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芒,這些事,如果你一直平平凡凡的,跟村裡其他孩子沒兩樣,外公這樣的話是不打算跟你說的,人有時候無知一些,反倒能得些清淨。有時候懂,比不懂難活。”外公道。
“可你突然就開竅了,露出了不屬於你這個年齡段應有的智慧謀略膽識,這對個人來說是喜,是才能;對於本家那邊的人來說,卻是隱患,從我到夢夢,一個曾壓他們十年鋒芒,一個又打上門傷殘嫡系長房,你再表現得非凡……本家的人知道了,是不會依的。”
陸小芒默然垂眸,掩住眼中思緒。
前世她啥也不知道,可也沒得安寧啊。管他呢,本家的人如果能和平共處,她當多認了一門複雜點的親戚;如果不能和平共處,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實在過份了,她還是會弄他們的。
爲守規矩,前世外公啥也不敢做,一家人生生被人坑害死絕,也沒見本家的誰出來說句話,全都當沒這旁支。
外公見陸小芒雖然不說話,可面上的表情卻有些意氣難平,嘴脣也抿得緊緊的,心裡知道她很難接受這些祖上的舊習和陳規,畢竟,她受的也是新時代的教育,崇尚男女平等,婚姻自由。
“我是倔頭子,夢夢也是,你更是!得,我再給你撂句話,做啥事,把尾巴收拾淨,別讓人有機會捉住你尾巴就行。”外公嘆息道。
陸小芒立馬揚起小臉,笑眯眯地噯了一聲,她可就正等這話呢。
看着陸小芒這樣,羅成功無奈地笑笑,蒼老的眼中閃過一絲恍惚之色,一瞬間,他彷彿又看到了妻子和女兒的笑臉。
女兒肖母,外孫女也是。
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悲痛突然攫住了他的心,他用力地握緊了枯瘦的手,重重地閉上了眼睛。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步履蹣跚地回身朝堂屋裡走。
“進來吧,這麼些年了,我一直在自欺欺人。我總幻想那具被狼啃的的屍體不是你外婆,幻想她還好好的活在某個地方,所以我一直不肯寫符子祭她。
我沒見着夢夢的屍體,那個壞小子的屍體也沒見過,在我這裡,無屍就是生,有屍不可辨認我也能把它想成生。
可有時候想想,這或許是我偏執的一種妄想……
小芒,來吧,從今年開始,還是給他們寫符子吧……”
外公已老,曾經挺直如鬆的背脊如今已經佝僂得不像樣子,心情激盪之下,步履搖晃,陸小芒忍着腳踝處鑽心的疼痛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他,兩人相扶相持,重新回到堂屋中。
墨研好之後,陸小芒用毛筆筆鋒蘸了墨汁,舅舅遞過來一個空白封的符子,她卻寫不下去。
筆尖上的墨汁滴落到空白紙封上,慢慢暈染而開,像是一朵在白麪上開出的墨色花朵。
陸小芒丟了筆,“之前是外公您不肯認,現在您認了,可我還沒認呢。妄想也好,執念也好,這世界上是有奇蹟的,我等到老如果還是沒有答案,我會告訴我的子孫後代,祭祖時替我加倍還上!”
連重生都能發生,還有什麼奇蹟是不能期待的?
這一晚,陸小芒總能聽到叮叮叮的自行車鈴音,不知是夢是真,睡到凌晨五點半之後,她突然爬了起來,找了個棍拄着出了門,循着鈴鐺聲往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