠的心像刀割似的疼痛。
姜廣源扶住劉忠,看着一夜之間雙鬢斑白的岳父,心底一陣陣難受,曉北昏迷不醒、曉南懷孕不知道、岳父岳母處在崩潰邊緣、曉東出任務失蹤,一個接着一個全壓在了姜廣源身上,而讓姜廣源更爲擔心的是陳國旭,從知道消息後除了沉默的一言不發外,沒有一絲的情緒和表情,姜廣源寧願他像上次曉北被打時發怒也不願意陳國旭這樣的沉默,擡頭看向只是站着看向監控室的陳國旭,姜廣源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眼珠子通紅好像要蹦出眼眶似的的劉忠,雙手死死的扣在了窗戶上,眼淚順着臉上的褶子不斷流淌着,這一刻,不到五十歲的劉忠好像瞬間老了十歲似的,佝僂着背、哆嗦的嘴脣、灰白的頭髮、滿臉的淚痕,窗裡窗外這對終於聚首的父女二人讓身邊的人感受到了壓抑到了極點的悲傷。
沈國濤暗暗嘆了一口氣,走到劉忠身邊,輕拍了劉忠的肩膀,“曉北爸爸,請多保重,曉北還等着你們給鼓勁哪,曉北是個好孩子,要是看見你們這麼傷心會難過的。”
蒼白的勸慰沒有讓劉忠心底的疼痛減輕,但沈國濤有一句話說對了,曉北還等着他們給鼓勁,而且劉忠不相信曉北就這麼交代了,不說曉北是個有來歷的孩子,就是曉北身上的那些讓人眼暈的東西也不會就這麼輕易的扔了,老話不是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自家曉北沒有馬上沒了,那麼就是說一定有大福氣等着姑娘。
劉忠不斷的在心底安慰自己,給自己崩潰的心強加了一層層的硬甲,劉忠背對着沈國濤悄悄的擦了擦眼淚,雙手按住眼角“沈校長,我想知道我家孩子到底怎麼出事的,您能跟我好好說說嗎?”
沈國濤點了下頭,把自己知道的情況詳細的跟劉忠三人說了一遍,隨着沈國濤的敘述,劉忠感覺胸口好像要炸了似的,怒氣越升越高,當沈國濤的話音落下時,生平第一次如此生氣的劉忠,氣的渾身直哆嗦,姜廣源一看劉忠的臉色開始發青,嚇的趕緊扶住劉忠坐在了旁邊的凳子上,蹲在劉忠面前,“爸、爸,你消消氣,你想想我媽想想曉南曉北,有我哪,爸,你放心一切有我,我不會輕易放過傷害曉北的人。”姜廣源鏗鏘有力的話語迴盪在劉忠耳裡,劉忠自己努力壓下怒氣,心底不斷的唸叨不能倒不能倒,孩子還等自己討公道哪,狠狠的咬住舌尖,藉由疼痛讓自己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