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義坐在馬背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怎麼回事?剛纔還是全軍攻勢如潮,眼看就要打垮揚州軍的防禦。怎麼突然之間形勢就完全反了過來!連指揮也來不及,怎麼就全軍崩潰了呢?還有那些騎兵是那裡來的?”
他回過頭,看了一眼暮色籠罩中的舒縣城樓。
雖然距離遙遠,昏黃的光線下什麼也看不清。但他依然感受到了太守大人,那失望而尖銳的眼神,和他身後衆多同僚那幸災樂禍的嘲諷。
王義的對功業火熱的心,象是被這場意外慘敗澆上了一桶冰水。冷硬的象一顆千年不化的冰精一般,再沒有一絲的熱度。
不管城樓上的人是不是能看見。王義還是在馬上,向着城樓方向遙遙拱手一鞠。
轉臉對着身邊的陸賈,一臉淡然的說道:“陸主薄,這回倒是連累了你了!煩你收攏敗散的軍士,回城稟報太守,此次都是王義指揮失當,以致於遭此大敗。王義自覺對不住兩位大人的厚望,對此次敗仗,王義自會有所交代!拜託了!”
陸賈原本就想着怎麼應付這場慘敗。正想要出口責罵一番,好把責任都推到王義這個指揮的主將身上。
聽到王義這番話,看着他對自己也是一鞠。卻是什麼也沒能罵出來。只是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這個變得有些奇怪的王義,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麼。
王義交待完想說的話,心情卻是變得非常平靜,不再理會呆楞的陸賈。反正自會有活下來的曲長、什長們收攏各部敗兵,再說這些事也已經與他無關了。
他催馬獨自向着揚州軍的戰陣奔去。
眼下,慷慨赴死,纔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既然不能帶領廬江的士兵們戰而勝敵,那就用單挑決定最後的勝負吧。這一次,押上的是雙方主將的生命。
怎麼說自己也是一個武將,哪怕是以自己的死節捍衛廬江軍人的尊嚴,要讓這羣來犯的揚州賊軍知道,我們廬江軍人也是有志氣的,不可輕侮。這也算是對太守大人對自己看重所能做出的最後回報了。
此時在他的心底最深處,還有一個小小的奢望。如果能憑藉自己的武勇,意外的斬殺敵軍主將,未必不能將功折罪。如果敵軍主將戰死,必然會全軍大亂,自己此去未必就回不來。
陸賈看着催馬前衝的王義,擡了擡手,張開口,卻依舊沒能發出阻止的聲音。
來到揚州軍陣前,不理那些軍卒的張弓搭箭的嚴陣以待。
王義拉住馬頭,大喝一聲:“吾乃廬江校尉王義,敵將何在!可敢與王義單獨一戰!”
單挑,是這個時代裡,每一個有尊嚴的武將都不能拒絕的。
除非你自認不是一個漢子,不是一個勇敢的將軍。這樣的結果不說敵人會看不起你,就是自己的手下也不會心服。對於一軍的士氣的打擊也是致命的。所以纔會有這麼多的單挑戰例。
古往今來,有太多的實例證明了。將乃兵之膽!將勝,則軍勝!將敗,則軍亡!
江東軍陣從中間整齊的移動開一條道路。
讓王義又是一陣佩服:“果然!這纔是真正的精兵,哪怕是剛經過一場生死大戰,那些士卒的行動中也是絕無拖沓。廬江的士卒是絕對沒有這麼精悍的。看來遇到這樣的對手,我們輸得也不冤!”
一臉平淡的高順從陣中走了出來。他的臉從上了戰場起彷彿就沒有了知覺,永遠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那怕是天崩地裂,似乎也不值得讓他的嘴角變動一下。
對這個擾人休息的傢伙,高順有些厭惡,又有些欣賞。打了敗仗不屈服於敵人的強大,還能勇敢上前面對敵手的武將,不論他的官職大小,自然能獲得對手的尊敬。
高順還是對這個冒然來挑戰自己的對手,表現出了基本的尊重。
拱手說道:“江東陷陣營高順,領教了!”
