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空氣變得凝重。
衆人瞧着緩步行來的馬,瞳孔微縮,待馬蹄“得的”一聲釘定時,俱是微一凜,垂目,只盯着馬蹄看。
安遠王府的中年侍衛,撇過視線,也不看林氏衆人,神色淡然。
林氏所屬,個個僵直着身,仔細觀察,可見有數人衣角、袖子正一顫一顫的亂抖不定。
“五百箱,共四百九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八枚半金幣。當然,也許是本公子數錯也未可知,爲不惹人非議,以示公正,你們可再重新清點一番。”掃一眼福態的男子,水嘯低眸,憐惜的撫着自己的琴。
“不……不用,不用!”誰還敢點?就是借一個膽子也不敢,林氏衆人一致搖頭。
“本公子當初說過,一個子兒都不能少,現在少了一枚半,你們說,本公子該怎麼辦纔好呢?”水嘯斜睨着瑟瑟發抖的人,笑意吟吟的詢問。
那笑,淡淡的,隨着那笑,琉璃眸子內水華流轉,灩灩生輝。
林氏衆人猛的一顫,個個冷汗直流。
“音醫大人,您您……請您大諒,這是失誤,絕對不是故意的。敝人回去一定嚴查,一定嚴查。”抹一把汗,福態男忙低頭啥腰,誠惶誠恐的認錯。
失誤,真是個好由頭。
“嗯,失誤,這還真是個好解釋。”水嘯手指勾弦,輕輕一劃,劃出一聲刺耳的震絃聲。
一干人齊齊一震,個個泠汗泠泠。
“少一個,可以說是失誤,這個理由也勉強可接受,”沒給人再開口,水嘯微一擡下鄂,望向一邊靜靜躺着的一枚圓幣:“那麼,那一枚呢,你們又做何解釋?也是失誤?或者送殘幣一枚以譏本公子年少力不足,還不足以動林家麼?”
她所指的“那一枚”,正是那枚被挑出來的金幣。
那是枚殘幣。原本圓形的幣竟小了一小半,留下殘月形的大半部分,斷口整齊,看情形應是利器所切。
它靜靜的躺在一側,遠離了同伴,是如此的刺眼,如此的孤單,尤其是整齊的斷口,正向着人們露出諷刺的笑容。
“這……這……”福態男一個哆索,兩股顫顫,半天沒擠出個合適的解釋來。
退至右邊廣場上,一羣負責駕車的男子,有幾個沒撐住,雙腿一抖,依着車駕滑坐於地,餘下的則個個滿面慘白。
“本公子寬限你們三個月,安遠王府將百萬兩金子折換成金票,你們林氏因時間短,只能送來幾五十萬兩金子折換成的銀票,籌集五十萬兩的金幣。如此看來,這時間確是不夠,如果再多幾天,你們應該可以將金幣換成銀幣,然而再送來讓本公子親自驗收。”悠悠的,水嘯笑了。
林氏,這是在試探她。
送來五十萬兩的金幣,按一兩等同於十個金幣的換算,五十萬兩金子共是五百萬個金幣,這不是小數目,驗與不驗,都是個難題。
若她不查點,直接收起,到時就算少了也無人知道,如果真少了,她就是自打嘴巴;若親自查點,哪怕再快,半天的時間也清點不完。
若親自驗收,衆目睽睽之下,別人又該怎麼說?結果可想而知,不用幾天,保證有傳聞滿天飛,其內容精彩度足以豐富人們飯後茶餘的空閒時光,令人回味無窮。
按常情,她自然不會清點,就算少了也認了,等哪天發現殘缺的一枚,那也只能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吞。
水嘯也不得不佩服林氏的膽量,敢明目張膽的挑戰她,至於安遠王府是真的沒參與還是躲在後面當主指,讓林氏出面扮黑臉,她暫時懶得去深究。
“沒……沒,我們,沒……沒有那份心……心思……是是真的來不及。”略胖的男子,身子一抖,搖搖欲墜。
“如此多的金幣,看着真是令人眼花繚亂。”偏頭望一眼厚達數尺的一大片金色,水嘯催催飛飛,走向金幣堆。
琴音,又一次響起。
瞧到小綠馬移動,低首屏息的人忙忙擡頭。
飛飛慢慢走向金幣堆,稍稍一刻,一片金光一晃,前方空出一大片地方,他緩緩前進,前方的金幣也一片一片的消失。
隨着金幣越來越少,衆人的眼越瞪越大,當最後一片金幣消失無痕時,人人瞪目結舌了。
他,究竟有多少空間?
僅裝幣的箱子,十個最大的空間儲物器都裝不了,五百萬枚金幣,至少也得需十個儲物器吧?
一個人擁有十來個最大空間的儲物器,這多嚇人!
打擊,滿場的人倍受打擊。
林氏的人,更是個個欲暈。
飛飛牛氣的一轉身,又折轉着回走。
“嘯兒嘯兒,還有沒?再扔呀,有多少扔多少,我喜歡!”水嘯欣賞着一干人的表情,正愉悅着,一道歡脫的聲音突的就打斷了她的快樂。
N久沒有理她的小粉金龍,終於主動冒泡了。
水嘯眼一閃,有些驚訝。
小龍自被丟回左耳釘後,無論她說什麼,他也不理人,她只能任感知知道他一直在,卻不知他在幹什麼。
這會兒倒好,她萬般無奈的往裡面丟了一堆金子,就將他砸得自動開口,這情形,她表示,很無奈,真的很無奈,難不成她還不如金幣重要?
