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哥兒在先前樑愈林沖上來要打方氏的時候,用自己的小身體擋在了方氏的身前,這會子見危險解去,他黑漆漆的目光看向錦曦,帶着幾分感激。
錦曦把目光錯開,不敢接受年哥兒的感激。
樑愈林面色微紅,惱怒的瞪了眼錦曦,正要開口,方氏已經搶先出聲:“孩子是樑愈駒的,你們要就帶走!帶走也好,沒有拖油瓶我也好走個下家!”
“樑愈駒那陰狠自私的短命鬼,敢算計老孃我的宅子,得,老孃認栽了,這宅子歸你們,不過,那裡面可還有老孃我當年做紅牌那會子,攢下的首飾衣裳,那可跟你們老樑家沒半文錢干係!”
“嘿,這十多年來你們母子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樣花銷不是我們大哥給的?是咱大哥的那就是咱老樑家的,這樣算來,你的那點私房早算在裡頭了,咱不找你多退少補就不錯了!”樑愈林冷笑着道。
楊氏立馬接過話腔,揚聲道:“嘖嘖,就是,宅子裡面的一根草,你都甭想動!”
方氏氣的臉都綠了,死死瞪着樑愈林兩口子,老樑頭沉默了片刻,一揮手,指了譚氏,楊氏,樑愈洲還有錦曦幾人,道:“都甭吵吵,我看不如這樣,方氏呢,就由你們幾個陪着進去一趟,屬於你的衣裳首飾全給拿走,咱半件不要,其他的,一概不準動,就這樣,趕緊去吧!”
方氏重重哼了一聲,甩開年哥兒扭身進了宅子,楊氏緊隨其後,樑愈洲頓了下,也趕緊跟了上去,譚氏看了眼錦曦,錦曦微微一笑。虛扶着譚氏也進了宅子。樑愈忠蹲在年哥兒身前,輕聲哄勸着。
宅子裡面除了方氏母子,還有一對老僕人,外加一個丫鬟模樣的人,還有就是那個先前被拿來頂包年哥兒的男娃兒,瞧這四人的長相,怕是一家四口。
方纔外面打起來的時候,這四人都躲在院子裡沒敢出來,這會子瞧見方氏進屋,都圍了上來。可瞧見方氏身後怒氣衝衝的楊氏還有其他人,四口人又縮了回去。
宅子裡面佈置的很好,栽花種草。迎面是一排無間的正屋,廊下掛着幾隻鳥籠子,裡面養着畫眉,鸚鵡,叫的歡快的很。
正屋後面緊靠着一間抱夏廳。穿過抱夏廳來至後院,跟錦曦家後院的佈置有些相似,兩側栽種着大排的竹子,中間豎着一面照壁,地面砌成青色磨光的八角形石塊,打磨的很平整。春日的暖陽從頭頂照下來,地面泛出淡淡的青光,給人極其舒適的感覺。
“嘖嘖。大哥真是懂享受呀,這宅子置辦的,咱村的里正家也不及此呢。咱可都是傻子,被大哥騙的團團轉呢,米麪棉花。雞鴨豬牛全給賣了去搭救他,瞧瞧。這宅子裡隨便一件擺設玩物,多稀罕哪。”
楊氏一路走來,眼見目染的景物,屋子裡的座椅擺設,無不讓她驚羨嫉妒,即便是同處一條巷子的,樑錦蘭和楊峰如今居住的楊家那宅院,也比不上這宅子的佈置啊!
“大哥實在讓人痛心,這兩年爲了幫他還債,爹孃和咱一大家子在村子裡節衣縮食,半個月都吃不上一回肉,他倒好,在這裡享受着,還養了僕人,那廊下的鳥雀過的日子,都比咱要好的多!”樑愈洲性格跟樑愈忠最相近,是很不喜在人後說閒話,但這回也是真的給氣到了。
錦曦也是難掩驚訝之色,在心裡估算着這裡一草一木,以及每一件東西的市價,即便樑記生意再好,也終歸是開在鎮上的雜貨鋪子,再有錢也難以滿足這樣的花銷。
最大的可能就是,馬無夜草不肥,樑愈駒這人這些年一面在打理樑記,一面鐵定在經營着些不法的買賣。要不,他販賣黑炮仗和茶葉蠶食那些貨物,怎麼就路子多呢?鐵定是老行家了。
“作死的,怪不得這些年打理樑記,張口閉口就是不贏不虧,也沒啥大錢交給家裡,敢情都是添了這無底洞!”譚氏一路看來,也是瞠目結舌,那椅子那桌子還有那喝茶的碗,都是她這鄉下老太太前所未見的。
這個吃裡扒外的逆子,等回頭就要跟老頭子那說去,不準去西大壩給他疏通打點,讓他在那裡好好吃頓苦頭才罷!
錦曦扶着譚氏走到內院東廂房門口時,聽到裡面傳來楊氏和方氏的吵嚷聲,推門進去的時候,瞧見寬大的雕花牀前,樑愈洲正從中間將兩人分開,牀上的被褥甩到了地上,兩個人的頭髮都散了,顯然剛剛那一瞬間廝打在一起。
方氏雙手緊緊抱着一隻梳妝盒,臂彎處還挎着一隻包袱卷,露出裡面衣裳料子的一角。楊氏指着那隻梳妝盒,尖聲急道:“曦丫頭,快,快把那梳妝盒給搶下來!”
