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樑頭憤怒的瞪向譚氏,氣得臉頰的肉直抽抽,低喝道:“瘋婆子,這正商量正事哪,你甭瞎扯!”
譚氏鼻子裡冷冷哼出一聲,不甘示弱的還擊道:“沒啥好商量的,我的意思是,你要真把梅兒打發到那偏遠地方的村旮旯,去配個老光棍和鰥夫啥的,還不如順了她的心意,許給張大強算了!”
“橫豎在咱的眼皮子底下,有個啥事,也好照應!”譚氏又道,語氣裡帶着堅決。
老樑頭愣了下,臉色冷沉下來,似乎在思忖譚氏的提議。樑愈忠和樑愈洲他們也都垂下眼皮,認真琢磨譚氏的話,屋裡頓時陷入一片安靜中。
“老三,你母親那提議,你咋看?”過了半晌,老樑頭撩起眼皮子詢問樑愈忠。
“爹,我琢磨着,娘這提議也是可行的,梅兒大了終歸是要嫁人,過日子是一輩子的事,主要是讓她自個嫁的心甘情願,若是咱給她找個不喜歡的男人過來,梅兒將來日子過不好,也會埋怨咱一輩子。”樑愈忠沉吟着道,儘管對張大強的所作所爲極端不恥,但無奈親妹子一頭紮了進去,樑愈忠也沒辦法。
“爹,我跟三哥是一樣想的,梅兒那性子,跟個沒長大的孩子似的,說風就是雨,嫁遠了咱也不放心,也照看不到!”樑愈洲搶聲道,晃了晃手裡的拳頭,齜牙咧嘴道:“張大強要是日後敢欺侮梅兒,我用拳頭招呼他!”
“也算上我一個!”一貫沉默的粱禮勝突然開口,樑愈洲嘿嘿一笑,點點頭。
譚氏悠然靠坐在牀上,難得微笑着點點頭,道:“我生你們弟兄四個,就梅兒這個幺女,縱然她有啥缺點,你們這些做哥哥,做侄子的,都要都護着些她!”
老樑頭眉頭雖是皺起,口裡說着喝叱他們弟兄的話,但眼底的神色,跟譚氏也是相差無異。
錦曦現在能理解了爲何古代鄉下人家,崇尚多生兒子了。在農耕社會,不管是下地幹活,還是平凡日子中跟別人的摩擦,男人多力量大,有一定的優勢。難怪那時候縣城東街的馬氏橫行,開口閉口就是那句‘我孃家兄弟多!’
瞧瞧,此番譚氏,樑愈洲他們,都帶着這樣的心思去力挺樑愈梅。
唯有樑愈忠,神色淡淡,臉上並沒有那種因爲兄弟人多力量大,便可以橫行一點的優越感,相反,眉眼間對這份親事,隱藏着一抹憂患之色。
樑愈梅的親事,至此就算是初步定了下來,老樑頭見天色尚早,便留了樑愈忠兄弟在屋裡,趁熱打鐵商議啥時候去張家那回話。譚氏依舊是惦記着樑愈梅,怕她吃完雞蛋鍋貼後,不曉得喝熱茶,便讓錦曦給樑愈梅那送去一碗熱茶,順便,再想法子好好探聽下,樑愈梅跟張大強到底是何時何地,因何而勾搭在一塊的!
錦曦頗感意外,因爲譚氏把這個艱鉅的任務託付給了自己,老樑頭和其他人也都把期待的目光投過來,錦曦本來不太想去挖掘那些八卦的事情,但是,面對着老樑家所有人的期待目光,其中還包括樑愈忠,錦曦只得點頭答應了。
幸好,錦曦對樑愈梅這個姑姑,還不存在多麼的厭惡,要是對象是樑錦蘭,錦曦打死都不會過去跟她多說一句話的。
錦曦對樑錦蘭是發自內心的厭惡,因爲樑錦蘭是個聰明狡猾又有心機的人,仗着自己的容貌上的優勢,處處刁難別人。
而樑愈梅是典型的鄉下傻妞,沒腦子的那種,有的是小孩子氣的蠻橫勁兒,只要你順着摸,她基本是沒啥攻擊力的。錦曦不討厭樑愈梅,相反,對樑愈梅還有一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複雜心情。
錦曦端着熱茶來到隔壁的樑愈梅屋裡,樑愈梅屋裡以前因爲有譚氏隔三岔五的打理,很是乾爽整潔。這兩日譚氏眼瞎了臥牀調養,樑愈梅的屋子便是楊氏在打理,自然,可想而知楊氏的手筆,有多麼的糟糕!
樑愈梅盤腿坐在窗戶下面的凳子上,正在捂着嘴巴打嗝,腳底邊散落着一張油紙包,裡面已經空了。
“姑,奶讓我給你送碗熱茶過來。”錦曦道,上前把茶放到樑愈梅旁邊的桌子上。
樑愈梅朝錦曦笑了下,道:“你來的正好,我剛吃完那些鍋貼,嘴巴里正乾巴巴的難受的緊呢!”說完,端起茶碗吹着喝。看到錦曦站在那,嘴巴努了一旁的凳子,對錦曦道:“坐呀!”
