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志纔不再推辭,向着曹操躬身一禮,嚴肅說道:“主公還在爲糧草的事情煩心吧?屬下苦思多日,根據各方面的考慮,終得一策獻與主公,以求能爲主公徹底解決眼下這個糧食問題!”
曹操大喜,激動的說道:“好樣的!志才!我就知道以你的足智多謀,定有辦法爲我解憂。很好!太好了!這些日子,我的頭髮也要想白了。你快說說是什麼辦法,我在這兒聽着呢!”
戲志才用他深邃有些讓人驚心的眼神,看着曹操,緩緩說道:“主公!如今的情形,我們都已經清楚。形勢已是十分危急。屬下的這一策,也屬無奈之舉。實在是有違人倫天和!還請主公寬恕屬下的心狠手毒!”
曹操一時有些心驚於戲志才的表現,低頭暗想:“這個身有大才的年青人,從來沒有如此鄭重的說過這樣的話。就連當初他舉薦十名摸金校尉給我的時候,臉上也是一派理所當然的輕鬆。只是這次他又要做什麼事,難道這世上還有比挖人祖墳還要嚴重的事情嗎?”
“心狠手毒?什麼事要用到這麼嚴重的詞來形容呢?”
曹操有些猶豫,輕輕地放開了戲志才的手。
兩手背到身後,站直了身體,狐疑的盯着戲志纔看了一會,卻發現自己終究沒有透視別人思想的眼睛。
深吸一口氣,用嚴肅的口吻說道:“嗯!志才你且說來聽聽!”
戲志才聽到曹操的命令,回答道:“屬下想要說的,其實是要分爲兩個方面施行!
一是開源,二是節流。
只是如今節氣不對,根本無法求取耕種。故而開源之法,除去外借,購買。也只有去別人富有糧草的敵對州、郡搶掠了。就象是對待袁術、公孫瓚一樣,反正彼此間已經扯破了麪皮,我軍自然不用客氣。可以直接去他那裡搶來各種需要的糧草。”
看曹操點頭贊同,戲志才穩定了一下心神,用更加低沉的聲音說道:“屬下以爲,最重要的還是節流之法!我軍如今的根本問題是,人口中青壯之人太少,而老幼婦孺居多。如果主公能同意將這些多餘的孤寡殘疾,老弱婦孺等···”
聽到戲志才說到這時,曹操的渾身上下彷彿劇烈的顫抖了一下。突然挺直了飽經鍛鍊而顯得十分強壯的身體,死死的盯着戲志才那張清瘦到有些蒼白的臉。
此時他真得很想要看清這個年青人的心裡究竟是在想些什麼,怎麼會冒出這麼多無法無天,滅絕人性的想法來。
“這纔是真正的膽大妄爲,想我當年在鄉間做出的那些所謂‘大事’跟他的想法一比,簡直象是在做小孩子家的遊戲一般!
這小子真的是個飽讀詩書之人嗎?要不是前段日子的瞭解,他確有大才,而且還是忠心耿耿的爲我在辦事。我還真得不敢相信這世上還會有這麼狠辣的毒士!甚至會懷疑是不是有些別有居心的人在利用他下圈套對付我!”
曹操的臉色有些發青,兩隻在身後緊握一起的手,微微的有點顫抖。
但轉念仔細一想:“也是啊!眼下兗州糧倉裡剩下還有四、五個月的糧食,要是不馬上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敗亡的就是我自己,與其讓我這個天下難尋的明主去死。還不如···
寧我負天下人,不讓天下人負我啊!最多過了這一陣,對他們的後人好些也就是了。誰讓這是眼下唯一的辦法呢?”
曹操的心情有些緊張,一向沉穩的嗓音也變得有些顫音。
開口說道:“可是!志才呀!我們就算是真去掉那一部分人,兗州至少還有百萬人口,最多也只是省下了一個月多月的糧食。可是還有餘下的三個月怎麼解決?做了這惡事,如果最終還是落個無糧的下場,那這件事做與不做又有什麼意義呢?”
戲志才一臉的奇怪,壓低了聲音卻是更加堅定的說道:“主公你還不明白嗎?剛纔看你一臉恍然,屬下還以爲你已經懂了屬下所說的意思了!”
曹操的臉不由得有些發燙,心裡暗想:“原來志纔不是這個意思啊!看來是我誤會他了,真是!我就說他看起來文文弱弱的一個文士,怎麼會是這麼心狠手辣的屠夫。不過他開始說要寬恕他的心狠手毒又是什麼意思呢?”
