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紅的夜空下,各自成陣的人羣緩緩向着翻騰的火龍移近,好似是一隊敢死隊正向目標接近,小心翼翼的一步一邁,既慎重又有幾分視死如歸的豪壯。
踏着爬地植物發出的輕微細響聲,輕重不一的心跳聲,急促與沉穩共混的呼吸聲,緊張的氣息瀰漫虛空。
想走,很想很想轉身撤離,水嘯潛意識裡那種想離開的想法越來越強烈,心跳也越來越急,呼吸有些凌亂。
“不怕,表姐在。”一直留意着小表弟的河可依,感應到那份不安,悄悄的傾過身子,握住水嘯的手,俯下身耳語。
水十九因在水氏本家三年中被毒素侵噬着,身高與年齡不成正比,十三歲的人只高約一米二左右,站到河可依身邊僅及她的肩膀,如果想說悄悄話,河可依也只能俯身。
低低細語,繆繆五字,飽含殷殷關切。
心微微一顫,水嘯擡首望向河可依,而在擡眸的瞬間,眼眸中映出一抹淡淡的烏青色光芒,一剎時,目亮如炬,直射河可依鬢髮。
或許是爲討喜慶,河可依今日沒着綠裝,上身是湘羅綾緞栽成的緊袖衣,下配妃色長裙,梳的是鬢尾朝右的偏雲髻,鬢尖點着一支金色花勝,鬢端環繞着一條亮珠細鏈,盤起的雲鬢間點着三支花樣不同的小簪。
水嘯的視線定格在其中的一支雕着梅花的小玉簪上,從她的角度看去,小玉簪正好有一朵梅花長出河可依的鬢髮,而那朵梅花的另一面正朝着赤色火龍一方,被火光一映,玉簪呈亮,她也正好看見梅花花朵中間的一線烏青色。
玉反光時色澤也多變,本不稀奇,但那支簪是純玉色的質地,如果映光也應當時玉色或者因火的顏色爲赤紅色。
瞳孔微微一張,水嘯腳下不停,暗暗的回記小表姐的一切。
河可依說完話後,已經直起腰,只微偏着頭看着小表弟。
細思後,眉心一蹩,水嘯偷偷的打了個手勢,示意小表姐附耳過來;河可依瞧到後,微微一笑,身子慢慢一低,將頭偏過去,準備聽悄悄話。
河可坤看到二人的小動作,眸子微凝。
水嘯在河可依偏下頭時,左手一擡,飛快的拔掉那支梅花小簪握在手中,側眸,眨着清澈的大眼,瞧瞧釵子,露出一副愛不喜釋手的模樣。
自當日離開河氏世家時她就一直留意着河可依的一切,從髮飾到衣衫,連帶的胭脂水粉也沒放過,幾乎每一樣她都記在心中,她確信,小表姐早上梳妝時並沒有這支簪子,唯一可能的就是在被河炯喚去的那段時間所添。
第六感告訴她,簪子很古怪,所以,爲着小表姐的安全,她要先沒收了。
河可坤看到水嘯的舉動,眼眸中劃過一抹恨意。
這個?
那支簪是阿坤哥悄悄送她的禮物,希望給她帶來好運,能一舉捕促到火種,如果小表弟拿去,好似有些有負人心,河可依沒想到小表弟竟是看中自己頭上的飾物,不由微怔。
她本來就是隻爲陪護小表弟而來,目的又不是捕捉火種,如果小表弟喜歡,帶在身邊或許也會有好運,那豈不是更好?
稍稍一頓後,河可依頓時釋然,點點頭,再偏頭,對着河可坤歉意的笑笑。
河可坤沉着眸子,當做沒看見。
河可依笑容一僵,有些愧疚的回眸,又瞧向小表弟。
果然如此!
心中一涼,爲防小表姐要回玉簪,水嘯快快的縮手回袖子,將東西丟回戒指,飛速的尋到一隻盒子,在袖子中打開,再次示意人附耳過來。
可是要還回來?