王義驚疑道:“你們是江東軍!不是揚州軍嗎?是誰的部下?爲何要擅自侵犯···”
回答他的卻是高順劈面而來的大刀。
王義雖然自詡武勇,卻依然遠不是高順這個冷酷,且只講究效率的高手的對手。只見場中高順飛舞的大刀,快如閃電。王義甚至只來得及擋住第一刀,就再也沒有能力完成下面的遮擋動作。
上劈、下撩、橫斬。
三招一過,高順不再理睬王義,依舊保持平淡的表情,收刀向營中走去。彷彿斬殺敵方將領只是吹了一口氣那麼簡單。
直到高順如大俠一般高大的背影沒入大營,陷陣營軍士中才暴發出一陣歡呼聲。
他們都看到那個廬江校尉王義的身體上,逐漸滲出了一道傾斜的血線。越來越粗,終於噴發開來。而他的上半身從馬上慢慢斜斜的掉了下來,帶着一肚子的疑問,伴着他那顆來不及建功立業不甘的雄心,轟然一聲落入塵埃,再不動彈。
想要成大功,必須要有堅強的實力做保障才行,否則那也只能是一個笑話。
只有一顆熱血沸騰的心,對於爭霸天下是絲毫也沒有用的,只能是成爲真正的高手武將們的試刀肉,墊腳石而已。
陷陣營的軍士們以往都只是聽說,自家的主將是個絕對的高手。絕大多數人卻是直到今天,才真正見到高順出手。
每個人都是驚心的暗想:“那讓人眼花繚亂、迅猛無匹的刀法,只怕是人都接不下來吧。簡直是太讓人震驚了!原來這刀還可以這樣用的啊!”
還有什麼能有自家武將的武勇無敵,更能讓士兵們興奮的呢。
爲將之道,智、信、仁、勇、嚴,五德缺一不可。
一個合格的將軍除了要求他能征善戰之外,成爲全軍將士心目中偶像級的英雄人物,就是最爲重要的。
只有讓自己的手下心服、信服、拜服,才能更好的指揮他們去爲了勝利而拼殺。
陸賈指揮着殘餘的將領收攏着殘兵,打掃戰場。王義戰死,他就成了城外的最高指揮。
陷陣營在勝利後,只留下一小半人收拾了一番戰場,回頭繼續建設營地去了。並沒有對他們這些殘兵進行繼續追擊。甚至任由他們繼續打掃戰場。
陸賈看着江東軍的營地,心中憤恨的想着:“失策啊!失策!誰知道那個王義,太過無能。平時看他的功夫很是不錯,已經是打遍廬江無敵手了,那知這次遇到江東軍的前鋒大將。好象那個冷酷的傢伙姓高,對,他的將旗上寫着是這個字。”
“奶-奶的江東軍,又是孫家的賊子。可恨王義這廢物居然連三招都沒扛下來。這下不但丟了他自己的性命,最重要的是眼下不論是將還是兵,個個都被那些江東軍嚇破了膽。”
“好不容易收攏了大部分人,再次想要從後面偷襲江東軍。趁他們忙於紮營,再攻他們一次,說不定這次能撈回些好處來。可如今卻是人人反對,只想要回城稟告太守,再做決定。根本就沒可能實施這個計劃了!可惜了我這條好計!”
“現在才明白爭戰終究不是訓練啊!平時哪怕練的看起來天下無敵,上了戰場也只是活命的機會大一些,更多的是要靠運氣了。”
看了一眼那些在戰場上,垂頭喪氣的搬運着,戰友們已經僵硬的身體的廬江‘精兵’們。
陸賈的心中只是是無奈的嘆息一聲:“那些江東兵個個簡直如殺神一般,他們的鐵甲本就難以攻破,他們的兵器卻是比廬江的軍士的配發的武器,精良了不止一籌。
不論是戰鬥還是配合能力,都比眼前這些廬江的‘精兵’們高出一大截去!他們是怎麼練出來的。難道都是從戰場上下來的老兵嗎?江東軍怎麼會有這麼多的老兵?”
“原以爲經過當年的宜春之戰,我也算是一個戰場老將了,算是見過大場面。誰知道,那江東軍的專業軍士,與那些造反的亂民之間的實力完全是天地之別了。”
“書生打仗講得再頭頭是道,終究只是紙上談兵!可是我這次得罪了孫家那個小子,究竟給廬江,給家族帶來了什麼樣的敵人啊!”
滅頂之災這四個字突然出現在陸賈的腦海裡,讓他激楞楞的連打了幾個冷顫。
“不!這都是他們的錯,都是王義指揮失誤,都是這些膽小怕死的士兵的錯。我沒有錯,我只是在邊上看看,根本沒有參與指揮。我又怎麼會錯呢!
只是王義這個狗雜種,卻死了,這個奸滑的混帳東西!真是害死我了!真正的攻城戰還沒開始呢,不說沒有什麼戰績,自己這邊就已經損了一個將領,死散了近千士兵。這還是江東軍沒有趁勝追擊的結果。要是他們真的追擊···”
陸賈的不由得更加的心寒:“哪結果肯定是全軍覆滅的結果,只是這眼下的慘敗,回城怎麼向太守大人交待?原本想着把責任都推給那個該死的王義,誰知道他居然就這樣一死了之,這下倒好,連個替死鬼也找不到了。難道要我自己來承擔這個結果嗎?”
想着回城後,族長陸康那陰冷的眼神,他的骨頭裡感覺透出了極度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