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你,回頭可否有空閒?頭回你不跟我這提及,說想在縣城給謀個早點鋪位來着麼?我打聽到有一處地方位置,價位,跟你的要求像符,你回頭若得空,我去清明庵接你,順路帶你過去瞧瞧看!”
哦……錦曦想起來了,沒錯,她上回跟文鼎一道來望海縣城探望芝蘭堂的嚴掌櫃時,兩人在縣衙大牢斜對面的路邊攤喝冰鎮綠豆沙的時候,曾無意間提及過,想在縣城謀個差不多的小鋪面,想把千里香擴展到縣城來,畢竟一座長橋鎮極其下面輻射的村落顧客有限,還是縣城大地方,人口多,更有市場發展前景。
錦曦想了想,看向樑愈忠,樑愈忠如今在做買賣這塊是完完全全仰仗錦曦拿主意,道:“曦兒,你自個決定啊,家裡別擔心,該怎麼忙活正事就怎麼忙活!”
錦曦點點頭,對文鼎道:“文大哥你不是要趕去林祥鎮辦事麼?”
“無妨,一點小事,去去就回,我們是快馬,抄小路最多一個半時辰。”文鼎道,看了眼天色尚早,跟錦曦道:“那我倆就這麼約定了,回頭等你們燒完香還完願,你們就在清明庵堂那等我,等到了縣城,讓嘎婆他們先回去,我陪你看望了鋪子,你再隨我一道回長橋鎮!如何?”
錦曦沒有什麼反對意見,做事就要雷厲風行,自然點頭道好。
文鼎又對樑愈忠道:“樑三叔,你覺着怎樣?”
樑愈忠還能覺着怎樣,自然是一百個歡喜和放心了,約好後,錦曦上了牛車,文鼎上了馬,一行人快馬加鞭揚塵而去,樑愈忠他們的牛車和馬車,也在前面的岔口拐了個彎,朝北面的那而去。
錦曦坐在牛車上,遠遠望着路的前方入眼的,是一大片連綿起伏的山巒,不禁疑惑道:“爹,你不說清明庵堂是在一座孤山腳下嗎?”
樑愈忠哈哈一笑,用手裡的鞭子指向前面起伏的山巒,道:“瞧見最北面那座稍矮一些的山頭沒?那就叫孤山。”
錦曦恍然,敢情孤山是個名兒啊!
果真,牛車再往前行去,到了孤山腳下,錦曦跳下車,擡頭望向前面山坡上那茂盛的楓樹,遠遠望去,在秋日的風中搖曳,青的,黃的,半青半黃的,以及由黃到紅過度的,還有完完全全火紅色的楓葉,組合成一幅色彩紛呈的畫卷映入眼簾,而那隱在畫卷深處的,那一抹紅瓦黃牆和廊角飛檐,就是清明庵。
爲了表示信徒的虔誠之心,但凡善男信女到了這孤山腳下,皆會走下車轎,亦步亦趨進庵,於是,天長日久,這孤山腳下便多出了幾項營生,路兩旁多出了些帶頂棚的攤位,有專門給人看守牛車馬車等交通工具的,也有供轎伕和香客落腳喝茶的,還有一些專賣蠟燭香紙鞭炮以及蓮花燈的。
孫老太在錦柔的攙扶下也下了馬車,孫玉霞和錦柔一左一右攙扶着她,孫二虎和樑愈忠兩人拎東西,錦曦和金氏跟在後面。
早在家中的時候,錦曦便從孫老太和孫氏的談話中,經常聽到關於清明庵的訊息,早上在村口的池塘邊漿洗,也能時常聽到村裡的婦人說起清明庵如何如何靈驗。
現任主持是慈雲師太,慈雲師太爲人極其低調,除非特殊的日子纔會在香客面前現身,其餘時段都在自己的禪房中參禪誦經。所以,庵堂裡的一切日常事宜,如教導弟子們學習經文,打坐,誦經以及勞作和化緣茲事,皆由慈雲的師妹普雲師太掌管。
方纔這一路而來,路上也遇上了一些往這個方向趕路,類似上香的香客。錦曦跟在衆人身後,一邊聽着衆人的說話,一邊拾步而上,很快就穿過了那片楓樹林子,來到了座落在楓樹林子後的清明庵前。
錦曦微微眯眼,打量着面前的這座庵堂。庵堂依山而建,坐北朝南,紅瓦黃牆,應該是有些年頭,那牆身上的黃漆早已褪去了當初的明亮,庵堂的硃紅色拱形大門,也是紅漆剝落,門上有銅質的獅頭把鎖下面墜着厚重的鎖環。
