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燕沒想到林佳豪今天也在明州鎮。老林把果園承包給了林社會,林社會先是說要攢錢給兒子結婚,接着又說得還債,沒錢付承包費,老林要了幾次他都沒給錢,這老林也死心眼,怕別人包了果園不會打理,使果樹退化了,竟然不肯收回來包給別人。這林社會似乎摸清了老林是心思,越發有恃無恐,老林進城好幾年,竟然只有剛開始的那年收到了五千塊,第二年只有三千,以後一分錢也沒有。
林佳豪說是代表老爹的,林社會當然不能說什麼,只是一個勁找理由推諉。林佳豪的嘴巴比老林強不知多少倍,再說他又志在必得,兩人說着說着,便掰了臉,林佳豪坐在林社會家裡不走。他早上開車過來,到的時候也就九點多,三個小時很快過去。吃飯時間到了。又是一個家族的,林社會不得不邀請林佳豪吃飯,但他和老婆都心中不忿,陰沉着臉,他老婆還把飯碗重重放在林佳豪前面,這也把林佳豪氣得要死,他也沒心思吃飯了,把碗一推:“社會叔,這承包款你今天是打定主意不給我了?那你別怪我心狠,依照當年訂的合同,我要收回果園。”
“佳豪你欺負人了吧?這果園我們打理了半年,眼看就要收果子,你怎麼能半截收回?”
“合同規定,你不付款,我有權收回,沒說一定得等到秋後。等會,我去把村長和鎮政府的法律顧問叫來,咱有言在先,也不是我和你胡攪蠻纏。”
果園的投資也是很大的。施肥、噴藥、套袋,都得實打實花錢,還又特別費功夫,從樹開花時候起。人就在地裡忙不停,先是人工授粉,接着又得把果子密集的地方摘掉部分。使密度合理,還要拉枝,讓陽光儘可能照到每個果子,有時,還得給樹枝下撐上棍兒,防止果子壓斷枝條,還有一遍一遍的澆水施肥噴藥滅蟲。幾個月下來。腰都能累斷了,林佳豪忽然這麼說了一句,林社會當然不幹,這時候他才意識到合同寫的太粗,沒有定下半路不能收回果園。誰要他有錯在先呢?
林佳豪看林社會的臉色鬆動,便再增加壓力:“你們吃飯,我去去就來。”他走兩步,還說了一句,“社會叔,你不要想着躲起來就沒事了,有鎮上的領導,你躲不躲我都能收回果園。”
“哎,佳豪。佳豪,有話好好說嘛,來,吃飯,吃飯。”林社會腆着臉,跑上前攔住林佳豪。
“我不吃。就你家這糊塗麪條,我看着都沒食慾。我很忙,今天好容易來一趟,就要把事兒辦成。我還得找人去。”他假意繼續往外走,胳膊便被林社會緊緊拉住了。
“吃飯,吃過飯我立刻給錢,我馬上到外面給你借去,趕天黑,一準給你。”
林佳豪的威脅效果之所以好,還跟林燕有關係,林燕由鎮領導陪着回村參觀,林社會也跟着看熱鬧了,覺得鎮上的幹部肯定會偏向林佳豪的。鎮上的幹部哪個也不是吃閒飯的,他們忙得腳打後腦勺,沒個三請五請別想搬來大神,林佳豪就算去告,也不見得能馬上處理,可現在不一樣了,林佳豪只要說出他是林燕的弟弟,鎮長說不定都能放下手裡的事情來張林村一趟,林社會哪能不害怕?