看着主公一臉的納悶,戲志才繼續咬牙說道:“屬下的意思是,把那些多餘的老弱婦孺,全部都製成肉乾,以充做軍糧!如此一來,此消彼漲之下,我軍就算是不從外州搶掠糧草,諸方面控制節省一些,也基本上能撐到明年秋收時節。”
恍若石破天驚的一句話,震得一向神志堅定的曹操也打了個激烈的冷顫!
他是真正被震驚了,有些呆滯的眼神盯着戲志才。
想當初少年時的他遊俠多年,自認爲早已可以做到殺人不眨眼。就象當年從洛陽逃亡出來的路上,殺死呂伯奢全家時,他的心中甚至充滿了興奮激動的感覺。
鮮血,從來不能讓他感到恐懼!
如今他的腦子裡卻是在劇烈的轉動着:“這個戲志才還是人嗎?他就是個魔鬼!五十萬人啊,整整五十萬人將會被他製成肉乾!肉乾吶!
殺了他!一定要殺了他!只要殺了他,那五十萬無辜的百姓就不用慘死了!”
曹操發現自己有了一種強烈的想要嘔吐的欲-望。眼前的戲志才那原本青白的臉色,在昏黃的燈光下,卻是看起來突然變得有些綠油油的。
曹操感覺自己的心激烈的跳動起來,激烈到要連寬闊的胸腔都不夠它呼跳躍,它似乎想要從胸膛中跳出來,永遠離開自己一般。
戲志才彷彿沒有感到曹操的激動,依舊用着冷靜的語調,自顧自的說下去:“想我戲志才這前半生都是無所作爲!只是自屬下投奔主公以來,卻深得主公信重!每每在夜深之時,屬下都想要盡心竭力以微薄之智報答明主。
只是如今主公遭此艱難,屬下卻是完全無計可施,這讓屬下深感慚愧!日思夜想之後,才能想到個辦法,這也是屬下能想到解決我們目前危機唯一可行的辦法。
屬下以爲,與其讓我們被這些無用的流浪的老弱病殘們拖累,一起餓死。還不如把他們處理下來,只要做好保密,還能得到一個治理有方的能士之名。
如果不如此,在敗亡後同樣會被人罵成廢物,根本沒有人會考慮到這兗州原本的貧弱。
屬下出此下策也是無奈之極。這有傷天和之事,屬下不想讓軍師、與程公兩位長者知道,否則他們必然會強烈反對。
可是隻靠着反對有什麼用?只是靠着反對能變出一粒糧草來嗎?反對就能養活那百萬嗷嗷待哺的人口嗎?能對主公的大業有絲毫的好處嗎?”
“只要能讓主公度過這回的危難,上天如有什麼懲罰降下,就讓戲志才一人承擔了就是!”
曹操的心卻是頓時被戲志才的話,重重的撼動了一下。
心思卻是完全轉了過來:“這個年青的主薄,是在真心爲我的前途做打算啊!爲了兗州能解脫出這次的困境,他甚至不惜自身遭受天罰!
是啊,要不是實在是事出無奈,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個惡毒的主意呢!有如此忠誠的屬下,我還能有什麼不滿意呢!”
曹操語氣沉重的說道:“志才,本官明白你的忠心!只是此事實在太過重大,人命尚且關天,暫且放一放吧!放一放!我要想想清楚。看看還有沒有別的辦法可想!”
戲志才擡眼望了一眼臉色鐵青曹操,知道自己的計劃實在是太過震撼人心,讓主公有些接受不了。很可能對自己也是殺意重重吧!
但他還是無畏的,站在曹操面前,拱手說道:“主公!須知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還請早下決斷,早一日定計,兗州就多一分安定的希望!屬下先行告退了。”
曹操眼神複雜的看着戲志才迅速離去,削瘦的背影。再看到門外皎白的月色下,典韋那健壯寬闊的背影正在月色的照耀下不停的來回巡視。
心中暗想着:“小節!五十萬條人命,這還是你志才眼中的小節嗎?哪什麼東西纔會是你眼中的大節呢?對主公的忠誠?還是爲了成就不世的功業?爲了這些,你就真正可以做到完全不擇手段嗎?
同樣是背影,不論是削瘦還是雄壯,這兩人卻是都有這一顆忠誠於我的心。他們都能做到士爲知己者死,欲成大事者要做到的果然還是要心狠手毒嗎!
典韋是個忠心的木頭,應該是可以絕對信任的。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可是五十萬啊!我究竟是該不該這樣做呢?誰能教我!”
曹操苦苦思索着,從來殺伐果斷的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陷入了無法自拔的徘徊猶豫中。
可是邪惡的種子一旦播下,就無法抑制的迅速成長起來。
人總是無法抗拒誘惑!何況是對自己極有好處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