錦曦將那椅子上堆放着的一雙襪子還有兩塊有點怪味的帕子,挪到別處去,在那凳子上坐下,看着樑愈梅喝茶。
“姑,你當真要非張大強不嫁麼?”錦曦歪着頭問。
樑愈梅喝茶的動作一頓,放下手裡的茶碗,眼睛定定看着錦曦,胖乎乎的臉上染上一抹怒色,道:“是不是他們讓你過來做說客的?那就滾出去!”
錦曦連連擺手,道:“姑,我纔不是呢,我就是私下裡問問你。嗯,告兒你一個好消息,你聽了保準樂呼!”
“啥好消息?快說!”
“爺奶他們思來想去,還是答應了你和張大強的婚事,這會子正在那合計呢!”錦曦道。
“當真?”樑愈梅臉上的怒氣瞬間被喜悅和亢奮所取代,驚呼出聲,起身就要奔去隔壁屋子旁聽,被錦曦好不容給勸了回來。
“爺剛剛消氣,姑你這會子跑過去,到時候爺一怒,又不讓你嫁給張大強了,那你不就麻煩了嘛?還是聽我一句勸,別去聽,既都已答應讓你嫁,啥日子你早晚都曉得的!”錦曦道。
樑愈梅重新坐下來,激動的再次跟錦曦求證:“你當真聽得一清二楚,我爹鬆口答應讓我嫁給強子哥?”
錦曦點點頭,道:“我幾時忽悠過你?”
樑愈梅想了想,道:“那倒也是,蘭兒那丫頭滑頭,不及你對我好,我心裡省得的!”
錦曦斂下眼,她可不敢當樑愈梅這誇讚。若是樑愈梅曉得她那會子在千里香鋪子裡上吐下瀉,把茅廁都踏平了,草紙被換掉,屁股眼那都被竹削子給刮紅了發炎了,都是因爲錦曦在飯菜裡下了瀉藥,恐怕樑愈梅就不會說出這樣的誇讚話了。
“姑,曦兒很想曉得,你到底是衝着啥,對張大強就這樣一眼相中,還死心塌地要跟了他?你早就曉得,他是有媳婦的人啊!你能告兒我麼?”錦曦溫和的詢問樑愈梅,不讓她從自己的聲音和神情裡,感覺到敵意,就像朋友間的聊天那樣,慢慢的,一點一滴的,去試圖打開她的心扉,走進她的內心,看她內心所想。
樑愈梅愣了下,緊咬着下脣,想了一會,像是下定了大決心似的,身子朝錦曦這邊探前幾步,壓低聲神秘叨叨卻又洋溢着懷春女子的幸福,對錦曦道:“曦丫頭,這事是我跟強子哥兩人的私房話,他跟我約好,讓我對誰都不能說半個字的,我只跟你說,你萬不能去外道啊!”
錦曦連連點頭,樑愈梅用力咳嗽了聲,像是在整理思路和組織語言,神情帶着對美好故事的追憶,開始講述開來。
“我打小,娘就不讓我外出,我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鎮上你們家的鋪子,還有隔壁陳家的堂屋。村裡好些人,我都不認得的!”樑愈梅道,錦曦暗暗點頭,這確實是事實,譚氏和老樑頭把樑愈梅養在深閨,十指不沾陽春水的。
“去年臘月初一,四哥成親鬧洞房那晚,我是頭一回見着強子哥,我覺着他人長得精神,又那麼愛說笑逗樂,對誰都和和氣氣的,我就打心眼裡喜歡這樣的人!”
“姑原來中意的,是那種喜歡說說笑笑的男子?是不是二伯那種?”錦曦插言問道。
“不不不,”樑愈梅連連擺手,糾正道:“我二哥那是嘻皮笑臉的猴兒精,我不喜歡。我喜歡的男子,就是強子哥那樣的,高高瘦瘦,很精神,喜歡說笑話逗樂人,笑起來的時候,眼睛跟我一樣彎成一條縫隙,他的鼻子還很挺俏呢,牙齒也很整齊很白……”
“姑姑,你不用說太清楚,我能明白你喜歡的是啥樣的人。”錦曦忍不住打斷樑愈梅的審美描述,說白了,樑愈梅喜歡的,就是張大強那種長相的年輕人。不可否認,張大強確實長了一副好皮相,只是,樑愈梅有一點說錯了,她的眼睛之所以眯,那是被臉上的肉擠壓的,而張大強的眯眼,那是天生的眼帶桃花,眼角有點微微上翹的那種。
“曦丫頭,你不曉得,我在家中雖打小就被慣着,可我那是像畜生般被我娘給圈養着的呀!她啥活都不讓我幹,也不要我跟哥哥們去下地,甚至都鮮少要我出屋門,說是日頭曬黑了我的臉!”樑愈梅提起成長經歷,那是一肚子的苦水,錦曦聽得一愣,要是譚氏聽到樑愈梅的心聲,不曉得會做何想!
“我爹心裡疼我,可當着我的面兒,從來都是虎着一張老虎臉。大哥二哥跟我年紀相差太多,自然也是沒話可說。三哥人好,可是個悶葫蘆,只曉得埋頭幹活,四哥也是如此!輝小子要專心讀書做學問,勝小子是侄子,我做姑的也拉不下臉面去跟他說話玩鬧。唉,我給憋得呀,日子過得真是煎熬。”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