林佳豪也不想鬧大,畢竟,他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收走了錢。他打算等拿了錢,再給老爹打個電話,說他急用。他對付老爹,那是三個指頭捏田螺,一拿一個準。
林社會把錢都放了高利貸了,這時候也不能說收回就收回,他人做事這麼絕,自然借不到錢,林佳豪等到快天黑,纔拿到三萬,非常惱火,林社會一再保證,一個月之內,一定補齊,林佳豪和他說定了時間,拿着錢走了。
事情湊巧得很,老林一直問林社會要不來錢,覺得每個月花兒子的,也不是辦法,再說,林老孃還在到處籌錢,想去美國旅遊,也少不得嘮叨老頭,讓他去要錢。
林燕爲了平淡自己思念兒子的痛苦,這陣子天天把日程安排的滿滿的,光明州鎮都去了兩趟。這天老林打電話,問她再去時能不能帶着他,林燕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我明天就去,你在家等我,我走時會去接你。”
到了張林村,林燕放下老爹,自己直接掉頭走了,她應趙鎮長的請求,爲幾十戶村民擔保貸款,幫他們建恆溫控制的高標準大棚,這些村民已經和菇場簽了合同,到時候生產所得,都出售給菇廠。
爲了統籌經營好這個工廠,偉燕公司不得不設立了一個分公司,不僅生產幹菇,還對新鮮蘑菇進行銷售,公司旗下有旅遊業,鮮菇既可以在農家樂直接上餐桌,還能做成保鮮禮品,讓顧客帶走,楊老戶寨現在遊人很穩定,營業收入沒有特別大的波動,並且,公司提供的旅遊禮物,新鮮美味,價格公道,連y城裡的老太太,有時都會專程過來購買,把那裡當農產品超市了。
大概十一點多,林燕代表公司,和銀行、菇農代表簽了合同,和鎮上的幹部一起,給養菇基地開園儀式剪了彩,正準備離開呢,電話響了,她拿起看了看,是老爹打來的,想着大概是叫接他回去,林燕很隨意地接聽了。
“你是林燕?你爹在街上暈倒了,你快過來。”
“你先打120叫醫生,我馬上到。”
折騰到下午四點多,老林在縣醫院被救醒,急性肝炎,林燕辦了手續,把老爹轉到y市中心醫院。因爲老林這回,不是躺在牀上不能動,林家幾個兒子便商量着,僱了個陪護,他們誰有空,誰去瞧一下。
第三天,黃偉良陪着林燕去醫院,他們先去了主治醫生那裡。
“老人似乎受了氣,現在氣鬱於心散不出來。”這位老大夫是個學中醫又改西醫的,分析病情和一般西醫大夫不一樣。
林燕擔心是她給老爹壓力太大了,趕緊表示:“那我和爹爹好好談談,看他到底有什麼心事。”
“嗯,病人本就有心臟病,生氣對他身體特別不好。”醫生強調。
“我們會盡量順着他,謝謝醫生。”林燕這一瞬間幾乎想要放棄教育老爹的計劃了。
老林還在掛吊針,他半躺着,臉色陰鬱,林燕問他吃喝身體,他都回答,只有到最後一個問題,爲何生氣,老林立刻閉緊了嘴巴。
黃偉良示意由他來,林燕便找藉口出了病房,坐在走廊休息處的椅子上歇了會兒。
大概有一個小時,黃偉良出來,臉色很不好:“睡了,在我跟前哭了,我還沒見過你爹這個樣子呢,他憋了一肚子話,沒法給人說。”
“哼,我估計這都是他咎由自取,是不是關於林佳豪的?”
“嗯,還真讓你猜着了。你爹去收租地款,那個租地的叫林社會,他說佳豪幾天前收走了三萬,還說好讓人一月還清。他說你爹這快又過來,說話不算話,存心讓他難看的,你爹也很生氣,說當時就是兩人關係好,他處處帶挈他,教給了林社會全套的果園技術,林社會忘恩負義,他病了也不去瞧一眼,地租拖了好幾年也不給。兩人吵起來,你爹就暈倒了。”
“我估計,我爹最主要是生氣林佳豪揹着他去收地租,他這是有苦說不出來,遷怒林社會,林社會纔會和他吵,畢竟,這林社會見到我爹,他是心虛的,還沒那麼大膽子。”
“我也這麼認爲,但你爹一說起林佳豪,立刻就閉嘴了。”
“他沒說這三萬塊怎麼辦?”
“沒說,我想,可以稍稍透露給佳平和佳彬。他們兄弟之間自己處理,你是女兒,不能管太多,越粗代庖會招人怨的。”
“嗯,就這樣吧。”林燕知道自己就是管了這事,佳平和佳彬也不敢埋怨,但她不想惹麻煩,一般碰上這事,誰出頭誰生氣,大部分情況,都會鬧得裡外不是人,反正鄉下的規矩贍養老人是兒子的事情,她想管就管,不想管也有藉口。
“我來幫你處理此事吧。”看到妻子一臉疲態,黃偉良一陣心疼,他坐在伸手握了握林燕的手,“處理這些家事,本就不是你們女人的事情,你也沒經驗,就別想這麼多了。”
“哦,好吧。”黃偉良也沒經驗,但他畢竟和男人打交道,聽得比較多的。
或許是這段時間忙的,也或許是林燕思念兒子心裡難受,老林的病引發了她心底的痛,林燕覺得特別累,特別難受。
“我們回家吧。”
“你怎麼了?臉色怎麼不好?”黃偉良嚇得站起來,對着走廊裡一個白大褂的背影就喊起來“醫生,醫生――”
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還有點變調,把那個護士嚇了一跳,急忙跑了過來,和黃偉良攙扶着林燕去了住院部的醫生辦公室。()