“暫時沒了。”嘴角一抽,水嘯以心語回一句。
“唉,算了,我數金幣去,沒事別找我。”長長的一聲嘆息,又是歡快的語調。
凌亂,水嘯凌亂了,腦子裡不期然的就浮出一幅小龍坐在一堆金光閃閃的圓幣中,瞪着亮晶晶的龍目,流着口水數錢錢的樣子來。
小綠馬已走回人羣前方。
“少一個子兒,本公子會取你們林氏子孫一個人的命來抵消。殘幣帶回,告訴你們家主,挑釁本公子的代價,林氏承擔不起。至於試探本公子的後果,讓你們家主拭目以待即可。”冷眼掃一眼,水嘯拍飛飛,轉身即走。
龍驚雲河可盼雪嵐忙忙跟上,二十鎧甲衛更是腳下生風,疾躥着回崗。
林家衆人全身一軟,悉數倚着馬車喘氣;福態的中年男,身軀似鞦韆擺盪。
圍觀的人,互瞅一眼,悄悄的後退,退出幾步,轉身,撒腿即跑,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
稍稍一刻,只留下一堆箱子與一列車隊;再過會,林氏各人抖着腿,將箱子搬回馬車上堆好,紮上布幔,急急逃離。
水嘯帶着三人,直奔三字園。
“這一回,您怎麼沒懲罰那些人呢?”憋了好久的雪嵐,見四下無人,細聲細語的問。
龍驚雲河可盼也滿頭霧水。
他們所知的人,一向是眼裡揉不得沙子,但凡不順眼的,自來強勢解決,從來不拖泥帶水,這一回竟什麼也沒做,真的反常。
“林氏世家的子孫,不是有些在學院麼?”水嘯笑笑的瞅着純真的孩子。
現在不懲罰,不等於就此饒恕,敢以殘幣欺她,林氏是一定要付出代價的,她還沒那麼大的胸懷不去計較。
“您的意思?……”三人一怔,迅即打了個抖,心裡只有一個想法:林家的人要倒黴了!
水嘯露出一個很燦爛的笑容。
一馬四人,踏着輕快的腳步回到三園。
水嘯跳下馬背,隨手將一堆紙丟給龍驚雲:“這是林家的名冊,去查實一下,繪出畫像,張貼到公告廊那兒,通知滿院學生,見着這些人,給本公子動手狠揍,一個打不過,大家一起羣上。修習時間上書館時間,要給院士們留些顏面,可以不找他們的晦氣,其他時段見一次教訓一次,有事我擔着。記得別打死,別廢丹田。”
三人一驚,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着。
這,還讓人活不?
公告一貼,那就等於昭告滿院,林家是音醫的對頭,也在變相的警示各家,如果不想與音醫爲敵,就別插手。
這一招,夠狠。
抱着幾張薄紙的龍驚雲,暗自爲林家的人默哀。
水嘯可沒多想,丟下名冊,自回內院,她忙着呢,沒時間管這種小事,更不會管龍驚雲幾人如何實施。
龍驚雲辦事效率也不是吹的,只用三天就將名冊上上一屆與新生**二十幾的畫像收集,全部對號入座,一一張貼在公告廊處,還特的標上一切原因起始。
第四天,學生譁然。
隨之,龍驚雲與河氏三兄妹,在衆目睽睽之下,逮着名冊上的一位,就是一頓教訓,直將人揍得哭爹叫娘才放手。
學生們懷着忐忑不安之心,靜觀。
然而,那不是第一次,蒼狼帝國的人同仇愾敵的一統戰線,除了指定的地點外,其他時間不管哪時,但凡逮着林家在名冊上的人就練手,誰敢給林氏助拳,一併揍之,一時聚衆鬥毆之羣處處可見。
如此陣勢,人人遠避林氏。
院士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都沒制止,沒辦法,誰讓林氏人惹誰不好,偏偏惹到了最令人頭疼的小祖宗,他們無能爲力,唯有默哀之。
聞到異樣的氣息,學生們震驚了。
仗勢欺人的事,卻在無限循環上演。
發出號令的水嘯,卻一直忙不得不見人影,偶爾也有林家人憋不住,跑去三字園或者書館外去堵她,可惜,從來沒有一次成功,回回都是沒有等她出手就給人給解決了。
學院中發生的事,也自琳琅國都向外散開,十一月,蒼狼國帝君突然下令封查金氏產業,理由是金家在琳琅國都城的售假藥,蒼狼帝國爲着國民的生命安全,要審查。
始料未及的金氏大亂,大陸各國各世家隱隱的嗅到不尋常的氣息,俱保持沉默狀態。
世家反應如何,水嘯沒功夫去管,她天天窩在院內煉藥、看書、修習,隔三差五的去書館秘室內查書,龍驚雲幾人則一直以爲她在琢磨陣法。
人心沉浮,大雪紛飛,十二月降臨,然而,這一年的年節,也註定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新一年來臨,大陸安靜,轉眼正月去,二月臨。
二月初一下午,近二個月沒去書館的水嘯,決定又去裝模作樣一回,以忽悠人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