這個時候庵堂裡的尼姑們剛剛做完早課,庵堂的大門朝兩邊敞開着,正門口擺着兩隻半人高的白獅子石像,獅身日曬雨淋,好多地方的棱角也有些脫落。錦曦眯了眯眼,目中閃過一絲思惑。
錦曦一行算是夠早,但已經有陸陸續續的香客趕在她們前面進了庵堂,從那些人的穿衣打扮來看,差不多都是附近一帶的鄉下村婦,那些人中有年紀大些的老嫗,也有包着頭巾的**,有的還牽着孩子,挎着農家常用的篾竹籃子,裡面裝着香紙之類的東西,有的還拎着菜籽油。
應該也是過來還願添香油的信徒吧,錦曦暗想,扶着孫老太隨在那些人後陸續進了庵堂裡面。
踏進庵堂後,首先看到的是一大片整齊的花圃和菜畦,這個時候菊花開的正好,庵內清雅宜人。菜畦一片接着一片,打理的很好,種着這個季節應景的菜,兩個穿着灰色紗衣的小尼姑正在菜畦裡給蘿蔔菜澆水,看得出這些尼姑們閒暇時勞作的很用心思。
通常這類庵堂的經濟來源,有幾個部分,一是善男信女的香火錢和做法事的所得,二是出外化緣,這其三應是自給自足,眼前的這些菜畦應就是農禪並作的典型。
孫老太先是帶着大家徑直去尋送子觀音堂,老遠便瞧見先前在他們前面進庵的那一撥婦人們都等在觀音堂外面,孫老太瞧見人太多,便主動提出先領大傢伙去庵堂裡面轉一圈再回來。
一行人繼續往裡面行去,庵堂的佈局一一呈現眼前,跟所有寺院的格局無異,不過因爲佔地面積不是很大,所以一切好像都是在寺院的基礎來來了個微縮版,卻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以中軸線上依次爲彌勒殿,大雄寶殿,大徹堂,大雄寶殿前方,坐着一座八角大爐鼎,周圍插着點燃的紅燭,爐鼎裡面焚着滾滾濃香,還有人往裡面燒紙。
東西兩側爲附屬建築,東側有客堂,大悲殿,爲望海縣城所有善男信女和老嫗媳婦們所信奉的送子觀音也座落在東側的千佛堂內。西側是齋堂,寮房。
“從這一直往最裡面去,還有一座小藏經樓,藏經樓後面有一座四合小院,住的是清明庵裡的衆弟子們。”孫老太道,她以前隨着孫家溝的村婦們來過這清明庵兩趟,前面後院都參觀過,便歡喜的給錦曦做起了介紹。
錦曦和孫玉霞一左一右攙扶着孫老太,含笑聽着不時點點頭。
“娘,我看咱也轉了個差不多,這會子觀音堂那邊該清閒了些吧?要不咱再過去瞧瞧?”孫玉霞提議,孫老太點頭,於是,大家便折了回來又朝東側那邊的觀音堂而去。
這回,先前那些等在門口的人少了些,孫老太帶着大傢伙擠了進去,觀音堂不大,兩開的門,裡外兩間。
外面的那間煙熏火燎,上座供奉着一座千手觀音像,座下放着幾排的蒲團,幾乎每一隻蒲團上都跪着人,有的在求籤,有的發禱告,有的在念念有詞,有的在磕頭。佛座左下首跪着一個十幾歲的小尼姑,穿青色粗布素衣,手裡的木魚一下下敲擊着面前的木魚。裡間那屋裡,供着一座千手觀音佛像,挨着牆壁是一副雕花靠背木椅,旁邊的小矮桌上的小爐鼎裡,插着檀香。
椅子上墊着蒲團,蒲團上盤膝坐着一個白胖的老尼姑,穿着海青襖,脖頸上掛着佛珠,好像是在那參禪打坐的樣子,手指間纏繞着一串佛珠,正撥弄着,微微閉着眼,口裡咿咿呀呀的唸唸有詞。
錦曦留意到那個白胖老尼有點意思,當錦曦他們進來的時候,那老尼原本閉着的眼睛睜開一條細縫,目光在孫老太和孫玉霞幾人身上一掃而過,然後,便落在孫玉霞拎着的篾竹籃子上,多停留了幾秒,隨即便錯開重新閉上,薄薄的嘴角一開一合。
“咱先在這站着,等她們拜完了咱再過去。”孫老太有點擔心孫玉霞她們耐心不足,小聲的對左右道。
不過大家都是一臉的恭敬和虔誠,沒有誰表現出不耐的樣子來,今日大老遠來這,就是爲了還願和祈願的,再難等也得等,怎麼會不耐煩呢?