錦曦扭頭看向方氏,被方氏的模樣嚇了一跳,方氏叫囂着,拔下頭上一根簪子在手裡揮舞:“這是我的首飾,你們家樑愈駒死摳門,給我吃穿用度就不錯了,可捨不得送我這些!誰敢來搶,我跟她一塊死!”
“不是我大哥給你買的,你哪來的這些首飾?你做紅牌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兒,攢的那點體己都花銷沒了吧?哪裡來的這些?鐵定是我大哥送的!”楊氏大聲道。
“哼,誰說沒人送?樑愈駒置辦了這宅子把我養在這裡,十天半月都不來瞧一回!我都寂寞死了,那些新老恩客時常過來串個門,給我解解悶,送我幾件首飾也不爲過,這梳妝盒裡的,都是我攢下的,誰敢來搶!”方氏叫囂道。
“啥?”譚氏倒吸一口涼氣,錦曦驚愕,這麼說,樑愈駒把方氏養在這裡,從良後的方氏也沒閒着,住在這宅子裡給樑愈駒頭上種了一棵又一棵綠油油的樹了!
“不要臉的娼 婦!”譚氏氣的嘴角直哆嗦,指着一旁躍躍欲試還想撲過去搶奪那梳妝盒的楊氏怒道:“老二家的,甭搶了,那梳妝盒裡的髒東西,都讓她帶走,別弄髒了咱老樑家的地兒!”
楊氏雖然一臉不甘,但一面畏懼方氏手裡的簪子,一面忌憚譚氏,只得作罷。
方氏趁此機會冷哼一聲,一扭頭,抱着那梳妝盒子腳底生風的跑出了內院。
錦曦他們追着走出外面院子大門的時候,年哥兒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雙手緊緊抱着方氏的腿,哭着讓她帶他一道走。
“年哥兒莫哭,你暫且跟着那幫人住段時日,娘年紀還不大,等娘去尋個有權有勢的人家嫁了,就去接你!”方氏如此對年哥兒道。
“娘,我不要,我要跟娘一塊……”
“傻兒子,娘帶着你這麼個拖油瓶,可嫁不到好人家呢!快鬆手吧,娘要走了!”
“年哥兒,你快些鬆手吧,嫁人要趁早,別擋着你孃的好去處!”楊氏尖聲道。
“你倒是想嫁,可沒人要啊,誰讓你沒那本錢呢!”方氏狠狠回擊,朝楊氏停了停傲人的胸部,楊氏起了個倒仰。
年哥兒還在哭,方氏開始不耐煩了,狠狠心一把推開年哥兒,撒腿就走,年哥兒哇的一聲哭開,從後面追上去抱住方氏的腿,方氏頭也不回,彎身把年哥兒的手指一根根掰開,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哭哭啼啼的年哥兒被老樑頭和譚氏帶回了客棧,客棧是樑禮輝給找的。訂了兩間屋子,老樑頭譚氏和年哥兒共處一間,樑愈洲和樑禮勝住隔壁一間。
樑愈林和楊氏纏着老樑頭和譚氏追問這宅子的處置安排,因爲昨夜沒閤眼,今個又鬧騰了一上晝,老樑頭和譚氏這會子睏乏的都站不穩身子。樑愈忠便提議先送他們回客棧歇息去,再做打算,除了樑愈林夫婦,其他人都和樂意這個建議。
樑愈林兩口子心急如焚,也巴巴丟下坐月子的樑錦蘭,屁顛着跟着老樑頭他們去了客棧。
那邊,樑愈忠送老樑頭一行去了客棧,這邊,錦曦看着那洞開的方宅大門,還有宅子裡面幾個縮頭縮腦的僕人,扭頭跟阿財阿福幾個吩咐了幾句,阿財點點頭,和阿福進了宅子,錦曦則與孫玉寶和孫大虎幾個回了鋪子。
晌午飯的時候樑愈忠回來了,錦曦詢問起客棧那邊的情況來,樑愈忠帶回的消息是,老樑頭和譚氏商議着要把那宅子給賣了,屋裡的傢俱擺設,一應配套出售,已經讓樑愈林和樑愈洲去縣城牙行找了牙儈。
因爲方氏是淨身離開的,老樑頭提議下晝帶着樑禮勝去一趟那宅子裡,收拾下那宅子,並把那些幾個僕人的去留給處置下。並讓樑愈忠去幫忙弄倆輛馬車來,有些被褥碗筷之類,不便捆綁售賣的物件,便送回金雞山村去再做打算。
“爹,年哥兒……這會子怎樣了?”錦曦問道。
樑愈忠皺緊了眉頭,嘆口氣道:“大人作孽,受罪的是孩子啊!鬧騰了好久,飯也不吃,水也不喝的,就嚷嚷着要娘,我回來那會子,怕是折騰累了,睡着了。”
錦曦點點頭,沒說話,雖是至親的爺奶叔父們,可畢竟不是打小一塊處大的,感情生分也是情理之中。不過,跟着那樣的從良了還不檢點的娘,錦曦也不覺着會對年哥兒的成長帶來啥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