河可依心中暗思着,忙又偏頭。
水嘯再次舉手,隨着珠光一閃間,一支精緻的髮釵插入河可依的鬢髮上,那是支極漂亮的釵,銀色雙足,金色主體上有成簇的紅、粉、淡紅三朵玉雕梅花,梅蕊是嵌鑲上去的銀色瑪瑙,翡翠色花萼尖垂下三串成串的細珍珠粒。
正是那支從金飛燕手中奪回的梅蕊含雪連珠八寶釵,老爺子將孫子奪回的東西都帶在身邊,在離開河氏時全留給孫子自己收藏。
釵入烏雲鬢,映着赤色火光,閃耀出炫麗的彩色,點點光芒如瓊花飄灑,恍然間,河可依宛如仙子踏雲飄來,整個人的氣質變得高雅、出塵。
難怪金家會私藏,原是有如此功效。
欣賞片刻,眼微一眯,水嘯滿意的勾勾脣角。
左方與後面的人在看到河可依頭上的髮釵時,眼中劃過一抹驚豔色,之後又是濃濃的嫉妒,向着梨白衣袍的人狠甩眼刀。
河可依詫異的伸手摸上髮鬢,手指撫到梅花釵時,驟然乍停,剛想拔下來還回去,眼角餘光瞧到後面與左右族人的視線時,遲疑一下,緩緩的垂下。
河可坤悄悄的掃了水嘯一眼,再正視前方時,脣角泛起冷笑。
河洛圖、河炯等人用餘光將後面的一切瞧得一清二楚,卻沒有任何人出聲指責二人在此時刻還在你儂我儂。
紮營處距火龍也僅不足三千丈的距離,就算是龜速,也無需多少時間,在約一柱香的時間後,一行人已踏臨赤色的泥土地面。
河洛圖等人頓身,後面的人亦靜立。
也在此刻,凡是奔向火龍的所有隊伍不約而同的停下。
站定後,水嘯悄無聲息的觀察隊形。
最前方的是河洛圖、河炯與向位氣息沉穩的中年人,河洛圖的左方站着他的另一貼身侍衛洛,右方是河炯。
她與河可依、河可坤竟不知何時已從後面到了河洛圖等人身後的一排人中,位置不居中不偏邊,如果往上移的話,她與河可依,河可坤正好能站到洛七的左邊去。
洛八與河家其他人在最外邊,將河氏的小輩們護在中間,那也好似是一堵人牆,如果有外人突襲的話,一時半刻絕對傷不到被護着的衆人。
四下打量,水嘯總覺得這位置有些不妥。
河洛圖在駐足後,也再次探查周圍的氣息,他剛纔有查到周圍有不下於自己等階的人存在,現在還需確認以定對策。
與河氏相鄰的隊伍每方足有百餘之數,其左邊衣衫並不統一,各色都有;右方一隊服飾統一些,都是一色的紺青色。
人羣裝扮極爲普通,然而,卻混有氣息極爲悠長,又讓人查不到修爲深淺的人存在,而且數量還不小。
咦?
確認感知沒錯後,河洛圖心下就涌起驚疑來,一時更多留了一份心關注左右二方的人羣。
河炯與幾位中年在勘察一番後,幾乎是連寒毛都豎了起來,個個如對陣千軍萬馬,皆蓄力以待。
赤色土地與烈火相距不足半里,地層也是炙燙如火,足踏地,好似是踏在滾水中,對於此,有源力護體的河氏衆人根本不會放在心上,頂多就感覺到熱而已。
水嘯體寒如冰,也僅覺得腳底有點灼熱感,那灼熱甚至還不及鳳留行的體溫,她更是沒啥不妥。
所有足踏赤土的人,都凝目注視着赤色火龍。
一刻,二刻……
時針慢慢指向子時。
呼—
當子時一至,赤色火龍突的一漲,火焰再次爆躥起數丈,無風自舞,搖頭扭身,起伏晃閃。
咚—
凝神以待的人呼吸乍促,心跳驟然加快。
慢慢的,搖晃一陣後,赤火突然一伏,竟在瞬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回縮,一丈、十丈,最初以幾丈高的速度下降,之後是更快,不消片刻,原本高達百餘丈的火焰一下子竟只高出地面不足半丈。
火苗下降後,又猛的一亮,一團團拳頭大的紅色小火團自火龍根底爆出,在火焰中跳躍蹦騰。
火種出世。
河洛圖、河炯等人長身一掠,疾撲火龍所在的裂縫;與此同時,火谷中的其他人羣亦似潮水般涌出。
河可依一拉水嘯,拼足了勁兒往前衝。
道道人影晃過,在數息之間便掠至火龍邊,在距裂縫不足一米遠時再次駐足,而河可依拉着水嘯還沒收足,河可坤又一拉河可依,三人直唰唰再次前衝,一下子衝到洛七的左側。
水嘯心一緊,全身緊繃
就在水嘯準備收足時,突的,河可坤好似沒站穩似的晃了晃,身子半晃到河可依背後,隨即,左手無聲無息的拍上河可依的後背。
毫無預兆的,河可依的身子如炮彈般彈了出去,直直的撞向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