大家都不做聲,帶着敬畏的看着前面那些婦人進行儀式,那些人都是跪拜叩頭,對佛像喃喃自語,求籤發禱告。有的帶了香油和供品過來,就都雙手奉到佛前,那些供品都是素食,柿餅,米粑。小尼姑只專心瞧木魚,對其他事充耳不聞。
先前那幾個挎着籃子的婦人,叩拜完畢,又往前去把籃子裡帶來的一大壺菜籽油雙手奉獻給那小尼姑,除此外,還有一塊紅布。周圍的婦人都齊齊驚訝出聲,孫老太也忍不住低聲道:“看樣子怕是有十來斤香油呢,這些人家還真是虔誠啊,佛主一定會保佑的!”
那幾個獻上香油和紅布的村婦顯然很享受周遭驚訝敬佩的目光,小尼姑停下敲擊,端着菜籽油和那塊紅布移步來了隔壁的裡間。
這邊,有好幾個同來拜佛的婦人就拉住那幾個獻上香油和紅布的婦人打聽。
“是家裡今年新打的菜籽油,給娘娘送來孝敬,順便扯了兩丈紅布給娘娘批彩,祈願娘娘保佑我家媳婦早日抱娃兒!”其中一老婦雙手合十,虔誠無比道。
邊上的婦人都用崇拜執信的表情贊同的點頭,道:“你們對娘娘這樣用心,娘娘一定會保佑你們如願的,這樣的大孝敬,若是能請得動普雲師太過來給你媳婦親手祈福,撒福水,那就更是幸事了!”
“……”
外間的小聲談話還在繼續,錦曦側過臉去悄悄觀察裡間的動靜。只見那小尼姑雙手捧着東西跪在老尼姑面前輕聲請示,錦曦特意留意了裡間倆個尼姑的對話,聽到什麼‘添了十斤香油’,‘披紅’之類的話,老尼姑像入了定似的盤膝坐着,直到小尼姑說完,老尼姑擺擺手,眼皮重新闔上,自始至終沒半句言語。
錦曦
那幾個剛奉獻完的婦人等候在外,見小尼姑空着手出來,忙地圍上去請示,便聽到那小尼姑對那幾人做了個佛號,道:“施主抱歉,實在不巧,家師正在爲頭前剛離去的那位趙施主誦法華經三百遍,這會子不得空爲施主祈福,還請施主擇日再來。”
“小師父,這樣啊?可是我們這大老遠的趕過來,又是添香油又是披紅的,就是想要請普雲師太爲我媳婦祈福撒聖水,我這媳婦進門都十年了,還不見開窩抱娃……小師父,求求你,再去跟師太求求吧……”老年婦人央求那小尼姑。
“小師父,我們住的村子離這孤山可是幾十裡地啊,這會子剛剛結束農忙就趕了過來,可不得讓我們白跑一趟,小師父發發慈悲,再去求求師太吧……”旁邊一起來的其他人也都幫着求情,那包着頭巾的媳婦模樣的人眼眶都急紅了,差點就給小尼姑跪下。
小尼姑被衆人圍着央求,兀自巋然不動,只單手打佛號,面無表情着重複一句話:“凡事皆有一個緣法,家師正在誦經,貧尼不敢貿然打斷,諸位施主請見諒,若要祈願,可在佛前禱告,心誠則靈,若要家師親手祈福,還需擇日再來。”
前來燒香祈願的婦人們都面面相覷,一個個臉色爲難卻又無計可施起來,那個求孫子的老婦人拉着她媳婦想去裡間的佛堂給普雲師太磕頭,被小尼姑給攔住:“兩位施主,請莫強求,家師正誦讀法華經,若被強行打斷,菩薩會降罪於爾等!”
婦人們只得無奈又失望的嘆息着,互相勸着,陸續退了出去,只留下幾個過來燒香求籤的,還在那磕頭。
孫老太和孫玉霞他們也都隨着衆人退了出來,一個個也全慌了,孫老太擔憂道:“怎麼辦呢?咱們大老遠趕過來,一來是爲了玉真還願,二來還是爲求普雲師太祈福撒福水的,如今普雲師太不得閒,難不成要白跑一趟不成?”
“娘,這也是預想不到的事情,也不止咱們一家,方纔那些人不都沒機緣嗎?今日要不成,咱就先去給大姐還願,我那事不急!”孫玉霞如此安慰孫老太,道,雖然她嘴上這般說着,但錦曦看的出來,她都既然到了這裡,心裡鐵定是希望能得到普雲師太的賜福的。
樑愈忠和孫大虎是兩個大男人,也沒轍,加之普雲師太的形象在衆來百姓的眼中,可是帶着一抹神秘色彩的,那可是菩薩的代言人呢,誰都不敢去熱鬧她。
就在大傢伙都一籌莫展,又不甘心就這樣無功而返的猶豫當口,錦曦靈機一動,對孫老太道:“小姨,你扶着嘎婆在這裡稍等片刻,我進去跟那小尼說兩句話。”
孫玉霞詫異了,拉住錦曦,道:“曦兒,你跟那小尼又不熟,說啥呢?再說了,菩薩跟前,還是謹言慎行的好啊!”
錦曦微微一笑,拍了拍孫玉霞的手,道:“我心裡有數,去去就來。”說完,錦曦在孫玉霞和孫老太她們的注視下,轉身折回了送子觀音堂。
……………………
錦曦徑直走到那還在眼觀鼻鼻觀心敲木魚的小尼姑跟前,微微一笑,清聲道:“小師父,勞煩你去幫忙請示下尊師普雲師太,我們大老遠趕來,不曉得有沒有那緣法能得到尊師的祈福?”
小尼姑看了眼錦曦,依舊是方纔那波瀾不驚的樣子,錦曦瞟了眼那邊蒲團上,那幾個婦人剛剛埋下頭去拜,錦曦拉過小尼姑的手,在她掌心放上某樣東西,笑道:“我們一家可都是清明庵虔誠的信徒,小師父,勞煩你再跑一趟問問吧!”
小尼姑垂下眼,道了聲‘阿彌陀佛’,擡腳去了裡間的佛堂,錦曦兩手抄在身前,仰頭目光如水的凝視着上座的千手觀音像,脣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冷笑。
好一個佛門清淨之地,滋生出這樣的貪婪戀俗之人,若不是因爲嘎婆,娘,和小姨她們以此爲信仰,錦曦纔不屑踏入此地,烏煙瘴氣!
一會兒功夫,小尼姑便出來了,說是普雲師太請裡面敘話。錦曦微微一笑,擡步進了裡面的佛堂……
半盞茶的功夫不到,裡面的小尼姑邁步出到觀音堂的外面,在堂門口左右環視了一番,最後朝着這邊樹蔭下或站或坐的孫老太一行徑直而來。
“敢問這位可是孫家溝的孫老施主?”小尼姑對孫老太施了個法禮,問。
孫老太大感意外,忙地雙手合十回禮,道:“正是老朽。”
小尼姑淡淡一笑,道:“家師有請,孫老施主請隨貧尼而來。”說罷,小尼姑轉身朝觀音堂而去,孫玉霞大喜,忙地扶起孫老太,跟在後面也追了上去,周圍還有一些沒有散去的婦人不滿且不解了,有兩個人站出來責問那小尼姑何故偏心對待?說這很沒有公道!
小尼姑尚未回聲,一道略有蒼老的女音從觀音堂裡傳了出來,帶出一股威壓和震懾,道:“公道自在人心,本座只度有緣之人,佛門乃清淨之地,諸位若是不得度,便是不得緣法,強求不來,反倒饒了菩薩清寧。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說這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普雲師太,不止如此,普雲師太還親自迎出佛堂的門,虛扶了孫老太的手引進佛堂,進了佛堂後,徑直領到了裡面的那間佛室。外面的衆人縱然心有不甘,但普雲師太親自啓口,她們又當如何呢?只能三三兩兩垂頭喪氣的去了別的大殿拜佛,自嘆緣法不高,不能得普雲師太慧眼!
樑愈忠和孫大虎留在外面,孫玉霞,錦柔,金氏隨着孫老太跟了進去,孫玉霞難掩心中的震驚,只見錦曦早已笑吟吟恭候在裡面的佛堂,見她們進來,錦曦朝孫玉霞俏皮的眨了眨眼。
孫玉霞此時對錦曦可謂是又佩服又驚愕,不曉得她到底是使了什麼手段讓普雲師太親自迎接了出來?
錦柔和金氏張大着嘴巴仰望着佛堂裡面供奉的送子觀音的佛像,是一個鍍了金的婦人造型的菩薩,懷裡還抱着一個胖乎乎的男娃,慈眉善目,俯視着縱身,目光帶出悲憫一切的光芒,懷裡抱着的那個男娃,也是雕刻的極其討喜,一看就讓人喜歡。
座前放着幾隻鍍了金粉的盆,裡面飄着幾朵蓮花,那蓮花是假的,但看起來卻是栩栩如生。
在普雲的從旁指導下,孫老太先是領着大家進去跪在佛前那一溜兒的蒲團上,對上座懷抱嬰兒的送子觀音五體投地,磕頭跪拜行過大禮。
等做完這些,那普雲起身過來,手指間纏着一串佛珠,朝孫老太一行唸了一句佛號。
“主持師姐閉關參禪,如今庵內的禮佛事宜皆由老尼照應,老尼法號普雲。孫老施主功德無量,請隨老尼而來。”普雲師太聽到孫老太道明來意,便領着她們一行出了此堂,先是去了外面大雄寶殿前的大爐鼎前,然後,在普雲師太的指導下,孫二虎,樑愈忠他們小心虔誠的把帶來的香燭點燃,草紙和蓮花燈放入爐鼎內焚化,衆人又拜,再隨着普雲師太重新折回送子觀音堂。
錦曦看着孫老太重新跪在蒲團上,爲孫氏還願,又爲孫玉霞祈願,還添了香油,普雲在一旁瞧着手裡木魚,口中唸唸有詞,還把一塊佛像旁邊的紅布抽出來,像圍脖又像哈達似的,披在孫玉霞的肩上。
“孫老施主稍侯片刻,待老尼去取來寶物和法器!”普雲唸了句佛號,轉身去了外間的佛堂吩咐小尼去了。
這邊,孫玉霞跪在蒲團上朝錦曦探着脖子壓低聲問:“曦兒,你使了什麼手段讓那老尼改了態度?”
孫老太也是驚疑的看着錦曦,錦曦微微一笑,蹲到孫玉霞身側,比劃了個手勢,悄聲道:“有錢能使鬼推磨!”
孫玉霞恍然,孫老太也是大惑,錦曦微微一笑,又退回了一邊垂手安靜的站着。
普雲師太已經摺了回來,手裡多出了一隻瓷白長頸細口的白玉瓷瓶,從盛着蓮花的木盆裡舀出一些所謂的甘露來,用楊柳枝沾着,輕輕灑拂在孫玉霞的頭上,身上,口裡咿咿呀呀着誦讀經文。
孫玉霞收斂起嘻哈的模樣,規規矩矩的跪在那,雙手在胸前合十,緊閉雙眼,任憑普雲老尼折騰。
錦曦站在一旁抿着嘴看着,猜測這應該是在給孫玉霞祈願,祈願她早日開窩生孩子呢,錦曦又看守在門口的樑愈忠和孫大虎,兩個大老男人此刻也是恭敬而立,一副虔誠信徒的模樣。再往外面,圍攏了好多瞧祈福的婦人們,一個個對這頗富神秘的祈福儀式又是憧憬又是驚羨又是嚮往。
錦曦面上保持着一副恭謹的模樣靜靜看着普雲老尼煞有其事的表演,心內卻很是不屑。
這個老尼姑,真是披着檻外人的神聖法衣,骨子裡卻是一個沒有丟掉六根的俗人一個,且還極其的貪婪虛僞,狡詐勢利。錦曦扶着孫老太進門,從普雲那在篾竹籃子上打過轉的審視目光就可窺見普雲老尼的心思,根本就是以物度人!
錦曦在來到清明庵的時候,看到庵堂外面那些破舊褪色的院牆和門,心下猜測着,這個時代顯貴人家的夫人小姐們,通常最大的消遣娛樂就是去寺廟進香,而且都會選擇那種古剎名寺。
據錦曦所知,望海縣城內是沒有那般名寺,但出了望海縣城,慶安府城所轄內,卻是有一座千年古寺:法華寺的。
錦曦在清明庵內轉了一圈,心中大概有了個大概的猜想,想必,這清明庵的名氣,只是流傳在望海縣城這一帶的鎮上小戶之家,以及下面村子裡的村婦之間盛行。瞧瞧,方纔被普雲師太婉拒的那些婦人,不都是一身的村婦打扮麼?進獻的香油錢也是極其的寒薄,普雲根本就不屑一顧!
於是,錦曦便塞了五兩銀子給那小尼姑,普雲老尼見到那五兩銀子,可謂是心花怒放,忙地讓小尼把錦曦給迎進了內堂,接着,錦曦便與普雲老尼進行了一番寒暄和交涉,錦曦清楚普雲老尼的弱點,便有的放矢,如此,普雲老尼親自迎出了觀音堂,把孫老太一行接了進來,並親自爲孫玉霞祈福。
錦曦自己不屑普雲老尼,又怎麼會信奉她的賜福呢?笑話!
不過,孫老太她們是信的,錦曦的目的就是要讓孫老太和家裡人都滿意而歸,這就夠了!
孫玉霞的祈福儀式估計要廢一會功夫,錦曦在這逼仄的佛堂呆的時間一長,就覺着有些胸悶氣短,尤其是那檀香的氣味薰得,太陽穴直跳,恰好金氏也看的很過癮了,這纔想起去前面的大雄寶殿給樑愈梅抽姻緣籤,於是,錦曦便跟孫老太交代了一聲,陪着金氏先離開了觀音堂,去了前面的大雄寶殿。
金氏被大雄寶殿兩側那或笑或嗔斥,或怒或喜,或齜牙或咧嘴的十八羅漢相給嚇到了,匆匆拜了幾拜後,便拿起裝着竹籤的筒裡一頓猛搖,抖出一根二十三籤起身就跑去大雄寶殿外面一隅的尼姑那兌換了籤文。
金氏拿到那張籤文,倒着瞅了幾眼,就摺好收進了袖子裡。錦曦掃來一眼,上面的籤文內容沒瞧清楚,不過有三個字卻是瞧見了。
下下籤!
那尼姑又問金氏:“施主要不要解籤?五文錢一解!”
金氏想也不想忙地搖頭,譚氏只吩咐她給樑愈梅抽一根姻緣籤,又沒交待旁的。
“大媽,姑姑那籤文,你要不要解?”錦曦問。
金氏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錦曦又道:“那籤文,我勸你還是給換一支拿回去吧,就你手上那支,指不定奶和姑不中意呢!”
金氏爲難了,道:“不成啊,我來時,你奶可交代了,讓我就取那頭支,後面的都不靈,做不得準呢!”
“哦,這樣啊!”錦曦道。
錦曦癟着嘴,點點頭,拍了拍自己的口袋,道:“你奶就給了我十文錢!”
錦曦訝然,隨即明白過譚氏打的如意算盤,合着把金氏塞到樑愈忠他們的便車上,這一趟來清明庵,就給了金氏抽取一支籤的錢,僅僅一支,外無囉嗦!
兩人一邊說着話一邊漫無目的的走着,突然一擡頭,就看到已經來到西側的寮房前面。
寺院中的禪房通常是爲僧衆弟子們準備的,而所謂的寮房,一般情況下是爲居士,或者特殊的香客備下的。錦曦眯了眯眼,對金氏道:“大媽,咱既然都到了這裡,哪有不去探望下蘭兒姐的道理?”
金氏茫茫然搖頭,道:“我隨你,你要看,我就陪!”
錦曦嫣然一笑,正巧前面那給菜畦澆水的小尼姑拎着空木桶過來,錦曦趕緊攔住那小尼姑,跟她打聽起樑錦蘭來。
“哦,她呀……她如今可不在這寮房住着呢,她可特殊着呢,普雲師太對她可照顧着呢……兩位施主是她什麼人哪?你們是要見她麼?”那小尼姑眼神閃躲了幾下,欲言又止。
“我們是她同村的,她是我們村的村花,過來燒香就順道來探望下她。小師父,你可曉得她如今不在這寮房住,那在哪住呢?”錦曦問。
“呃,這個嘛,請恕貧尼不能多言,普雲師太可是有交代,我們下面這些弟子可不得多言,一經查明會受到責罰的呢!”小尼姑道,空着的那隻手指,拇指和食指輕輕捻動着,看着錦曦似笑非笑。
錦曦恍然,樑錦蘭待在這清明庵,果真也是有故事的呢!錦曦挑了挑眉,瞧出這小尼姑也不是省油的燈,不,應該說這清明庵裡的老尼姑小尼姑都是成了精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